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卢米埃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被世人称为时间的那种概念一点一点过去,没有日出日落的单人逃生舱里似乎感觉不到。卢米埃跟奥斯卡只是累极了便勉强闭着眼睛养养神,睡醒了再赶紧校正自己飞行的方向继续追。
几乎没完没了。
太空中并没有卢米埃所想像的那种摩擦力,至少并不明显。他一直以为第五具逃生舱的前进速度会渐渐慢下来,但当时飞船爆炸时所弹射的力道太大,被甩出去的第五具逃生舱出于惯性,一直保持相当高的速度前进。
这是奥斯卡告诉他的。
“会不会……追不上?”
奥斯卡嗤之以鼻,‘哪来那么多顾虑?追就是了。’他雄浑的声音透着一种强悍的气质,鼓舞着卢米埃的情绪,‘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别把那具逃生舱搞丢了。只要我们还顽强地追在后头,等到奶油红莓号派出的救援部队找到我们,就能顺着我们,找到第五具逃生舱。一切就这么简单。’
一切就这么简单……
奥斯卡是纯粹乐天呢?还是思虑简单?还是勇猛无畏?还是……
卢米埃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嘴角扬起柔和的微笑,“是。”
‘我们一定能跟上第五具逃生舱的。’
“是的,”卢米埃很赞同这句话,“那两位大人一定能获救的。”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单人逃生舱容不下两个人……’
这个问题,卢米埃早就设想过了,“但是……奥斯卡,第五具逃生舱损坏了很多东西,照帕萨的猜测,是……我们面前这一大块显示屏,还有装在后头的许多重要设备都毁损了。如果少了这块东西占据空间,”卢米埃艰难地歪头打量逃生舱内部,“我觉得……是可以塞得下那两位大人的。他们俩身形都很清瘦、苗条,只是个头比较高。”
‘这……’奥斯卡笑了起来。这几天的追踪十分乏味,他们心里又担心那两位大人的安危,两人的对话一直很缺乏笑声来缓和气氛。此时再度听见奥斯卡的笑声,竟让卢米埃觉得安心,‘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但若是他们真的挤在同一个逃生舱里逃出来,那……’
“怎么了?”
奥斯卡那一端传来杂乱的声音,‘卢米埃,你的粮食剩下多少?’
卢米埃转过头去,打开舱壁上的小盒子察看,“还有六十九块。”
‘……每具逃生舱所装的食物数量都不一样吗?已经过了整整十天,我的食物只剩六十块。原先盒子里是九十块,刚刚好装满……就是三十天的份量。’
“……我的,原先也是刚好九十块,三十天。”
‘……原来你是没吃饭啊。’奥斯卡闷哼一声,听起来像是代表不满,‘如果每具逃生舱都准备三十天份的食物,那两位大人同处在第五具逃生舱……就只能支撑十五天了。’他叹了口气,卢米埃甚至能想像到他那双火红的眉毛皱起来的模样,‘卢米埃,你老是饿着肚子可不太好,你已经瘦得像一条藤了。’
藤蔓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比喻?卢米埃心里对那两位大人的忧虑突然减轻了不少,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每餐都吃一块的。”
‘多吃一点,对身……啧!’奥斯卡突然改口,‘第五具逃生舱的方向又偏移了。’
卢米埃担忧地切换显示屏察看,“是什么原因呢?”他瞥见旁边的双月之星,“是不是……因为靠近了双月之星,受到了引力影响?”
‘有可能。我是军人,又不是科学家……’奥斯卡这话,大概是表示他对原因不感兴趣吧?显示画面里代表奥斯卡的移动光点,仍离那个被他们认为是第五具逃生舱的移动光点有一段距离,正缓缓改变前进的方向,努力追上去。卢米埃默默地祈祷,也动手校正自己的前进方向。奥斯卡突然又开口说话,‘前面灰色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
‘啧……卢米埃,我想起了一种可怕的东西……’他雄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星系与星系之间最可怕的星际隙缝。’
卢米埃缺乏星际航行的训练与经验,但他仍听说过那最可怕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一旦被吸进最深邃可怖的星际隙缝里,就永远也无法脱身,那是比黑洞更可怕的地狱深渊。
“你别吓我……”
‘哼!’
“如、如果真的是星际隙缝,”卢米埃紧皱着双眉,“那怎么办?奥斯卡,我们能改变他们前进的方向吗?”
‘……当然不能。第五具逃生舱并不是往前飞行,是被硬生生甩出去的。哪怕是奶油红莓号全速往前追上去也追不上……奶油红莓号连我们的速度都赶不上。别忘了,我们的逃生舱也是借用了爆炸的威力往前冲的。’
“那怎么办?能转移那块灰色的东西吗?”
