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他强大的灵魂从此会受制在无钵的邪气里,永远无法脱身,直到他的肉体死去后,仍永远与这股邪气共存,受到永恒的禁锢……
胸口一阵闷窒,疼得克莱维斯忍不住低吟出声。
“别逞强!克莱维斯,你快退下!”
如果他此刻还能退下,那就是奇迹了。克莱维斯连话也说不出来,勉强支撑着,渐渐感觉到无钵的身体动作已完全停止,抓紧他长发的手也松了开来,就像一具僵立的死尸……
或许,这才是那位可怜的陶艺家应该呈现的样子。
克莱维斯不敢稍有松懈,使尽全力试图继续消融下去,冷不防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子被朱烈斯拖开来。
“你疯了!克莱维斯,你的脸都青了……”
克莱维斯腿软得简直站不住,“趁……趁现在……快!”脚步一滑,不由自主地已经冲向朱烈斯的背后。不祥、邪恶的气息兀自在他体内翻搅个不停,他正想扶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形,就听见剑刃破空的声音。
‘嗖’的一声,朱烈斯那气势惊人的一剑不知从哪里斩下,从无钵身体的某个部位,发出了极为惊人的气流。
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他们涌来。
朱烈斯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往后撞中了仍在他背后的克莱维斯。两人一起直往那道阶梯飞出去。克莱维斯的脑袋重重撞上了刚才被朱烈斯给撞松的门框,一阵模糊的钝痛在他四肢百骸里蔓延。他努力朝着朱烈斯伸长了手,指尖一触碰到他柔软的金发,便死命一把将他的脑袋护在自己的怀里,跟他一起滚跌下去。
◇
不知道昏迷了多长的时间,克莱维斯意识恢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动了动手指确认。
身子微微一动,剧烈的疼痛就侵袭他的全身每一个地方,但朱烈斯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在他怀里安然无恙……至少朱烈斯的呼吸听起来还很平稳,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克莱维斯松了口气,勉强睁开眼睛,估量着自己大概是跌坐在那道阶梯的某一阶上……
小砖屋里头仍非常幽暗,但至少是属于正常的、门窗紧闭的建筑物里的那种阴暗,木梯旁的小窗窗缝里透进几丝正常的微光,映着朱烈斯璀璨的金发,熠燿生辉。
这种看了无数次、早看熟了的色泽,给他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幸好这世界一切如常。
“朱烈斯?”
身体上的不适让克莱维斯有些迟钝,他开口喊了朱烈斯的名字之后,才想起自己其实应该动手把朱烈斯推开一点,或干脆把他推到楼下去……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
但他已来不及掩饰什么了。
朱烈斯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不知道是趴还是跪在阶梯上,腰侧紧抵在克莱维斯的膝盖旁,他的脸仍埋在克莱维斯胸口。或许是姿势实在太不舒服,也可能是撞伤了哪里,朱烈斯轻轻挣动着身子,从鼻子里低微地哼出声。
“……克莱维斯?”昏迷中转醒的朱烈斯一开口就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没事吧?”
克莱维斯很心虚,轻轻地放开了手,好让朱烈斯抬起头来,“应该没有。”
朱烈斯大概也察觉到自己诡异的姿势……还有,这个平常讲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的家伙竟用了这种动作护着自己的脑袋……
诸如此类的思虑,在这个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的家伙表情里都读得出来。
朱烈斯谨慎地把脑袋往后退了些,但或许是身上摔得太过于疼痛,并没有立即起身,“你受伤了没有?”他抬起头,伸手往克莱维斯的额头抚去,“你的水晶裂了,不知道断在哪里。”
“身外之物,无所谓。”
“我是说你的额头被割裂了一点……别动。”朱烈斯小心地拨掉克莱维斯额上伤口里那些细碎的水晶碎片,“看起来还好,不严重……”
朱烈斯的视线从克莱维斯的额头回到他的眼睛,与他对视。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朱烈斯长年以来保持的好习惯。但幽暗的光线下,两人的脸相距不过才一尺,这种距离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是否代表了其他的意思?克莱维斯怔怔地想着。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朱烈斯的脸颊微微发红,随即又把脑袋往后退了一、两吋……接着,朱烈斯的脸上就露出了痛楚的表情。
“很痛的话……就先别动。”
“哎。”他随口应了一声,垂下了视线,再度把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吋。
“身上疼吗?”
“有点……我们好像摔得很远,”他看起来很心虚,再度后退,“大概全身都青了。”
“别退了,你会摔下去。”
“嗯?”朱烈斯回答得有些恍惚。
克莱维斯有一种很难解释得清楚的冲动……他想伸出他的手臂,放在朱烈斯离他比较远的那一边拦着,将他的身子往自己的方向挽过来,然后再加力把他固定在自己身边。他不断地思考这种动作所达成的实际意义,最后发现这种动作……说穿了,不过是揽或抱、搂、拥这种事。
倒不全然是怕朱烈斯摔下去,他想。或许他很早以前就想要对朱烈斯这么做,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开始。他一直渴望能够伸手拥抱朱烈斯……上一次真正伸出手拥抱他是什么时候?是他们都才十二岁的时候?还是更小一点……
“克莱维斯?”
