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这是小日本!你们当中有谁的亲人被小日本害了的,给我把眼睛放雪亮!小日本又富了,富得无法无天,他们改历史,说你们的亲人是咎由自取!看,这是他们的汽车,开遍了全中国,为什么!小日本的眼睛贼亮,它强了!”
“你们看这是电脑,村里那几台破电脑你们不屑一顾,总以为那只是小孩子堕落看什么片不学习的坏东西,看,拿着它,我看遍全世界,你们呢!为什么修条路都这样!”
克少爷掀开黑布,是那手提电脑,电脑闪现过世界,闪现过高速公路,闪现过高楼大厦,那里灯火璀璨。村民呆了,楞楞地想,怎么会这样的??
站在暗处的萧军三人对克少爷添了许多赞赏,这是个真少年,少年敢做敢为。
老人在荒草中寻找,是一些叶子,边缘缺口凹凸,叶脉跳动的绿色药草,老人放进嘴里咀嚼,一下一下,那掉牙的嘴吐出止血的药,老人把它敷在流血的伤口上,流血的伤口停止流泪,呻吟的战声化为感激,老人一个一个走过,这是一曲蛮荒的战嘶,注定哀伤,止住血的人扶着呻吟的战友,缓缓而行,消失在升起的月光中,没有人死亡。
你们修路吧,声音遥远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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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一生有你
十五
七岁以前,印象一片模糊,直到七岁的某年某月某日,萧军对这个世界的印象由两具冰冷的尸体开始,那一刻萧军看见并凝眸了死,白色的冥纸呼呼啦啦地洒向天空,天热得嚣张,万里无云,树垂着,也是死了吧?他的父母被正确地打死了,即使很冤。死真是件奇怪的东西,死意味着虚无,意味着结束,死去了的人不再,活着的人又为什么不甘心?棺材把眼泪载满,眼泪顺着山路颠颠簸簸,沙子石头,山从此再也无法在印象中连成整体。谁把他们埋葬了?他们去了哪里?要快乐,他们说,他们给萧军轰鸣的笑。妈妈我能去吗?爸爸我能去吗?
印象以及思想从那破败的门开始,推开门看见了天是一望无际的蓝,四角的屋子的荒草伸出墙头,村里人说,瞧,那就是朱老爷家,你那父母可是偷了他的橡胶的,是真的呀,朱老爷都说了,就给打死了。那扇不倒的木门萧军走过,小小的脚走过辉煌的木门,小小的几步竟在一生一世折磨了萧军,十几年后这几步所踩出的声音呜呜地响,葬送了萧军的以后,以后是延向无期的蜘蛛网,顺着哪条路走才是命运?又或者冥冥中他已逃不开要走的是这条路而不是那条路。那个孩子那时不知道。
他一个人淡然地拽着一把花,花开得灿烂,他冷静得如灰。这把花藏着一个秘密,萧军曾经看见妈妈头戴着它,脸有点红晕,走向爸爸,仿佛他们已这般走了年年岁岁,爸爸憔悴的脸划开了一拂微笑。从此萧军寻遍天上的星星,再也没有找到比他妈妈的眼眸更明亮的,而他的爸爸搂着他和妈妈,世间以后的路他走得曲曲折折遥远漫长,再也没有感觉到比他爸爸的怀抱更塌实的了。
人走了,来来往往,终究要离去的,而谁又能一辈子地轻轻呼唤,小军,吃饭了……一个孩子的眼泪消融在眼泪里,流不出了,也不会停止。
被姑姑叔叔接走是在清晨,他们的家在邻村,赶来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一个月,萧军是靠着施舍生存下去的,那些人用旧旧的竹筐提着捏成一团一团的干饭,萧军就跪在坟边和着泪水咽着,好难受,他对着把他团团围住的无情苍野昂扬……那些村民朴素的背影让他沉醉,只是怎么没有人喊冤呢?朱老爷。
萧军在他父母的坟前拔着疯长的草,那些草纷纷扬扬,缠满了双手,缠啊绕啊,缠住了萧军的年年月月,直到后来萧军被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洞之中,锁链锁住了他的双脚,那些草终于消散。
他的姑姑叔叔说,来,走吧,孩子。
叔叔是有孩子的了,还有一把斧头攥在他手里,几把缺了口的锄头在地里,一把生了锈的镰刀,那把生了锈上面供着神佛,姑姑求啊拜啊,始终只有两亩三分地,阴天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他们自己,冬天种了辣椒春天收到的是空空的欢喜,他们的孩子爬在土里。
决定要离开是在一个夜晚,那个夜晚真是奇怪,天有点凉。
萧军埋着头吃了一碗饭,昏暗的屋子里旧风扇嗡嗡地摇晃,叔叔的儿子笑着睡着,脸上是灿烂,窗外是星空。那些蚊子叮着姑姑的儿子咬,姑姑捏着一把破竹扇扇个不停,那些蚊子惊不醒小孩子,姑姑的儿子睡得甜蜜,她叹息了。
那叹息声幽幽荡荡飘进水里,水里泡着的是脏衣服,萧军揉啊搓啊,里面是洗不净的泥,那叹息声不去。萧军打翻洗衣粉盒,盒里洗衣粉雪白雪白地散了一地,魄军哭了,眼泪和洗衣粉纠缠不清,他模糊的手把洗衣粉围拢成一堆,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
姑姑黯淡的双眼映射在水里,伴随着那叹息声来了又去,水溢出木桶,溢过坑洼溢过双眼溢过发抖的手,把洗衣粉冲荡成泡沫,那泡沫一一碎裂,好美,都消失了。
萧军擦着泪水,水龙头哗啦还流个不休,他伸出双手关住,没有谁听见他的哭泣。
那叹息声千年万年,叹息着贫困。
那个晚上是他上一年级的第一天,白天阳光落落,老师大声大声地把未来砸向孩子,我们农村的孩子啊,能怎么样,要想有出路,只有读书,只有读书的……
只有读书,萧军呢喃着,离开了叔叔的家,那两个坟依偎着呜咽,我的孩子……
萧军的学费是由给别人捡猪粪牛粪开始的。
十六
多少年了,为什么,那些声音缠绕不休不止,为了一幢房子,一辈子,结婚了,打麻将,买彩票,吵啊,拜神拜鬼,你们可知道,这个村庄里有个少年,从小到大,那些声音折磨着他,日日夜夜,他不曾停止仰望。
为什么?还有人不肯修路。
十七
朱八死了,这个打老婆打麻将,拿着锄头在村口叫嚣谁敢来开路老子劈了他的人,死得悄无声息,在他家的墙壁上,用血写着:开眼!
