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而下,雨点啪啪敲打仍附在树上的最后几片叶子,火堆里升起盘旋的浓烟。
“他必须死,”斯迪马格拿说,“你来动手,乌鸦。”
老人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野人中间望着琼恩。雨水和烟雾中,仅靠那火堆的光
亮,加上披的羊皮斗篷,他不可能看清琼恩的黑衣。他究竟能看清吗?
琼恩拔出长爪。雨水冲刷着瓦雷利亚钢剑,火焰沿刃面反射出阴郁的橙光。燃
起一小堆火,却要了这老人的性命。他记起断掌科林在风声峡说的话:火是生
命之源,也是取死之道。然而那是霜雪之牙,长城外没有法律的荒野;这里是赠
地,受守夜人和临冬城的保护。人们可以随意生火,不必因此而死。
“还犹豫什么?”斯迪说,“快动手!”
即使到这个关头,俘虏也没说话。他可以说“饶命'”或者“您们夺了我的马、我的钱和我的食物,就让我留下这条命吧!”或者“不,求求您,我没有做伤害您们的事!”……他还有其他上千种说法,或者哭泣,或者呼唤信仰的神灵。但什么言语都救不了他,或许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老人闭上嘴巴,以谴责与控诉的眼光望向琼恩。
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与4~4f'一起qS…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但眼前的老人毫无反抗。他不过是运气不好。他是谁?来自何方?要骑那可怜的驼背马去哪儿……在野人眼里,全都无关紧要。
他是个老人,琼恩告诉自己,五十岁,甚至有六十岁,比大多数人活得长。但瑟恩人会杀了他,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救不了。长爪仿佛比铅还重,难以提起。那人继续瞪他,眼睛像又大又黑的井。我会掉进这,井里淹死。马格拿也在看他,他几乎可以闻到猜疑的味道。这人一定会死,由我来杀,A有什么关系呢?只需利落一刀,用尽全身力气。长爪是瓦雷利亚钢铸成。z艮“寒冰”一样。琼恩记起另一次行刑:逃兵跪在地上,脑袋滚落,雪地上明亮的鲜血……父亲的剑,父亲的话,父亲的脸……
‘‘动手,琼恩·雪诺,,’耶哥蕊特催促,“你必须动手,证明自己不是乌鸦,而是自由民的一员。”
“杀一个火堆旁的老人?”
‘‘欧瑞尔也在火堆旁,你杀他却很快。,’她的眼神坚决而严肃。“你也打算杀我——尽管那时我还在睡觉——直到发现我是女人。”
‘‘g6不一样,你们是战土……是守望者。”
‘‘对啊,你们乌鸦不愿让人发现,我们现在也一样。一样!快杀了他。”
他转身背对老人,“不。”
马格拿走上前,高大,冷酷,不怀好意。“我说要。我是指挥宫。”
“你指挥瑟恩人,”琼恩告诉他,“管不了自由民。”
“我没看到自由民,只看到乌鸦和乌鸦的老婆。”
‘‘我不是乌鸦的老婆!’饵p哥蕊特拔出匕首,快速跨出三步,抓住老人的头发,将脑袋向后一扳,割了喉咙,从一边耳朵划到另一边耳朵。即使死去时,那人也没出声。‘‘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她冲他大喊,将染血的刀扔到他脚下。
马格拿用古语说了些什么,也许是要瑟恩人就地处决琼恩,但真相他已永远无法知晓。闪电陡然劈落,一道耀眼的蓝白光芒打在湖中央塔楼的顶端。他可以感觉
到它炽烈的愤怒,雷声降临,震撼黑夜。
死亡咆哮着扑来。
闪电的强光令琼恩看不清楚,但在听见惨叫之前的刹那,他瞥到一个疾驰的影子。头一个瑟恩人死得和老人一样,血从撕裂的喉咙里涌出。然后闪光消失,影子转身,一声咆哮,又一人在黑暗中倒下。到处是咒骂、呼喊和痛苦的嚎叫。琼恩看见大疖子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撞翻了三个人。是白灵,他疯狂地想,白灵跳过长城来救我。接着,闪电又将黑夜变成白昼,他看到那头狼踩在德尔胸膛,黑乎乎的血从口中流下。灰的。他是灰的。
黑暗随着隆隆雷声一起到来。狼在瑟恩人中穿梭,他们则用长矛乱刺。老人的母马被屠杀的气味刺激得发了狂,后腿人立,蹄子猛踢。长爪仍在手中,琼恩·雪诺突然意识到,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狼身上,他砍倒第一个,推开第二个,劈向第三个。狂乱之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但无法断定那是耶哥蕊特还是马格拿。奋力控制马匹的那位瑟恩人根本没看见他,而长爪轻若鸿毛。他挥剑砍向对方小腿,感觉到钢铁劈开骨头。野人倒下去时,母马冲了出去,琼恩左手抓紧鬃毛,一下子跃上马背。脚踝被手攫住,他向下猛砍,然后看到波吉的脸在血泊中消失。马儿人立,扬腿猛踢,击中某瑟恩人的太阳穴,发出“喀嚓”一声响。
随后人马开始狂奔。琼恩没有引导方向,只尽力伏在马背上,穿越泥沼、雨水和雷电。湿草抽打着脸,一支长矛从耳际飞过。若马跌断腿脚,他们便会追上来,把我杀死,他心想,但旧神与他同在,马儿没事。闪电划过黑暗的天顶,雷声在平原上翻滚,呐喊在身后减弱消失。
午夜后,雨停止,琼恩独自召臼回在高高的黑草海中,右大腿痛得厉害。他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一支箭戳进大腿后面。什么时候的事?他抓住箭杆,拉了一下,但箭头深埋进肉中,越拔痛得越厉害。他试图回想客栈中狂乱的景象,但只能记起那头灰色的野兽,精瘦而可怖。它太大,不是普通的狼。冰原狼。只可能如此。他从没见过行为如此之快的动物。就像一阵灰色的风……难道罗柏回了北方?