“……什么?”克莱维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左臂正箝在朱烈斯腰后、右手则扶着他的背心,把他的身子固定在怀里。他再度怔了怔,才确定这个动作确实是拥抱。
他抱住了朱烈斯吗?
察觉到自己造成的事实,克莱维斯忍不住紧张地望着他怀里的朱烈斯,没想到朱烈斯看起来竟也同样紧张,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睁得很大,平日那种冷峻、严厉的神情却无影无踪。
“克莱维斯?你……”朱烈斯看起来有一点错愕、有一点紧张,但心虚与隐隐期盼着发生什么的表情更加鲜明,“做什么?”
他怔怔地开口,“我?我……抱着你。”这话一说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
这话听起来一点力道也没有,一种毫无自信的脆弱。如果朱烈斯在这时发起脾气,用他平常那种语气斥责自己无礼且没分寸的举止,要他放开手,那他……
但朱烈斯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斥责他。
“你、你不想放手吗?”朱烈斯的声音听起来很低,也没有平时的果断,倒像……
“你要我放手吗?”
朱烈斯望着他的眼睛,恍惚地否认,“不要。”
克莱维斯再也按捺不住,使劲把朱烈斯柔软的身子搂紧,贴在自己身上。被他这样抱住的男人却连一点挣扎也没有,仍怔怔地望着他。
他没看错。
朱烈斯确实正期盼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7章 阴暗梯间的亲吻
◇
过去的几年里,无论日常事务再怎么繁忙,朱烈斯总要挪出一点时间来,到圣地最高的女神山丘独自待上一会。他觉得他有义务要这么做,无论是静思、沐浴、祈祷,或者是等待神谕。
直到那次,他真的听见了蔷薇女神的声音,‘冷静的热情者,睁亮你坚定的双眸往前走,追求你真正应该追求的。’
这句话他明白意思,称谓的前半截他也理解,但后半截让他迟疑很久。他所持有的光之萨克利亚具有‘动’的趋向,生生不息而且一直向前……但这跟他所理解的‘热情’还有一段差距,他不明白他会对何种事物抱持热情,但他知道自己恐惧自己的热情。
为此,朱烈斯很久没有再到女神山丘去……仿佛试图逃避什么。
他直勾勾地望着克莱维斯,莫名其妙想起女神的这个评价。
“刚刚那个……原本是陶艺家的……死人,”可以的话,朱烈斯希望自己永远冷静,他才不需要什么热情来打扰他的心绪,“被我斩首了。”
克莱维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没有松开手。
朱烈斯咽了一口唾沫,莫名其妙开始解释斩首的意思,“就是,从颈部用刀刃……”他突然觉得自己词穷,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跟克莱维斯说……不管什么话都好,总比两人这样古怪地沉默相对好多了,“你知道的……双手剑,或者斜刃长刀……”
“嗯。”
“把……脑袋切割下来……”朱烈斯觉得自己的话蠢得要死。
克莱维斯干脆不回答了。
“他死了以后……”朱烈斯简直有点口齿不清,“我是说,他脑袋掉下来了以后,从踏进花园后开始感觉到的那种……沉重的感觉,渐渐消退了。”
“啰唆。”
朱烈斯也知道自己在说废话,但他要是不努力让自己的嘴说着废话,他就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填补此刻异样的沉默。
是的,这种沉默会促使他做出恐怖的事,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比方说……轻轻挣动着身子,却努力缩小他的动作,生怕克莱维斯认为他在挣扎,努力地小心把自己的右手从两人的身体之间轻轻抽出来。感觉到克莱维斯还环抱在他腰后的左臂没有松开,朱烈斯怔怔地紧张着,却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恍惚中,朱烈斯提起他重获自由的右手,轻轻捧住他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的脸颊。
“说些什么……克莱维斯,跟我说些什么。”
克莱维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那双深邃的郁紫色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朱烈斯。
左手也是。朱烈斯把被夹在他们俩身体中间的那只左手拿出来,克莱维斯扶着他背心的右手曾有一瞬轻轻松开,但随即又搂住他的身子,紧紧的,一副不打算让他呼吸的样子。
朱烈斯用那只重获自由的左手,捧住了克莱维斯的另一边脸颊,心里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动作实在已经表达得太露骨,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暂停。他的身体好像产生了独立意识,违背他的意愿顽固地朝前倾过去,害得他就这样缓缓地靠近克莱维斯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