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昏迷中转醒后,朱烈斯才开始使用这一列拖车,但性情一丝不苟的他,已经在第二节车厢布下了可供他工作的环境,包括了地图与道路资料、通讯器材与其他杂物。
他正打算推开通往第二节车厢的那扇门,就在门下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看来是从第二节车厢里偷偷塞进来的。
朱烈斯小心地拾起那方纸条,抿紧嘴唇查看。
纯是手写的讯息,字迹陌生,深蓝色的墨水还未全干。纸条上是奇怪的拼音符号,念起来完全不通顺。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怔了一怔,随即想起这暗号的来源。
他麾下的日影军团里,最神秘莫测也最难以掌控的夜枭部队。
朱烈斯无声默念着纸条上的讯息,在自己的脑袋里译成主星通用的语言,‘您这列拖车里潜藏着可疑的耳目,对您与克莱维斯大人抱有恶意。’署名是日影军团夜枭部队的部队长,玄。
恶意?
他立即转身回到第三节车厢里的卧铺查看,幸好克莱维斯仍安安静静地睡在下铺,姿势甚至没有改变过。卧铺里共有三扇窗,床尾的衣柜上方有着一扇通气窗,上铺跟下铺两个铺位旁边,也都各有一扇小窗。朱烈斯深吸一口气,小心地不惊扰身侧的人,伸长手臂横过沉睡中的克莱维斯上方,轻轻按向小窗上的两层窗帘。帘后的玻璃摸起来很厚,非但能隔绝车外的声音,朱烈斯甚至觉得那厚度能有限度的防弹。他检查过窗子,确认窗栓早已锁上,这才放下心,又检查过上铺与床尾的窗户,看来同样安全。
他松了一口气,克莱维斯暂时安全了。
朱烈斯顺手拎起自己的佩剑,再度退出卧铺,来到第三节车厢的长走廊上。这列长途旅行卧车的板壁相当厚,长走廊上安静无声,连一丝噪音都没有传进来。朱烈斯走到车尾,亲手确认过厚重丝绒布帘后头的铁门也锁上了,这才退回来,回到他刚刚捡起玄的纸条的门前。
第三节车厢看来没有异常,但第二节车厢呢?朱烈斯轻轻地探手按向昨晚入睡前才叮咛克莱维斯锁上的那扇门,门扣仍稳妥地锁着。他无声地打开锁扣,小心翼翼地轻轻将门推开了一道隙缝。
第二节车厢都拉着窗帘,里头很幽暗,而且安静无声,看来没有异常。朱烈斯侧头倾听了大概有十分钟,没有听见任何可疑的声音……第二节车厢连最低微的呼吸声也没有。但朱烈斯仍不敢对玄所提出的警告掉以轻心。
玄一向神秘,但他可靠。
朱烈斯犹豫了一会,弯腰脱掉自己脚上的古典凉鞋,悄悄地挤进那扇门里,反手将门关上。
他打着赤脚检查了两扇窗,都没有异常。又小心地绕过他自己那张宽大的事务桌,靠在那座摆着六支通讯仪的架子旁,把第三扇窗子内侧厚厚的遮光窗帘轻轻揭起一角来,已经朦胧透出曙光的窗外有两条人影模糊地映在纱帘上。
这车厢的窗玻璃可比卧铺的薄得多。朱烈斯侧过身子将耳朵贴在小窗上。
“……的声音,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这半句话,来自一把陌生的嗓子,朱烈斯对声音的主人没有任何印象。
“是吗?”另一个比较尖细的声音也是,“那昨晚,克莱维斯有没有叫他们王立派遣军的医官来看过?”
“没有,看来那个金发守护圣的伤势没有我们想像中的严重。”
“嗯……不过,本来就不指望能靠那场爆炸把他们两个干掉,毕竟距离太远了,要把他们的主力引到河岸也太不现实,克莱维斯也只受了一点轻伤……虽说,昨天朱烈斯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确实是绝佳的机会,”那个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冷笑着,“应该趁机给他那么一下,就像对付他那条忠心耿耿的老狗一样……你们一整夜都找不到机会下手吗?”
……艾略特?
朱烈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忍耐着听下去。
“他的狮鹫部队日夜不停地在四周保护,只能空手靠近……要是一下子没弄死他,被他喊叫起来的话,主人会有麻烦的。”
“克莱维斯一直待在里头?”