奥斯卡突然冲着他……或说冲着通讯仪大吼,‘……反正朱烈斯大人不会有事的!’
虽然有些粗鲁,却始终能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奥斯卡吼得已完全失去节制了。那是对朱烈斯大人的挂念?还是什么更为深刻的……
“……嗯,你放心,那是一定不会的。”卢米埃望着显示画面上那块灰色的东西,心里压抑已久的疑问,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奥斯卡的心里,除了朱烈斯大人以外,还能有一丝空隙可容身吗?
卢米埃默默地想,脸上凉凉的。
◇
伊默挺着肚子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努力吸气缩小腹,尽力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光辉体面一点,带着严肃的神情推开了病房的门。
“我是暗之守护圣.克莱维斯大人在六彩虹光之星上的代表,伊默.维斯。”他对着病床上精神委靡的病患开口,表情十分正经,而且没有动手去搔自己的胡子,“最高议会前任议长巴尔克.利顿的秘书,卡斯特.迪纳先生,你要求见克莱维斯大人,但他已经离开这个星球,所以,由我代替他来这个地方见你,如果你对你的供述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迪纳神情恍惚地点点头,但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愿。
“说了吧?你是为什么突然想在狱中自杀?”伊默望着迪纳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腕,“还坚持自杀原因只能告诉克莱维斯大人?你隐瞒了什么?”
“我没有隐瞒,全说了。”
“……那你要求见克莱维斯大人做什么?”
迪纳惨然一笑,“我想问他,逼我说出我所知道的全部事实,他满意了没有?”他伸手抚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处,惨笑不绝,“我是一个秘书,为雇主保密是我的职责,但在他的威逼之下,我出卖了我雇主巴尔克先生的小公子,将唐纳德先生的秘密……”
“明明就是你自己要说的。”伊默自己也曾被克莱维斯‘逼问’过,他很清楚克莱维斯带给人的压迫感,“秘书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个军人呢……军团长,知道吧?我保密的职责不知道比你重了多少倍,我还不是都说了。”
对方完全不回答。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用自杀来害克莱维斯大人感到内疚吧?”
“他难道不该感到内疚吗?”
伊默回答得理直气壮,“他叫我自己判断,是该说的,就该老老实实说出来,所以我都说了。我的判断力比你强得多了,至少我不会一直袒护向唐纳德.利顿那种人……”
“唐纳德先生只不过是个艺术家……”
“好个艺术家!”伊默冷笑起来,“你那位艺术家在守护圣大人升空的那天清晨五点半,绑架了埃伦家的小少爷,已经找到目睹他带走泰瑞恩的证人了。暗杀普纳副议长还不够,那孩子只有十七岁大,连个正式助理的职务也没捞到,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就算要绑,也该从最高议会的议员们开始绑架……”
迪纳蓦地挺直了身子,“唐纳德先生……对泰瑞恩小少爷下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章
☆、第140章 等待死亡的依偎
第140章等待死亡的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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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烈斯五岁就被接到圣地,成为光之守护圣。当时在位的,是那年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岁的第二百五十四代女王陛下,一个性情温柔稳重的女性。那年朱烈斯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男孩,但无论是读书或谒见都一副大人样子,他跟女王陛下的相处方式也很有趣。第二百五十四代女王陛下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像个母亲、也不像个教师,甚至不像是他的大姐姐……那位女王陛下以‘一个女王该对待首席守护圣的态度’来对待朱烈斯,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稚气。
并不是这位女王陛下把小孩当大人看待的行径奇特……完全是因为她遇上了一个如此奇特的稚龄守护圣,为了配合他,才刻意修正自己的态度,尊重他所表达出来的姿态。一方面,是她毫无保留的照拂与信任,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朱烈斯执着严谨的性情,这才造就了神鸟宇宙史上最为坚定灿烂的光之守护圣。无论是学习、读书或执行那些繁文缛节的仪式,朱烈斯从来不喊一声苦、不曾懈怠或者退缩过,他对自己的要求高得可怕……不幸的是,他对旁人的要求也同样高得可怕。
一个很可怕的、从小颐指气使的守护圣。
克莱维斯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性其实温柔胆怯的他,与从小就受到大人尊敬的朱烈斯一起在圣地长大,身份又是仅次于女王陛下与光之守护圣的暗之守护圣……所有他所接触得到的旁人,每一个都对他万分尊重,但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是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他跟朱烈斯相处得并不好,可是就只有在朱烈斯面前示弱,他才不会有罪恶感……朱烈斯的地位比他高,他有理由比朱烈斯更弱……但也就只有朱烈斯一个人。他被逼着要强大、要隐藏自己所有的脆弱面,而且自幼如此。
长久以来,缺乏疼爱的孩子慢慢封闭自己,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