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念头在克莱维斯脑海中闪过……朱烈斯是属于他的。是的,或许他一直把朱烈斯当作自己的所有物那样看待……
克莱维斯莫名其妙地开始辩解,“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朱烈斯。”
朱烈斯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我知道。”随即轻轻地放松了身体,由着他脱掉了那件长袍。
那微笑里仍只有信任,信任眼前的恋人绝不会蛮横地试图宰制自己的生命。克莱维斯也还以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没错……他才不会那样想。克莱维斯安慰自己,他跟唐纳德是不一样的。
朱烈斯的开襟衬衫虽然穿在长袍里,而且明明要睡了,却还是扣到颈下。克莱维斯解开了最上面第一、二颗钮扣,看见很不寻常的痕迹。
不是青也不是紫,朱烈斯锁骨上那抹可怕的瘀痕是黑色的。
“……你说这是唐纳德用手指抓出来的?”克莱维斯忍不住惊愕,连声音都颤了,“他究竟是有多恨你……”
朱烈斯想起那种骨头都要被抓断的疼痛,脸色一沉,没有开口。
“怎么会抓到这里?”
“我先在唐纳德大腿上不要紧的地方刺了两剑,他站不直身子……手伸过来却没抓到颈子,往下一滑就抓住了锁骨。毕竟是突出的地方。”
“你太瘦了,骨头才会那么明显。”克莱维斯脱掉了他的衬衫,“让我看看……这种地方怎么会撞成这样?”他指尖轻触的地方是朱烈斯的肋下,那里有一条横向的瘀伤,“摔在桌子上?”
“或许是桌角。”
“先躺下来。”克莱维斯轻轻把朱烈斯的身子放平,又瞥见他右肩上也赫然五指淤痕,鼓起了近半吋的青肿,不禁叹了口气,望着他身上满布的大大小小伤痕,“……你全身都是伤。”他沉着嗓子柔声探问,“疼吗?”
就算是本来不疼的小伤,给情人这么一问也疼了起来。朱烈斯搂住了克莱维斯的颈子,撒娇似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克莱维斯低下了头,很轻却很确实地慢慢吻向他的伤处。
朱烈斯绷紧了身子,“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赤着身子,毫无遮蔽,“不要这样。”
“我只是……想亲吻你。”
“我不习惯。”朱烈斯伸长了手,试图去捞那件被克莱维斯扔在地板上的衬衫,“……很少不穿衣服,这样很奇怪。”
“……又不是没看过。”
“不习惯。”
克莱维斯往后退离了一些,“……你尽管嫌我,朱烈斯。别人心里喜欢我,我却不放在心上;我只想碰你,你偏偏不喜欢我靠近你。”
“你在说唐纳德?”
“……不管是谁都一样,反正只有你会这样不断地拒绝我。”
“克莱维斯,你把我讲得很不像样……难道你觉得我讨厌你吗?”
“只有你会这样……只有你有机会这样不断地拒绝我……因为我会一直试图靠近你,即使是在我被你拒绝了很多、很多次以后,我仍会试图靠近你。”克莱维斯下了床,站在床尾那端低头解开自己的袖束,突然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反正我……”
“什么?”
他低声吐了两个音节,好像是边境行星的方言。朱烈斯怔了怔,想不起那个发音的意思,但知道他刻意不想让自己听懂,一时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克莱维斯摇摇头,动作很快也很沉默,带着毛巾进了盥洗室。
朱烈斯望着盥洗室的门发了一会呆,穿回了他的衬衫,长袍却没再穿上了,侧过身子在自己铺位上躺了下来。克莱维斯自顾自地忙碌着,他的举止向来安静得像一只猫,拿东西、走路都不太会发出什么声响,朱烈斯就在车辆前进的规律低微噪音里缓缓睡去。
他很累,睡意不断袭来,但一直没睡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醒来。他胸中有一种沉郁难解的重压,难以言喻。
拖车过弯,车厢有轻微的颠簸,朱烈斯又睁开眼睛。
上一次睁开眼睛,卧铺里的灯还亮着,克莱维斯正在整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这次当朱烈斯睁开眼睛,车厢里却一片黑暗。但不管光线再怎么暗,他都能感觉到……克莱维斯不在他身边。
是吗?
