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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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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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讲完,闵科长向僧人发了纸笔,让他们每人写一个名字。可是发到雨灵老和尚那里,他摇头表示不要。闵科长问他为什么不要,老和尚说:“飞云寺现任住持五十六年前就有了,还搞什么推举。”
  卫万方也听见了这话,但他不理。很快,除雨灵之外人人都写了,闵科长将纸收回,与申式朋一道统计完毕。卫万方过去看看,然后宣布,慧昱得七票,一凡得两票,雨灵得一票。他讲,在市里省里批下之前,飞云寺事务还是由慧昱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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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二十章(6)
官员们走后,雨老牢骚满腹,嘟嘟哝哝。但慧昱不管他,照样一丝不苟打理寺务,认认真真率众薰修。尤其是僧人们每天的学禅坐禅已经形成制度,一到晚上七点,法堂便成了禅堂,除了雨老,其他人都会过来。他遵循当年通元寺的禅堂仪规,自任堂主,在袅袅而淡淡的香烟中领着一群禅和子跑香,坐香,吃茶,谈禅,按部就班,如法如仪。谈禅当然以他为主,他每次的讲谈都有一个中心,亲切叮咛,利钝全收,让禅和子的功夫普遍有了提高。
  有天晚上,坐完一支香后,慧昱又一边喝茶一边讲了起来。他说:禅和子的病,多是一个“障”字。因障而有迷,迷去即悟。倘若把障去掉了,我们的本来面目自然会现眼前的。现在社会上不是讲解放思想、破除障碍吗?我们更要解放思想破除障碍!障在哪里?障是什么?生死是障,涅槃也是障;迷是障,悟也是障;众生是障,佛也是障;身是障,心也是障;山河大地是障,虚空也是障!咱们要了这个障,怎么个了法呢?就是认认真真参禅。沥沥明明地参,清清爽爽地参,绵绵密密地参,自有打破虚空之日!好,各位,打起腿子来,发起心来——参!
  然而,就在众人盘起腿子的时候,永诚突然起身走到禅堂外面,举起一只手大声道:“看!看!”大家纷纷跑出去问:“看什么?看什么?”此时明月当空,寺中如同白昼,能看见永诚举起的手正是剃度时烧去拇指的那只。一凡说:“永诚你什么意思?你指头烧去就烧去了,在这里炫耀什么?”慧昱笑道:“维那师你错了,永诚是在批评我呢。”众人都很惊讶,不明就里。慧昱说:“刚才我讲这个是障,那个是障,但就是没有讲语言是障。永诚这是引用了《楞严经》上的‘指月之喻’,想让大家明白,以手指月,可不能把指月的指头当成了月。我们解释禅法,也不能将言语当作了禅法。见月忘指,得意忘言,这才是禅家的看家本领!”
  大家一听,都用佩服的眼光去看永诚。和永诚同室居住的永贤说,永诚平时可用功了,经常是读经读到天亮。一凡说:“永诚,我光觉得你燃指敬佛,其心至诚,没想到你还这么用功读经。”永诚笑一笑:“深入经藏,智慧如海。我恨不得早把三藏经书全部读完!”
  这时,客堂里的电话突然大响,慈辉跑去接了,出来说是找永旺的。永旺说:“肯定是我家里打来的。”他跑进去片刻,接着是一声惊叫:“什么?村子塌了?”
  慧昱一听,头皮发麻,眼前发黑。他镇定片刻,跑进去抢过了电话。原来那是永旺的爹打来的,老汉告诉他,今天晚上,村子中间的地面突然下陷,转眼间就有十来户人家房倒屋塌,掉进了坑里。慧昱问:“都是谁家?”永旺爹说:“我家没事,可你家摊上了。”慧昱抖着嗓音问:“我爹我娘怎么样?”永旺爹说:“都伤着了,你跟小冬快回来吧。”慧昱放下电话,就和小冬说,赶快回家,赶快!
