男孩端着搀了水的威士忌回来。他咳了一声并在餐桌旁坐下。他咧开嘴笑了笑,但没有喝酒。
男人盯着电视机。喝完后他又倒了一杯。他伸手打开落地台灯。就在这时他的烟掉进了沙发的垫子里。
女孩起身帮他找掉下来的烟。
“你到底要什么?”男孩对女孩说。
男孩取出支票本,把它放在嘴唇边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想要写字桌,”女孩说。“写字桌卖多少钱?”
男人冲这个荒谬的问题摆了摆手。
“你说个数吧,”他说。
他看着桌边坐着的他们。灯光下,他们的面孔看上去有点异样。是善是恶,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去把电视关了,然后放张唱片,”男人说。“这个唱机也卖。便宜。出个价吧。”
他倒了更多的威士忌并打开一瓶啤酒。
“每样东西都出手,”男人说。
女孩递过杯子,男人往里面倒了一点。
“谢谢,”她说。“你真好,”她说。
“它有点上头,”男孩说。“我头晕。”他举着玻璃杯,轻轻地晃了晃。
男人喝完酒后又倒了一杯。稍后他找到了装唱片的箱子。
“随便挑一张,”男人对女孩说,把装唱片的箱子递给她。男孩在写支票。
“这个,”女孩说,她并不认识唱片标签上的那些名字,就随便地拿了一张。她从桌旁站起来,又坐了下来。她不愿意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只写上金额,”男孩说。
“没问题,“男人说。
他们听着唱片,喝酒。然后男人换了张唱片。
孩子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他本想这么说来着,随后他说道,“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我不想跳,”男孩说。
“来吧,”男人说。“这是我的院子。你们想跳就跳。”
手臂互相搭着,身体靠在一起,男孩和女孩在车道上来回移动。他们在跳舞。曲子完了后,他们又跳了一只曲子,跳完后,男孩说,“我喝醉了。”
女孩说,“你没醉。”
“嗯,醉了,”男孩说。
男人把唱片翻了个个,男孩说,“我醉了。”
“跟我跳舞,”女孩先对男孩,然后对男人说道,当男人站起身来,她张开手臂向他走去。
“那边的那些人,他们在看,”她说。
“没什么,”男人说。“这是我的地方,”他说。
“让他们看去,”女孩说。
“就是,”男人说。“他们以为这里的什么都见过了。但他们没见过这个,见过吗?”他说。
他的脖子感到了她的呼吸。
“我希望你喜欢你的床,“他说。
女孩先闭上眼睛,又睁了开来。她把脸埋在男人的肩膀上。她把男人往近拉了拉。
“你肯定是很绝望或怎么了,“她说。
几个星期后,她说道:“这家伙中年人的样子。他所有的东西都在院子里放着。没骗你。我们喝多了,还跳了舞。就在车道上。哦,天啦。别笑。他给我们放唱片。你看这个唱片机。老家伙送给我们的。还有这些唱片。你想看看这些破玩意吗?”
她不停地说着。她告诉所有的人。这件事里面其实有更多的东西,她想把它们说出来。过了一会儿后,她放弃了。
取景框
一个没有手的男人上门来卖我我家房子的照片。除了镀铬的铁钩子外,他和一个五十左右的普通男人没什么差别。
“你是怎么失去双手的?”他说完他想说的后我问道。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他说。“你到底要不要这张照片?”
“进来吧,”我说。“我刚做了咖啡。”
我还刚做了点果冻。但我没有告诉这个男人。
“也许我要用一下洗手间,”没手的男人说。
我想看他怎样端住一个杯子。
我知道他怎样拿住相机。那是一架旧的宝丽来○1,很大,黑色的。他把它绑在皮带子上,把皮带从肩膀上绕到背后再绕回来,通过这样的方式把相机固定在胸前。他会站在你房前的人行道上,从取景框里找到你的房子,用他的一只钩子按一下按钮,你的照片就会蹦出来。
我一直站在窗户后面观察,明白了吧。
“你说洗手间在哪儿?”
“往前,向右转。”
弯腰,弓背,他把身子从皮带里脱出来。他把相机放在沙发上,又把外套扯扯平。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看看这个。”
我从他那儿接过照片。
照片里有草坪的一个角、车道、停车棚、前门的台阶、飘窗○2和厨房的窗户,我就是从那里观察他的。
那么,我为什么要一张这场灾难的照片?