朱烈斯无声地吐气,从他盖着的毯子里探出手去,自己身边只有微凉的床褥,应该睡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朱烈斯伸长了手,在半空中的黑暗里捞了一把,果然触摸到克莱维斯垂下来的长发。
他睡在上铺……
刚刚克莱维斯刻意没让他听懂的那两个音节,朱烈斯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没错,那是克莱维斯的故乡,边境行星的方言,朱烈斯并不通晓,但仿佛记得几首流传已久的诗歌……他懂那个词。
‘即使是在我被你拒绝了很多、很多次以后,我仍会试图靠近你。反正我……犯贱。’
无法形容的某种酸楚在朱烈斯的胸口扩散开来,眼睛里有一种他很陌生的潮湿感。他悄悄地伸手抓住了自己颈下的伤处,尖锐的疼痛立刻从那一点扩散到他的全身。对了,虽然性格相当好强,但他一直很怕痛……没错,一定是这疼痛让他失常了……
朱烈斯模糊地逼着自己想着不相关的事,他想着,克莱维斯的睡相老是不怎么好,睡在下铺总会睡得满地都是他的长发。其实当他睡熟了,那种没有防备的模样是很可爱的,像他小时候……
幼年时的记忆又回到朱烈斯的脑海中。那时每天都跟他闹别扭的克莱维斯,骨子里仍如此依赖着这个一副大人样子的稚龄领袖,在他们相处的最初一年里,那个沉默的孩子几乎每晚都眼泪汪汪地被侍女领到朱烈斯的寝室来,用那嫩生生的嗓子对他抱怨自己不敢睡觉。
通常,朱烈斯会一面训斥着克莱维斯,一面伸手搂住他、安抚他,让他安心睡去。也只有六岁大的朱烈斯从来就不敢对克莱维斯坦承,其实他一个人也睡不着……他也希望克莱维斯陪在他身边。再早熟、再坚强,他仍是小孩子,他用克莱维斯的存在来安慰自己并不孤独、用克莱维斯对他的依赖来鼓励他自己……因为克莱维斯那么需要他,所以他一定要坚强起来。
但后来怎么样了呢?他的专断与霸道硬生生把克莱维斯逼得再也不敢来找他,即使仍不敢一个人睡,克莱维斯选择了彻夜不眠,整夜眺望着他母亲所爱的月亮,六、七岁就养成了熬夜的习惯。
是他自己把克莱维斯逼走的。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克莱维斯曾经那么依赖他,从他们都还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在他们俩终于相恋之后,克莱维斯也不吝于表现出对他深沉的爱与依恋。
他却再度把他推得远远的。
朱烈斯已经有很多年没哭过了,但他此刻无声地哭了起来,只为了一个简单的原因。
克莱维斯不再需要他了。
意识朦胧的朱烈斯想的仍是克莱维斯,但他再度被疲惫带到梦乡之中。他确实睡了,却做了一个与现在进行中的现实完全相同步调的梦,他梦到自己睡在这间卧铺车厢里的下铺,心里一直想着身在上铺的克莱维斯。朱烈斯在睡梦中仍烦躁不安,连睡觉都这么累,这可怎么办……
突然他梦境里的克莱维斯就不见了。
朱烈斯吃了一惊,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失常、什么酸楚?腰杆一挺就坐直了身子,半秒也没犹豫就伸手一捞。
克莱维斯的长发没有从上铺披垂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9章 夜风之下的长谈
第079章◇夜风之下的长谈
◇
朱烈斯跳下床铺,亲眼用他的视觉确认克莱维斯真的不在铺位上,不免吓出一身冷汗。他赤着脚就奔到盥洗室门口,克莱维斯显然不在里面,但朱烈斯仍下意识地走进盥洗室里,精神恍惚地扭开了水龙头,仿佛暗之守护圣会从那里流出来似的。
接触到冷水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三分,朱烈斯立刻感觉到暗之萨克利亚的存在。怔了怔,他抬起头望向上方,颇为犹豫。从他五岁担任守护圣以来,只要一动念,日夜都能感觉到暗之萨克利亚明确的存在……除非光与暗的守护圣有一方不在圣地。同时他也能在眨眼间分辨出克莱维斯的暗之萨克利亚与紫苑的暗之萨克利亚之间的不同。这种感觉对朱烈斯来说太熟悉,绝对不会认错。
但是……克莱维斯在车顶上做什么?
他头上的萨克利亚,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的存在,还正在活跃中,极为鲜明。难道克莱维斯在这种鬼地方也能顺利找到精确的位置,释放自己的萨克利亚?
他又没有接到陛下的命令……
朱烈斯离开盥洗室,坐下来抓了自己的古典凉鞋要穿,恍惚中却总是怎么穿都穿不好。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低头一看,脚踝上系带子的地方被他的裤管给碍住……见不到克莱维斯,他已经心慌到连自己穿长袍还是穿着长裤都弄不清楚了吗?
匆匆套上了他的长靴,朱烈斯扶着桌面站起来,才发现桌上的钥匙少了一把。
不会错,克莱维斯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走出去的,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安心之余,朱烈斯竟然感到伤心……他是出于自身意愿离开的,离开自己的身边。一旦克莱维斯决定不要他了,他拿什么来挽留被他自己弄得灰心丧志的情人?
朱烈斯带着自己那把钥匙,走到最后一节车厢尾部的门前。已经被克莱维斯打开的锁很空虚地挂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朱烈斯把钥匙塞进裤袋里,推开了那扇门。门外的夜风习习,吹动他的金发,他眯着眼睛朝上瞄了一眼,在车体外侧找到一排焊上去的横杆,握住其中一根把身子移到外头去,顺手带上了门。
拖车的前进速度并不快,朱烈斯挂在车外,回头对护卫着他们的荣耀卫队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平安。他忠心耿耿的卫队军士约略俯身示意,将身子缩回轮值单厢车里。
往上爬了几步,朱烈斯突然开始担心……如果克莱维斯不是一个人待着呢?在他消沉的时候,让卢米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