“曾短暂离开过几分钟。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人每次想潜入车厢里,都会遇到一个奇怪的黑影拦阻……我想是他们的特别护卫。”
“哼,不要紧。快七点了,朱烈斯要是伤势不重,大概快起来了。记住……无论日夜,只要这列拖车上有任何开着的窗户,就设法靠近窃听,尽可能地掌握他们每一个行动。”
“是。”
那两条模糊的人影慢慢远去,朱烈斯等了一会,确定窗外的对话已完全结束了,这才安静地退出第二节车厢,装做若无其事地开始盥洗梳整,处理自己的仪容。
◇
克莱维斯好吃好睡,什么障碍都没有,就是血压有点低。
他刚起床时,总是头昏脑胀,若是要花二十分钟醒来,这还算是快的。克莱维斯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身体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五在黑甜乡没回来……明明记得昨天晚上他生怕在睡梦中碰到朱烈斯额上的伤口,两人是分开了上、下铺睡的,却老觉得朱烈斯睡在自己怀里。
再度睁开眼睛,克莱维斯把从自己枕头上所挑起来的那根长长的卷发凑到眼前。已经百分之五十醒来的身体以明确的视觉告诉他,那的确是朱烈斯的灿金发色没错。
人到哪去了……
克莱维斯想起身,左脚踏下地来,右脚却不太听使唤。睡意又爬回他的身体,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睡着了吧?他意志不太坚定地想着,自己必须起来了……朱烈斯的额头上受了伤,头痛的后遗症也正困扰着他,他不舒服,然而早早地起来工作了。自己无论如何必须……
卧铺门近乎无声地被小心拉开,“克莱维斯?”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这名字主人的耳朵里,使得他在刹那间全身上下百分之一百清醒,腰杆一直就跳下床,眼睛睁得很大。
“我醒了。”
朱烈斯一怔,忍不住笑出来,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说着就闪身进了卧铺,反手关上了门。
“怎么了?”
“嘘……”朱烈斯迅速确定了卧铺里三扇隔音良好的窗子都是紧闭着的,这才放下心来,“昨天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发生爆炸,这还要问?”
“除此之外的。克莱维斯,爆炸之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克莱维斯思索了片刻,“就艾略特遗体上的异状,没了。”
朱烈斯应了一声,垂着头努力思索。
“怎么了?”
“对了,昨天你找过玄?”
“你察觉了?”
“……是他主动找我,我才察觉的。”想起玄的神出鬼没,与他隐匿踪迹的本领,朱烈斯也不免心里发毛,“他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却一直没看见他。没想到你竟然会出动玄……”
“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人在爆炸中偷偷下手,谋杀了艾略特,但……大概是直觉吧?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后来重组车队没钱,唐纳德要求要见我……我就叫凤凰部队替我找玄,要他保护你的安全。”
“重组车队没钱,见你有什么用?”朱烈斯忍不住笑出来,“你的脸很值钱吗?”
“我的脸不值钱,但我妈给我的祈祷币很值钱。怎么了?玄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监视、窃听,并试图暗杀我们,那些人与河堤爆炸的事情有关系。我问过狮鹫部队的警备员,彻夜守备的人非常确定……除了狮鹫部队的成员以外,只有自卫军的军官曾经靠近我们这一列拖车。”
“哼……”克莱维斯想起那个莫名其妙接近他并想扶他上车的中士,“所以是……有一些自卫军的人被白翼军团给收买了?”
“我还不能确定。”
“夹杂在我们部队里的自卫军太杂、太乱了。”
“今天的事情你来替我处理……”朱烈斯的眼神如常明亮锐利,看来情况很不错。他指了指前面第二节车厢,“我会留在前面调查。”
克莱维斯点点头,开始串供,“有人问起你,该怎么说?”
“我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朱烈斯笑了一下,“都可以,说我在跟陛下通灵好了。”
“……只要你还保持着幽默感,迟早会有能力跟陛下通灵的。”
克莱维斯淡淡地接口答应下来,朱烈斯还想说什么,刚开了口,克莱维斯趁他没有防备,一把就将恋人拉近身。在那个提心吊胆的人下意识伸手去关门时,这个早有预谋的家伙扯开他领口,一连串细密温热的吻落在那截细致修长的白皙颈子上。
朱烈斯的手在那扇早就关好的门上徒劳无功地挥动着,突然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想起自己早就关过门了,将那只手收回来搂在克莱维斯腰上,把他的身子使劲往自己身上勒。努力想要压抑却失败的诱人低吟声,伴随着两人急促好几倍的呼吸声,钻进克莱维斯的耳里,听得他浑身发烫,心跳快过自卫军自动连发的机枪。
他剧烈的心跳也透过两人紧贴着的胸口传到朱烈斯心上。
白翼军团、孤儿院、被挟持的孩子们……
朱烈斯最后一丝理智迫使他中止自己忘情且热切的回应,“你、你……你放……手……”反过来毫不留情地用了点蛮力,把克莱维斯推开。
“……你真扫兴。”
“八点整,你要代替我去交涉……不要误事。王立派遣军已经以绝对强势的军备,把整座孤儿院都包围起来了,他们暂时不会有异动。你帮我设法说服他们,把躲在里头的人,一个也不缺地都活着弄出来吧。”
“嗯,”他很不情愿地答应下来,“……知道了。”
朱烈斯突然捏了捏他的手掌,低声耳语,“盥洗室里有一桶水,应该还是热的。”说着,就匆匆推门要离开。
“……你弄的?”
“啊……”他回头望了克莱维斯一眼,还带着一丝淡淡红晕的脸上,有着不太自然的体谅,“你睡得晚,就顺手准备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