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鞋与言高谭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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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鞋与言高谭马-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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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抗战期间,沦陷区时兴一种兴奋针剂,名叫“盖世维雄”,也就是荷尔蒙注射剂。价钱很贵,一针起码一两金子,先在京沪流行,后来也有人带到平津。谭富英烟瘾日大,相对地效用减低,就开始打“盖世维雄”了。给他打针的西医名王琴生,是个戏迷,很喜欢谭富英的艺术,在台下学之不足,就走谭小培的门路,拜他为师,那么与谭富英就谊属兄弟了,可以常往谭家跑,听富英吊嗓子来学戏。他给谭家一家大小看病不要钱;平平常常的药,也白送不收费。那时候从上海往北平带“盖世维雄”很不容易,王琴生千方百计地给谭富英带来,只收成本费,注射也不收费。谭小培是个爱小便宜的人,这一来把谭五爷哄得团团转,对王琴生甚为欣赏。以后就推荐给梅兰芳,连治病带跨刀唱二牌老生了。
  谈起梅兰芳的二牌老生来,也很有意思,除了王凤卿以外,都和医生有关。一次梅在天津春和演戏,那时葆玖还小,忽染霍乱,吐泻不止,状甚危险。经友介绍一位时医郭眉臣诊治,一两服药就好了,其效如神。梅氏对郭拯救爱子,感激非常,而郭又坚不受酬。最后,梅很诚挚地对郭说:“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好了。”郭眉臣才吐露心思:“我有个亲戚奚啸伯,唱老生,玩艺儿还不错;几时您考察考察,有机会提拔提拔。”梅一口应允。民国二十五年梅兰芳自上海返平唱短期,二牌还是王凤卿;但是王年事已高,只能陪梅在北平唱,出门便累不了啦。梅在北平演完了,出演天津中国大戏院,二牌就带了奚啸伯,以后还把他带到上海。直到奚啸伯走红挑班,不能再分身陪梅出外了,梅班二牌老生就换了王琴生。
  民国十六年(1927)左右,天津日租界开了一个六层楼的百货公司,名“中原公司”,在当时已是大型建筑了。五楼设一个国剧剧场,称为“妙舞台”。偶尔也约京角演短期,如荀慧生、雪艳琴都演过,但以自组长班儿为经常演出政策。谭富英在搭班唱戏时期,曾搭“妙舞台”的长班儿,演了足有两三个月,他是头牌老生,二牌青衣是坤伶胡碧兰,三牌武生赵鸿林。小生陈桐云,花脸金寿臣,小丑王少奎。
  胡碧兰的青衣,嗓子调门很低,但是唱工规矩,《玉堂春》、《探母》这些戏都不错,扮相也很端庄秀丽。与谭富英每天同台,也常演对儿戏,日久两个人渐生情愫了。胡认为谭少年英俊,又是梨园世家;谭对于胡,是初次接近异性,情窦初开,也是他第一次未成熟的恋爱。但是这种情形,不久便被谭小培发现了,认为不可。一方面监视、限制谭富英的行动;一方面合约满了,不再续约,马上回北平。虽然台下欢迎,前台打算涨包银挽留,也没有效。
  那么是谭小培不喜欢胡碧兰吗?不是。以后谭富英的前后两任太太,宋继亭的妹妹和姜妙香的女儿,都比胡碧兰好很多吗?也不是。问题中心是:谭小培认为谭富英的婚姻,要由他这位家长做主,而不能听从谭富英自由发展。回平后,马上说定宋家的亲事,以后宋氏死了,他也不久说定姜六爷的小姐为继配,而谭富英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未成熟恋爱,也就被他爸爸给打断了。

谭富英其人其事(13)
北平的中山公园和北海公园,是很平民化的游玩去处。门票不贵;进去以后,喝茶,甚至吃个便饭,都花不了多少钱。可以说,凡是北平人没有没去过这两个地方的;而对外来的观光客人来说,更是必游之处了。
  谭富英挑班以后,班中同仁如哈宝山、宋继亭、计砚芬等,看着谭富英那种精神萎靡的样子,都有些同情而可怜他。有一次,选个晚上没戏的日子,大家建议,陪他去逛逛公园。富英见大家好意,便提起精神来,一同前往。等到进了中山公园,看这个也新鲜,那个也没见过,就像小孩儿进了儿童乐园一样,兴奋愉快,乐不可支。因为他除了很小时候,被爷爷带着玩过一两次以外,坐科富连成时候,没有机会玩儿,出科后,入了他父亲的“谭氏大监狱”,更是那儿也没去过,这一下有如刘姥姥进入大观园,那能不欣喜如狂呢?说来可怜,北平市民人人司空见惯的中山公园,对堂堂名伶谭富英来说,有如见所未见的西洋景,他的生活贫乏无味,就可想而知了。
  这一次中山公园逛得很满意;不久,大家又陪谭富英逛了一次北海,他越发高兴了。就在逛完北海,商量再到颐和园,或什么地方去玩的计议未定之际,被谭小培发现了。他见谭富英的精神较前健旺一点了,一打听,和大家出去玩过两次,就把富英叫过来了。“你们大家去玩儿,喝茶、吃饭谁花钱哪?”富英说:“当然是我花钱了。”小培说:“哼!他们这样架弄你,是要吃咱们呀!咱们有多少钱,供他们大伙儿乐呀?以后别再出去了。”富英只好唯唯。从此又返回监狱,连假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笔者方才谈过,逛公园和北海,花不了多少钱;谭富英是老板,当然是他花钱了。人家大伙儿是好意,为的是给谭富英真正“调剂精神”,难道人家也没在公园喝过茶,要敲谭富英的竹杠吗?谭小培的阻止,就是不欲富英和外人接触,要叫他永久、随时在自己控制之下。
  综上种种,谭小培对谭富英在演戏上、生活上,处处加以控制,读者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谭富英的性格,完全被他父亲所塑造;而一生的命运,也是被他父亲所安排了。
  北平梨园行有人调侃谭小培,编了一个笑话:
  “有一天,谭鑫培、谭小培、谭富英,爷儿三个坐在一起聊天儿。谭小培指着自己鼻子,对谭富英说:‘你爸爸(谭小培),不如我爸爸(谭鑫培)。’转回头来,又对谭鑫培说:‘你儿子(谭小培),不如我儿子(谭富英)。’言下颇为得意。”
  这就是讥讽谭小培,上承父亲余荫,下享儿子清福,而自己一辈子一事无成,可称谑而虐了。
  五、 性格与生活
  大凡一个人,不论男女,不论从事哪一种工作,在年轻时候,总会有他凌云壮志、满怀抱负的,谭富英又何独不然呢?
