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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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写作-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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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也不娶,是怎的一回事?”我则像个听长辈训话的小孩一样,傻笑着摇头说:“没有三十好几。到九月份才满三十岁。”田在还是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别的居民看见了,一定会以为是看见两个疯子了。

  我俩走出市场门口,碰到我邻居沈大妈。她一见了我就惊呼道:“哟!来买菜呢,来俊?”我说:“是。”沈大妈说:“平日都不见你来市场一步的,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说是帮小妹买西瓜。沈大妈“嘿嘿”地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块。她说:“哦。是你小妹叫你帮她吗的,还是你自愿的?”我不好回答,便支吾着。身旁的田在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问:“小妹是谁啊?来俊哥,她跟你肯定‘有一腿’!”沈大妈白了田在一眼,说:“她不就是个小蹄子么?‘露西*’的女老板。”田在问她叫什么名字,沈大妈不屑道:“她是来俊的房客,你问来俊去。”说过了话就从旁边侧身进市场了。田在羡慕我道:“哥们真羡慕你。有间房子可以租给女人。”我说:“你不知道租房给女人有多麻烦!”田在说:“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懂得趁机接近她,叫她就范。你帮她买西瓜,不就是……咦?你买的西瓜在哪儿?”我停止晃荡双手,用右手拍一下脑袋说:“呀!忘记买了!看我这记性。”田在说:“那你回去再买吧。记住,一定要买个大西瓜。给你小妹的时候,要趁机打探出她的名字。”我问为什么,田在说:“趁机接近她呀!”我又问为什么,田在不耐烦地说:“哎呀,就算是帮我吧,帮我打听她的名字。”我说:“那你干什么去呀?”他说他上邮政局取包裹。我点头,转身欲回市场。但刚迈步,又想起了。我几步追上田在,说:“我记起了。我买过西瓜了,市场里没有卖西瓜的。”田在说:“没有西瓜买,你不可以买冬瓜啊?”我说:“这不太好吧。小妹说的是西瓜……”田在愤然道:“他妈的,现在才三月份,哪有什么西瓜卖!”我说:“可她说她想吃西瓜。”田在说:“西瓜种子她吃吗?现在倒有的卖。”我也很疑惑。田在说:“看样子她没有男人。有男人了,不会叫你帮她买西瓜。”我又记起什么了,说:“哦,好像不对,她是叫我买的什么瓜,什么瓜的……”田在问:“黄瓜?”我一听,惊喜道:“对,黄瓜……不过,好像也不是。是西瓜还是黄瓜……”田在说:“得了,你还是先回去问清楚买什么瓜吧。现在,西瓜一个没有,黄瓜多的是。”我说好。刚走出几步,田在在我后面喊:“等等。”我转身,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他说:“别忘了打探出她的名字。”我“嗯”一声,就又转回身继续往家走。

  田在是这个叫天回镇的小镇上的我唯一的朋友。他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找工作。不过,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个满意合适的,就去骗钱。他跟其他一些“混混”在镇上押宝,就是几个人下套,让那些从乡下来镇上赶集的人钻。骗了一年多,虽说没有被派出所、工商局干涉过,但能骗的乡下人都骗过了,别人都不来上当了。他们又想不出什么新花样。钱没了来源,只好去县上干抢劫偷盗的一号事。不久被抓进了监狱。他家里人叫他去外面大城市打工,他不听,从监狱里出来后,他学开车。学会了,他又不想开了,说天天开车太苦了,就在小镇上闲混。也认得别的几个“混混”。一旦没钱花了,他就帮马司机开大班车。马司机从所赚的钱中只抽一小部分给田在。马司机开的班车是从小镇开往县城的。有一次,在车上,田在瞒着售票员——马司机的老婆,向从乡下来的乘客多收两块钱的特殊照顾费,乡下人问为什么,田在说:“这车就不是为你们乡下种地人发的,知道吗?我给你们通人情,让你们坐上来。乡下人嘛,就该一辈子做个本分的农民,到处瞎跑什么!”有乡下的乘客不交钱,吵闹起来。田在怕让售票员知道,也就不收那些不交钱的人的钱。后来,马司机夫妇俩知道这事,气得不行,他们不再让田在替他们开车,马司机还恐吓田在说:“杂种,乘客说要投诉你,知道什么是‘投诉’吗?就是把你再扔回监狱去!”田在则冷笑道:“谁啊?这么大胆?恐怕他们不是投诉我,是投诉你吧。”马司机又说:“以后你不但不能再开我的车,连坐也不行了!你要上县城,走路去吧!”田在问:“凭什么呀?老子有钱。车又不是你私人的,是运输公司的。”俩人就干了一架。从此,田在真没有坐过马司机开的班车上县城。——他根本没再出过天回镇。

