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整座擂台,仿佛一道耀目的彗星突然间从雾霭中穿云而来,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又仿佛天边的银河突然从半空中倒泻,满空碎银的光华令人眼生红晕,睁目如盲。
就在这时,弓天影信步而行的身影已经从厉中廷身边施施然走过,刚才那光华万丈的长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敛入了鞘中。
厉中廷的身子仍然因循着西瀑飞虹剑的第四式“穿花舞飞虹”呆板地蠕动着,但是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呼啸着飞上了夜空。他艰难地向前继续走了两步,一飚鲜血突然间从他的颈项间喷射而出,他的身子随之颓然倒下,无力地瘫伏在擂台上。
“厉师兄!”“中廷!”天山派弟子们见到厉中廷倒地目眦尽裂,纷纷施展身形跳上台去,围到厉中廷的身边。而镇擂人少林天龙禅师和天山派长老熊振坤也赶到了场中,分开天山派众,蹲下身把摸厉中廷的脉门。半晌之后,二老抬起头来对望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厉施主已经咽气,天山派各位施主请节哀顺变。”天龙禅师沙哑着嗓音低声道,说罢冷冷地看了此刻意得志满的弓天影。
“弓天影——我和你拼了!”和厉中廷交情最好的风横江大吼一声,挥起长剑就要和弓天影拼命。一旁的天山长老熊振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随手一甩,风横江的身子已经呼啸着远远摔下了擂台。
“熊长老!”本已经纷纷拔剑出鞘,想要和弓天影一决生死的天山弟子们看到熊振坤居然将自己派中弟子丢下擂去,不由得惊道。
“混账!学艺不精,合当在这里丢人现眼。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少玩多练功。那个再敢在擂上生事,莫怪我熊某人手下无情,都给我滚下去。”熊振坤厉声吼道。他的一番话说得天山门人面红耳赤,张口无言。他们默然半晌之后,抬起厉中廷的遗体,默默走下了擂台。
然而此时一人呼地跳上了擂台,天山派的头领弟子冯百岁此刻并没有听从熊振坤长老的话离开擂台,而是长剑出鞘和弓天影昂然对峙。
“百岁!我刚才的话,你莫非没有听见吗?”熊振坤厉声道。
“熊长老,弓天影言语辱及本门,我身为望云轩首席弟子,必须履行清理门户的责任。如果我今日落败身死,请免除我天山门人的身份,莫让我侮辱了天山的门楣。”冯百岁双目血红地望着弓天影,沙哑着道。
“哼,嗯。”熊振坤朝他微微点点头,大踏步回身走进了镇擂人站立的行列,再次恢复了他默默无言的样子。
“冯师兄!”天山派众安置好厉中廷的尸体,顿时将目光纷纷投向这位平时对他们关爱有加的大师兄。这位冯百岁师兄平时对师弟师妹关怀备至,慈祥可亲,虽然有时候训诫严厉,但是人们对他却只有尊敬没有惧怕。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位温和敦厚的师兄能够有如此的凛凛风骨。
台下的祖悲秋此刻已经是眼泪汪汪。从徐州到洛阳,祖悲秋和厉中廷非常投缘,两个人都喜欢吟咏同样的诗句,虽然厉中廷经常拿他打趣,但是他那开朗的性格却让无法对他生气。此刻这位乐天的朋友就这样一命归阴,令祖悲秋顿时感到天愁地惨,痛不欲生。
“弓天影出手太过狠毒,实在太狠毒!师兄,你不是说如果武功相去甚远,武功高强者理该手下留情吗?弓天影一出手就杀人,根本就是草菅人命。”祖悲秋愤慨地说。
“弓天影就是这种人,谁想要和他打擂就要做好战死的准备。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江湖败类呢。我呸!”郑东霆狠狠啐了一口。
“师兄,就不能找个人教训教训他吗?武林中能人这么多。”祖悲秋双手握拳,恼恨地说。
“好,我去找把单刀,呆会儿就上台跟他拼了。”郑东霆也是满心怒火,一转身就要挤入身后的人群。
“呆会儿再去,台上又打起来了。”祖悲秋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朝着擂台上一指。
冯百岁手中施展的仍然是刚才厉中廷未能使完的西瀑飞虹剑。但是这路剑法在他的手中却显得舒缓遒劲得多。第一式“飞浪碎青岩”,剑光凶涌如浪,铿锵有力,顿挫宛然,比之厉中廷那炫人眼目的三式合一,以快打慢的剑法境界高了一重。
“好剑法!”台下的观众忍不住大声呼吼了起来。
“冯师兄好样的!”“弓天影不是你的对手!”听到人们赞冯百岁的剑法,天山派的弟子们顿时精神了起来,纷纷为大师兄加油打气。
面对冯百岁,弓天影也不敢像刚才一样托大,他早早撤出了长剑,手腕一振,一点飞星缥缈不定地朝着冯百岁的剑尖上点去。
冯百岁施展刻意放慢节奏的西瀑飞虹剑,其用意就在于以拙奴巧,以古拙苍劲的剑法克制飞扬跳脱,奇幻瑰丽的夜落星河剑,如今看到弓天影竟然一出招就以“一线星破楚天界”来寻求决战,正中他的下怀。他断喝一声,剑式从“飞浪碎青岩”顿时化成“乱石穿银瀑”,璀璨的剑光凝成一线,如挽千钧,气势磅礴地迎向弓天影的快剑。