  他出科时候十八岁,未尝不想步武前贤,排些新戏;结果行不通。未尝不想从余叔岩那儿,把祖父的谭派剧艺精髓学回来,克绳祖武;结果也行不通。在艺业上,他也明白从他父亲那里得不到什么,只好就在科班所学的基础上发挥。但是即使竭尽所能,自己又有什么收获呢?赚进多少钱来,不知道;财务大权全由“老老板”执掌。自己只混个三顿饭和有限的零用钱,而生活上又处处受限制,毫无自主权利。因此,他的壮志就逐渐消沉,毫不振作,而敷衍委顿,不求上进了。这就是他为什么也有做派、念白根底,而在台上不肯表现,只以卖嗓子为务的原因。他有时候也偶对自己的朋友发发牢骚:“我呀!就是唱戏机器!”言外之意可知。他的天性善良、孝行甚笃,所以甘心受他父亲的控制;换了别人,早就起家庭革命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谭富英其人其事(14)
他自从抽上大烟以后,愈发消极,就每天在吞云吐雾里来找生活乐趣,而身体也就日趋衰弱。北平在新新、长安两个新式戏院落成以前,那些旧式园子,后台扮戏的地方都很简陋。以吉祥园来说,楼上只有一间小屋子,是给角儿预备扮戏的;杨小楼、荀慧生、谭富英,都是在这间屋里。那个年头当然没有冷暖气设备,夏天有个老式电扇,冬天则生个煤火炉子。
  在秋天,一般人全穿着夹衣服的时候,谭富英就穿上棉袍了。刚刚初冬,别人还穿棉袍,他的皮袍已上身,同时扮戏屋子要提前生火了。在后台看他扮戏,你能吓一跳,头发很长,面色青白,身体很瘦,真是烟鬼模样。不过扮好了戏,脸上有彩,大烟也抽足了,上得台去,神采栩栩,与台下又判若两人。凡是常听谭富英的观众,都知道这种情况:他刚上台来,嗓子还被大烟的劲儿锁住,不大痛快,到了这出戏演完了三分之一以后,嗓子就唱开了,也就越唱越有劲儿了。以《奇冤报》为例:《行路》时的〔原板〕“人生在世名利牵……”一段,不怎么样。《遇害》一场的〔原板〕“好一位赵大哥真慷慨……”一段,就渐入佳境。从《讨盆》的〔二黄〕〔原板〕“老丈不必胆怕惊……”一段,嗓子就全出来了。而后面的大段反二黄,更如长江大河,痛快淋漓,观众听得极为过瘾。戏完以后,便又奄奄一息了,下装回家,吃宵夜,抽大烟,快天亮才睡,次日下午很晚才起,完全过一种颠倒昼夜的不正常生活。
  三十四年(1945)秋抗战胜利,举国腾欢。冬初,总统蒋公时任国民政府主席,赴北平视察,日程中安排有国剧晚会节目。散戏以后,蒋主席召见各名伶,慰问有加,当与谭富英谈话时,说:“你唱得很好,可是要注意身体呀!健康是很要紧的。”谭富英当时对这种爱护关切,都要感激涕零了。那时国民政府的禁烟政策,早已在报上煌煌公布,贩毒、吸毒,都要处重刑的。他第二天起就力行戒烟了,同时戒烟的还有王瑶卿、王凤卿这几位老枪。谭富英戒烟后身体好多了,王凤卿且变成了个小胖子。
  谭富英不但孝顺,而且敬老尊贤、热心助人。北平梨园习惯,两位演员如果初次合演一出戏,不论多熟的戏,必须先在后台对一对,怕万一彼此学的路子不一样,而在台上“撞”了。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少,但是为了小心,不出错,一定要对一对。可惜这种优良传统的好习惯,现在一般年轻演员们都不注意了。艺不高而胆特大,言之可叹!
  对戏的习惯,必然是年轻的演员去找年老的演员,资浅的演员去找资深的演员。见面先称呼一声,然后说:“您给我‘说’一‘说’。”梨园行话,“说”就是“教”,“说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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