我凑近看了看,发现了我的头,我的头,在照片中厨房的窗户里。
这让我想开了,以这种方式看见自己,我可以告诉你,这让一个男人思考。
我听见冲厕所的声音。他沿过道走来,一边微笑一边拉拉链,一只钩子拉住皮带,一只钩子往里面塞衬衫。
“你觉得怎样?”他说。“可以吗?我个人认为照得不错。我能不知道这个吗?说实话,这事得靠专家来做。”
他在裤裆处抓了一把。
“咖啡在这里,”我说。
他说,“就你一个人,是吧?”
他看着客厅。他摇了摇头。
“太难了,太难了,”他说。
他在相机旁边坐了下来,往后靠时叹了口气,笑起来的样子像是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想告诉我。
“喝你的咖啡,”我说。
我在想着怎么开口。
“有三个孩子来过这里,想帮我把门牌号漆在路缘上○3。他们要一块钱。你大概不做这样的事情吧,做吗?”
这话有点不着谱。但我仍然注视着他。
他装模作样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杯子平衡在他的钩子之间。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我一人做事,”他说。“从来都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你在说什么?”他说。
“我是想看看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我说。
我头疼。我知道咖啡对头疼没什么用,但果冻有时会有点帮助。我拿起了照片。
“我当时在厨房,”我说。“通常我在屋后呆着。”
“经常发生,”他说。“他们就这么站起身来走掉了,是吧?现在你找上了我,我一人干。怎么着?你要这张照片吗?”
“我要,”我说。
我站起身并端起杯子。
“你当然会要的,”他说。“我,我在市中心租了个房间。这没什么。我坐公交车出来,把周围的活都做完后,就去下一个城市。你明白我说的了吗?嗳,我曾经有过孩子。和你一样,”他说。
我端着杯子等着,看着他从沙发上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说,“是他们让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仔细看了看这副钩子。
“谢谢你的咖啡和让我用洗手间。我很同情。”
他举起又放下他的钩子。
“告诉我,”我说。“告诉我价钱。再给我和我的房子照几张。”
“没用,”这个男人说。“他们不会回来了。”
但我帮着他把皮带绑上。
“我可以给你个好价钱,”他说。“一块钱三张。”他说,“再低的话,我就要赔本了。”
我们来到外面。他调整了一下快门。他告诉我该站在哪里,我们就开始了。
我们绕着房子走。有板有眼的。有时我向侧面看,有时我看着正前方。
“很好,”他会说。“非常好,”他会说,直到我们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回到房子的前面。“二十张了。够了。”
“不够,”我说。“上房顶,”我说。
“天啦,”他说。他前后看了看。“可以,”他说。“你现在来劲了。”
我说,“全部的家当。他们搬了个精光。”
“看这!”男人说,又举起他的钩子。
我进屋里搬了一把椅子。我把它放在停车棚下面。但够不着。我又拿来一个木板箱,把它放在椅子上面。
在屋顶上呆着感觉还不错。
我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我挥挥手,没手的男人挥了挥他的钩子。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它们,那些石头,它们让盖住烟囱口的铁丝网看上去像是一个石头的鸟巢。你知道那些孩子。你知道他们怎样把石头往上扔,希望把一块石头丢进烟囱里。
“准备好了吗?”我喊道,我捡起一块石头,等着他在取景框里找到我。
“好了!”他喊道。
我让手臂向后伸,大叫一声,“开始!”我尽全力把那个狗日的扔得远远的。
“我不知道,”我听见他在喊。“我不搞动态摄影。”
“再来!”我尖叫道,捡起另一块石头。
○1 宝丽来(Polaroid),一种能一次成像的照像机。
○2 飘窗(Bay Window),一种向外凸出的大窗户。
○3 美国很多州要求居民将房子的门牌号漆在门前的路缘上。这有利于消防和救护人员快速找到要找的地址。
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
那段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我去我母亲那儿呆几个晚上。我上到楼梯顶层时,向里看了看,见她正坐在沙发上吻一个男人。那时正值夏天。门开着。电视也开着。这是我遇到的事情中的一件。
我母亲六十五岁。她属于一个单身俱乐部。尽管如此,还是让人难以接受。我扶着栏杆站在那儿,看着那个男人吻她。她在回吻他,电视开着。
现在情况好多了。但那个时候,在我母亲和别人乱搞的那会儿,我丢了工作。我的孩子在发疯,我老婆在发疯。她也在和别人乱搞。和她乱搞的家伙是个失了业的宇航工程师,是她在匿名戒酒者协会○1认识的。他也在发疯。
他叫罗斯,有六个孩子。他走路一拐一拐的,这归功于他第一个老婆的一枪。
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在想些什么。
这个家伙的第二个老婆来了又走了,但因他不付抚养费而给他一枪的是第一个老婆。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