  蔺璞正好住在寺里,慈辉去找他一说,他马上开车送二人回去。走了七个多小时,天亮时正好到了淮北平原茅滩村。村里一片狼藉,许多人围在一个大坑边,坑里有一些人在往外扒土。慧昱跑过去问:“我爹呢?我娘呢?”他的妹妹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一下子抱住他大哭起来:“哥,咱爹咱娘都埋进去了……”慧昱立即跳到坑里,一边扒土一边哭叫:“爹!娘!你们在哪里?……”
  和众人扒了半天,终于扒出了一具尸体。那是慧昱家的东邻婶子。又过了一会儿,慧昱的爹娘也被扒了出来,但都已变形,且七窍流血。
  回到坑外,守着父母哭了一会儿,慧昱才听到别人说,村庄塌陷的直接原因就是下面的煤窑。窑主慕天利已经跑掉,公安部门正在抓捕。
  一群官员模样的人来了。为首的一个满脸愤慨,说一定要严厉查办罪犯。他又说,请受害者家属节哀,你们的亲人死于非命,你们一定会得到应有的补偿的。慧昱的妹妹大声哭道:“俺不要补偿,俺不要补偿,俺只要爹娘!”慧昱则扑到父母身上,哭得一次次晕了过去。
  

双手合十 第二十章(7)
在家埋葬了父母,并为他们做了超度法事,慧昱把妹妹送到了县城。到了妹妹打工的厂子,慧昱嘱咐道:“等把补偿拿到手,你在县城买一套房子住着,好好照顾自己吧。”妹妹哭道:“哥,我再没别的亲人,你就别回去了。”慧昱说:“妹妹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多的地狱存在,哥还要忙着救别人呢。”说罢,他转身就走,洒泪登上回程。
  秦老诌的诌:开杀戒
  鬼子进芙蓉山,是1938年的正月十三。听说鬼子要来,山上的老百姓都跑到山上,住进了庙里,我们全家也去了。庙里人可多了,大殿,禅堂,天王殿,都坐得满满当当。肚子饿了,各人吃各人带来的煎饼。和尚用千僧锅烧水给众人喝,烧了一锅又一锅。
  熬过一夜,下山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鬼子来了一百多人,住进了飞云小学。第三天上午,放哨的人跑回寺里喊,了不得,鬼子上山了!老百姓都吓得要死,妇女小孩哭成一片。这时候,院里的钟突然响了,原来是雨纯在钟楼撞钟。撞过三声,他走出来喊:“是男人的站出来!咱们跟鬼子拼了!”一群和尚立即说:“拼了,开杀戒!开杀戒!”一些庄户男人也说:“拼了拼了,反正怎么也是死!”那年我才十五,也是血往头上撞,站到了那群人里头。可是,法扬老和尚从丈室出来说:“莫开杀戒,还是求佛保佑吧!”说罢,他就去大殿给佛叩头,僧俗上千人,都跟着他跪下。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喊:“来了来了,鬼子来了!”我跑去从山门缝里向外瞅,看见鬼子还真是来了,黄不啦唧的一群,正从天竺峰下边往飞云寺走。庙里的人都慌了,也不再拜佛。有人打开飞云寺后门跑了,也有人说,往哪里跑也跑不过鬼子的子弹,就在庙里不走。我也没走,就留在那里。
  鬼子到了山门前面,一个汉奸喊话了。他让和尚开门,说太君要进去拜佛。众人都不听,没有给他们开门的。可鬼子汉奸不走,我隔着门缝看见,一个老鬼子带头,其他鬼子都学着,面向山门跪下了,还把两手合在胸前。有人把这情况报告给法扬,法扬说:“日本也有佛教,而且是从中国传去的,让他们进来吧。”手下和尚就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山门。
  当时大伙吓得要命,都跑到两边的配殿里藏着,只有法扬带了几十个和尚站在院子里。我呢,是跑到了钟楼里。我看见,进来的是三个鬼子一个汉奸,其他人都在山门外扛枪站着。领头的那个老鬼子,满脸皱纹,胡子刮得只留下鼻子下面一点点。他向和尚们笑一笑,点点头,然后向大殿里走去。跨进门槛,鬼子汉奸果然拜佛了,跪下,起来;起来,跪下,很诚心的样子。拜完,他走出来,叽哩咕噜讲了一通,那个汉奸就给他翻译,意思是他们来到中国,是要让中国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大家不要惊慌害怕,要相信皇军,请大家下山回家,该干啥干啥。说罢,鬼子汉奸就走了。
  鬼子这一招果然管用,大伙都说,鬼子也信佛,信佛的人还能开杀戒吗?没事了,咱们下山吧。当天,躲在山上的老百姓全都回去了。
  回去之后,还真是没事。鬼子也不祸害老百姓,还常在官湖街上给小孩发糖块吃。可过了十来天,鬼子突然开了杀戒。怎么回事?是一个鬼子又上街给小孩发糖,有一个小孩是叫他娘抱着的,这鬼子趁送糖的时候,手插进了女人怀里。女人跑回家哭个没完,男人问她怎么了,她说叫鬼子摸了奶子。男人一听,提了镢头出去,见那鬼子还在发糖,抡起镢头就砸。鬼子一闪身躲过去,接着端起枪,“吧勾”一下,把他打了个死死的。到了出殡这天,按风俗去了不少村邻和亲戚,有上百人吧。送殡当然要哭,因为这人死得惨,大伙哭得特别厉害。没想到,正抬着棺材在街上走,一群鬼子突然拦在前面开了枪。他们以为,这些中国老百姓是集合起来找他们报仇了。那边一开枪,这边倒下了十几个。
  自从出了这事,芙蓉山一带就有人下决心跟鬼子干。听说,飞云寺的一些和尚,由雨纯领头,每天早晚两课上完,都是大喊三声:杀!杀!杀!震得大殿屋顶上的灰尘直往下掉。这几个和尚不知从哪里搞来了枪,离开了飞云寺,和当地一些抗日群众成立了游击队,隔三差五去打鬼子,先后打死打伤了十几个。鬼子多次清剿他们,但芙蓉山这么大,任何一个地方就能藏人,他们到哪里找去?鬼子也到飞云寺里找过,法扬告诉他们,雨纯已经不在寺里了,鬼子就没再跟他过不去。
  

双手合十 第二十章(8)
雨纯他们打了几年游击,八路军大部队来到芙蓉山山区,把这里开辟成抗日根据地,鬼子就撤到了怡春城。鬼子临走放了一把火,把飞云小学烧掉了。
  八路军来了以后,芙蓉山游击队成了八路军的正规军,雨纯当了营长。后来他那支队伍到沂蒙山一带打仗,雨纯死在了那里。我当年还从报上看过一篇文章,专门写他的,题目叫《英雄和尚释雨纯》。其他抗日和尚的下落,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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