“错了!”郑东霆和祖悲秋同时惊呼了起来。但是他们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只见弓天影的长剑在和冯百岁的长剑刚一相击,弓天影的身子借着冯百岁那一剑的千钧力道,突然间横身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化为呈放射状四外飞散的银星,将冯百岁的身影团团裹住。
“万点飞星惹尘埃!快变招啊!”郑东霆和祖悲秋吓得脸色发青,同声尖叫道。他们都知道“一线星破楚天界”乃是虚实可变的奇招,如果敌人以为这是虚招,则可以径取中宫,占得先机,如果敌人以为这是实招,借着敌人兵刃上的力量,后面三四十招变式将一气呵成,将敌人炸成筛子。而且此刻施剑者借着敌人兵刃上的力量身子打横飞在半空,半掩在自己的剑式之下,几乎毫无破绽可循。如果冯百岁再用西瀑飞虹剑抵挡,一定会横死当场。
面对着眼前的万点寒星,冯百岁知道再靠西瀑飞虹剑已经无力回天,眼看着电光交剪而下,他左手一翻,将佩在腰间的剑鞘一把抄在手中,在身子周围猛地转了一圈,手中长剑舞成严丝合缝的七朵平花,接着他仿佛喝醉了酒一般,腰身东倒西歪,左摇右晃。剑鞘、长剑和身法糅合在一起,竟然将弓天影凌厉无双的三四十招剑式尽数化解了开来。
冯百岁的身子踉踉跄跄朝后一斜,接着猛地一个旋身,剑鞘高举齐眉封挡住上三路要害,长剑成波浪状袭向弓天影咽喉。
“好——!”台下的众人本以为冯百岁已经无法幸免于难,但是看到他竟然出这招奇特剑法成功封挡了天下凌厉无双的夜落星河剑攻势剑法,无不欣喜若狂,大声疾呼。
“好一路笑醉瑶池剑!”天山派的众弟子被冯百岁这一招神来之笔的剑法点起了万丈豪情,齐刷刷地扬声高呼道。一直在远处默默观看擂台激战的连青颜,以及在他身边的洛秋彤,胖剑客赵恒,瘦剑客龙铁胆都激动站起身朝前踏进了数步。
笑醉瑶池剑创制于武德初年,乃是天下第一剑顾天涯早年创立的剑法。冯百岁少年入师门,矢志成为像顾天涯一样的剑侠,刚入望云轩第一个学的就是平生偶像亲创的笑醉瑶池剑,此刻即使是在危急关头仓促使出,一抬手一投足仍然沉稳流畅,韵味十足,仿佛是自己用了一生的时间所准备的功夫,一直等到此刻才粉墨登场。
弓天影本可以回剑一引,轻松荡开冯百岁的长剑,这也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做的事。但是他却一声长啸,冲天而起,身子化为一只凌霄的白鹤,凌空一个飞快的盘旋,长剑随着身形的变化,一口气连出二十四剑,分击冯百岁周身二十四处破绽所在。这繁复的二十四式剑法在他轻轻松松的一抖腕间已经泼洒而出,仿佛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夜落星河剑利在抢攻,决不能被敌人逼剑回防,虽然弓天影的人格低劣,但是作为一位夜落星河剑的名家,他的剑法的确无懈可击。
交错奔涌轨迹不同的剑光化为光网,将冯百岁团团围住。冯百岁分明已经抢到了先机,但是却被弓天影更加凌厉的一轮快剑再次打回原形。他不慌不忙地以左脚为轴心,旋身猛转,身子陀螺般朝左倾斜,堪堪封住弓天影的快剑。
“好!”天山弟子们激动地齐声道。郑东霆和祖悲秋很有同感地点点头,心下赞叹不已。
令人揪心的是,尽管冯百岁出神入化的剑法令他数次瓦解了弓天影的攻势,但是他的此刻窘境亦逃不过郑东霆和祖悲秋的两双眼睛。冯百岁乃是哀兵,心痛于心爱师弟的惨死,一心想要寻求决战,这种和他的剑法格格不入的心境迟早会让他的招式发生不该有的凌乱,最终导致遗恨难返。
“我必须上擂,冯师兄三招之内必败!”远处观战的连青颜此刻满眼焦急,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擂台前。关中剑派六位掌刑官同时用长剑抵住他的全身要害,带头的掌刑官厉声道:“连青颜,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是四海扬名的剑侠,而是声名狼藉的囚犯。我们敬你当初投案自首的豪气,才将你带出来看擂台,你若是一再犯错,别怪我们剑下无情。到时候关中剑派和天山结怨,中原武林的内乱祸首就是你!”
“他们说得对!青颜,注意你的身份,要以大局为重!”瘦剑客龙铁胆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
“你别着急,我去救他!”胖剑客赵恒沉声道。
“不要!”连青颜焦急地吼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去吧!”洛秋彤此刻也备感焦急地说。
“你更不要去。你虽然连成了先天气功,但是从未经过实战,如何抵抗身经百战的弓天影。”连青颜叹息道。
“师兄,你干什么?”祖悲秋看到郑东霆跃跃欲试的身形,吓得脸色一白,一把拉住他,“你手无寸铁,莫不是想要上台救人吧?”
“他奶奶的,再过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