  我跟田在,除了年龄不一样,现状其实差不多。我也没找着个工作,只守着那一间房子,靠租金度日。我年龄这么大,脑子这么不好使,全系我去县上念书造成的。我在县上的高中考大学,考了不知多少年——恐怕有十多年之久。有一家小报记者还采访过我,说我是什么为高考献身的“儒林子弟”——考到最后,也只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重点大学。但我对学习已经死了心。我想即使考上北大、清华我也不去上。是大学,老子都不去上。别人说我智力不正常,我想我智力竟会超群吗?确实该是这种情况。读了好几年的书,智力再怎么也会有所提高,高出普通人一些。田在来问我“投诉”一词的意思,我就照着字典上的念给他听。但这头蠢驴末了还是不太懂,我只好假装恳求实则讽刺道:“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你都不懂,我会懂吗?”田在问为什么,我大笑着说:“别人说我智力不正常。你不也这样说吗?”我知道“智力不正常”的真正含义。田在说:“哦。但我明白‘投诉’是什么意思了?”我问是什么,他说:“像马大哈说的那样,把好人送进监狱去。”

  读书读了这许多年,我就像《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也像是周进,父母可能会对我说:“我们自倒运,把瓒新新的钞票与你念书,不料你是个不识抬举的阿斗,扶不起来不说,连知恩图报也不晓得……”他们想我跟他们一起出去打工,我说我要在家里过日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累死老爷我了!他俩——尤其是妈强烈不同意,她怒目相问:“这么快就想享清福了?”父亲在一旁劝阻,说:“由他去算了;而且,他可以在家安心复习功课。”我说:“是呀。我还要继续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嘛!”母亲问我一个人在家打算干什么,守着一间大房子做生意么?我说:“做生意早过时了。我要坐镇幕后,赚大钱。”父亲好像来了兴趣,问:“那你怎样坐享其成?”我说:“我要把房子租出去。”母亲气得扬手要敲我的脑袋,父亲在一边拉母亲衣角,并悄声说:“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听见了,说:“对,你一个女人,不要大黄狗坐轿子……”母亲问:“什么?”父亲看了我一眼,大声说:“不识抬举呀!”母亲听了,直气得发抖。她呜咽道:“你们父子联合起来欺负我……”父亲软下声安慰道:“来俊都这么大了,由他去吧。——好了,不哭了。——你管得住他一时的人,管得住一世么?他的脑子是本世纪最伟大的,但是是他的,我们控制不了。”我说:“妈,你哭什么呀?我的脑子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脑子,还怕将来没有出息吗?”母亲抹抹眼泪道:“你有将来吗?将来都成老头子了。”父亲说:“来俊是大器晚成,晚成。”母亲似是绝了望,很快便同父亲去了外地打工。我,则安享在家,坐着赚钱。但一年的租金也就那么两千多块,一个月摊下来的生活费也就二百元。他们(房客)始终不曾提涨租金的事情,我更不好意思先开口。

  租我房子的是个漂亮的女人。年纪跟田在相仿,二十五六。她的漂亮不是完整的漂亮。她拥有除脸蛋以外的漂亮,像身材,外表,发育程度。我只注意到她第一次的打扮,外表时髦华丽,不仔细看或者问一两句话,会以为她还是个女大学生。她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是:“我已经有老公了。”我说:“我还没有妻子。”她听了,呵呵地笑。我用眼睛去看她的脸,却看到一个有瑕的微笑。我感觉这微笑似有点沙子参着,后来我偷偷观察,才知她的脸上长着“密点点”——小雀斑。她的整体效果是蛮好的,像电视晚会上盛大缤纷的舞台,而小镇上其他没有任何打扮的女人的效果,就像我家的阳台,不是一无所有,是只有朴素的泥土。她的吸引男人的打扮,很自然地吸引我。

  因为那些高级时髦的衣物首饰,我猜想她是一个有钱的妇人。我问她租下门面房打算干什么,她说做生意。我问做什么生意,她用手在自己盘起的头发附近作剪刀状,我说:“开理发店呀?你会理发……”她说:“不是。是*。理发,我会一点,但擅长的在做头发上。”我问光头算不算一种头型,她说:“算。是最简单的一种头型。你想剃光头吗?等我老公来了,让他给你剃吧。他剃光头剃得好。”我摇摇头。有一点点失望感盘桓在心里。我又问:“他是干什么的?”她显得有些木讷,说:“干什么的?我不记得了……跟我一样,还不是个破理发的。他又卖不了身……”我说:“卖身?什么意思?”她说:“你是木头,我不跟你解释。——你可不要怪我。”我感到尴尬,便想说:“那我不问你问题了。”这样似乎就更尴尬。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来俊,她不耐烦道:“我知道你叫来俊。我问你姓什么?全名!”我说:“姓刘,我爸他叫刘文军。他姓刘所以我也姓刘。”我欲言又止。她却开口说:“我叫什么你不用知道。就叫我‘小妹’吧。他们说你三十好几了,是吧?你比我大好多岁呢。”我生气地说:“谁说我三十好几了?这些混蛋!我才三十岁不到。”小妹说:“好啦好啦。反正你都是大哥。”

  我一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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