琼恩摇摇头。找不到答案,难以思考……那头狼,那个老人,耶哥蕊特……这一切……
他笨拙地滑下母马的背,受伤的腿顿时一软,令他不得不咽下尖叫。会彳艮痛苦。然而箭必须弄出来,等待没有好处。于是琼恩握住箭羽,深吸一口气,往前推去。他闷哼,接着咒骂。实在太疼,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我像头被屠宰的猪一样血流吐,注,他心想,但只能继续,别无选择。于是他满心不情愿地再度尝试……很快又颤抖着停止。再来一次。这次他喊叫出声,箭头总算从大腿前面穿了出去。琼恩
将染血的裤子往后褪开,以便抓得更牢,然后皱紧了脸,缓缓将箭杆穿过腿部。他不
知自己为何没有晕厥。
之后,他抓着“战利晶”,躺在地上,静静地流血。太虚弱,走不动。过了一会儿,
他意识到如果不强迫自己动起来,很可能流血至死。于是琼恩爬到浅溪旁——母马
正在那/L喝水——用冷水清洗大腿,然后从斗篷上扯下一条布,紧紧包扎起来。他
把箭也洗了洗,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羽毛是灰的还是白的?耶哥蕊特用淡灰色鹅毛
做箭羽。箭是她放的吗?他不能怪她。不知她是瞄准自己还是瞄准坐骑。若那母
马倒下,我就完了。“幸亏腿挡在中间。”他喃喃道。
他休息片刻,让马去吃草。它没游荡太远,真不错,否则他一瘸一拐地拖着伤
腿,根本追不上。他奸不容易才撑着自己站起来,爬上马背。之前我是怎么骑的,
没马鞍,没马镫,手里还拿着一把剑?这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远处传来轻微而沉闷的雷声,但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开。琼恩抬头搜寻,找到冰
龙星座,然后调转马头,向着北方的长城和黑城堡进发。膝盖顶上老人的马,大腿肌
肉便一阵剧痛,令他抽搐。回家了,他告诉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心底如此
空洞?
他一直骑到黎明,繁星如无数只眼睛,向下俯视。
丹妮莉丝
多斯拉克斥候已汇报过情况,但她想亲自看看。于是乔拉·莫尔蒙爵士随她骑
过白桦树林,上到一道砂岩斜坡。“太近了。”他在山顶警告她。
丹妮拉缰勒马,望向原野上横亘于道路的渊凯军团。白胡子教过她如何准确估
算人数。“五千。”观察片刻之后,她道。
“我也这么认为。”乔拉边说边指,“两翼是佣兵,装备长枪和弓箭,并配有剑斧
用于近战。左翼次子团,右翼暴鸦团,各约五百人,看到那些旗帜了吗?”
渊凯的鹰身女妖爪里抓的是鞭子和铁项圈,而非一段锁链。但佣兵有自己的旗
帜,在他们所效力的城市徽记下飞扬:右面是嵌在两道交叉闪电间的四只乌鸦,左
面是一把断剑。“渊凯人自守中路,”丹妮说,从远观之,他们的军官跟阿斯塔波人没
有区别,高耸明亮的头盔,披风上缝有许多闪亮铜盘,“带的是奴兵?”
“大部分是,但不能跟无垢者相提并论。渊凯以训练床上奴隶闻名,对战技并不
在行。”
“你怎么说?我们能不能击败这支军队?”
“轻而易举。”乔拉爵士回答。
“但也需要流血。”攻取阿斯塔波那天,大量鲜血渗入那座红砖之城的砖块里,
尽管其中很少是属于她和她子民的。
“我们或能在这里赢得一场战斗,但付出的代价也许会让我们无力攻取城市。”
“风险总是存在,卡丽熙。阿斯塔波外表骄傲内里脆弱,渊凯却预先得到了警
告。”
丹妮思考片刻。对方的奴隶军团比自己的部队人数少很多,但佣兵都有马,她
曾跟多斯拉克人驰骋疆场,完全清楚马上战士对步卒的影响。无垢者可以抵挡冲
击,但我的自由民会被屠杀。“奴隶贩子们乐于谈判,”她说,“传话过去,就说今
晚我接见他们,同时也邀请佣兵队长们造访——但不要一起来,暴鸦团安排在正
午,次子团晚两个小时。”
“如您所愿,”乔拉爵士道,“但若他们不肯——”
“会来的。他们会好奇地看看龙,并听听我的说法,聪明人会把这当作衡量我实
力的机会。”她圈转银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