村里人没有报警,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吹嘘有怨灵作怪,其原因在于要修路的消息震怒了神灵,神灵要召朱八这神的护士回去问话,修路万万不得!在他作法的时候,他在一张纸上拍下一个血红的手印,声称神灵已被压下,那个,还需要村民捐款的……
次日那个道士死在庙里的捐款箱前,他搂着捐款箱似乎很得意很迫切,捐款箱旁边用一张纸写着:酚酞是一种遇到碱能变成红色的液体,那鬼道士先把作法的纸浸泡在酚酞里,纸放干后,手上沾着氨水,氨水就是一种碱了,所以作法时一拍那纸,纸上的酚酞和氨水反应就会变红,那个血手印不是神灵,仅此而已,
那捐款箱的另一侧,同样用血写着:开眼!
当然那张纸上的解释村民看得云里雾里,不过法师确实是奇怪地死了,开眼,又是什么?
村子里恐慌了,朱老爷阴沉着脸仰望苍穹,他们是被上苍抛弃的子民,那些千年万年祈祷的声音,那些听不懂的方言叽叽喳喳,控诉着上天的残忍。
村里的恐慌是在李富同样无声无息死去时达到顶端的,李富,这个研究彩票研究到发狂买彩票买到倾家荡产的人,在他终于中了两万元的彩票后,竟疯疯癫癫地笑个不停,那次村里开大会讨论是否修公路,李富摇摇晃晃满身酒气地跑过来,朝地上砸了两毛钱,够了!
够了,李富死在了一堆的彩票之中,至死都做着奇妙的梦。
开眼?是上天要我们修路?修了路又会怎么样?村里人迷惑不解。
警车终于响彻云霄在清晨时来了,这个宁静的村庄不再宁静,老鼠叽叽叫着从田野里伸出脑袋张望,狗吠个不停,许多蓬头垢面赤脚旧衣的小孩围着警车好奇,摸来摸去。
“死者死于氰化钾,死亡时间在凌晨一到两点,死前无痛苦状,极可能是趁着死者睡着时把氰化钾溶于水灌下去……”
“这里的村民应该不会有氰化钾的,你们最近这里是谁去过外面的?”一位脸型方正几许胡须的警官双眼扫过。
“喏……”村长指着萧军三人,手指扭曲。
“你们三个凌晨一到两点在哪?”
“睡觉啊。”老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真吵啊今天。
“都是?确定?”
“我们三个睡在一起的,谁动一下都知道,怎么会是我们?”
“是不是不是你们说了算!”
“所长,现场除了死者的脚印外再没有了。”
“拿血回去化验,在真相未明了前,谁都不许离开这里!”所长是憋了一肚子豪气闷气愤气的,年纪也就三十左右,竟窝在那个破镇好几年,屁大案都没有,也就是那些芝麻大的农村琐事。
“YES,SIR!”几个年轻警察端着枪走来走去。那些孩子远远地羡慕着。
陆子心里闪过几丝不祥,昨晚他知道萧军确实出去过了,以为萧军是上厕所而已,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难道?
陆子看向萧军,萧军一动不动,安安静静。
“杀人了,朱保朱老爷被人杀了!”又是清晨,一声尖叫。梦做得起起落落,魄军不在。陆子尤把老狼踢醒,“出事了,快走!”
萧军满身是血,那扇木门在他的笑声中颤抖,轰然倒塌。庭院中有个棺材,朱保就仰面躺在上面,表情扭曲,在这个日后埋葬他风光无限的棺材上,没有谁看地清他想了什么。
“你们开眼吧!贫困你们试着改变过不?瓜菜烂在地里,天冷了,你们想过瓜菜种了出来丰收了为什么会烂?没有人能运出去啊,运到世界去!化肥猛涨价了,世界变了,没人可怜你们!修路,你们怕什么!那个死在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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