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基础。据说祖父十岁起就开始接触烟和酒,十三岁时已出入花街柳巷。在常盘家,很小就让孩子熟悉大人世界,教他们学会成人的游戏,因为大人们认为,单凭像武士那样的诚实和坚忍,有时会产生反作用,使得孩子们将来抵挡不了酒、女人和贪欲的诱惑。所以直到祖父那一代为止,历来都是在二十岁之前,便让孩子充分体验荒唐颓废的生活。 然而,出身于武士门第的祖母却对孩子们严格监督,她用良好的修养教育孩子们,决不容许孩子们以祖父为榜样。或许父亲深受祖母的影响,他是带着一种罪恶感与情人相会的。不过,阿葵却决心要像祖父那样放浪人生。 祖父常盘久作在阿葵十岁的时候,在情人的家里突然心脏病发作,永远停止了呼吸。 他活了七十二岁。  '返回目录'  
《彗星住人》第三章(1)
这还是常盘久作担任“常盘商事”社长时的事情。 在意大利歌剧团访日公演的幕间休息时,三十五岁的常盘茂在休息室偶然与大学时的同学重逢。那个同学现在在一家唱片公司任职,他把自己身边的一名作曲家介绍给阿茂。这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庞清瘦的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明显高出别人一头,那轮廓硬朗的脸型,几乎同意大利人一模一样。常盘茂想,他太像一个人了,可一时又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来。双方握手、自我介绍、谈对歌剧的观感,几句话一过,常盘茂终于想起来了:卡夫卡!他那像北海道狐狸一般警戒的目光,活脱脱就是弗兰茨·卡夫卡的翻版。 歌剧结束后,三个人被斯台方诺的极具感染力的歌声所感动,情绪仍然处于兴奋状态,于是他们一同来到银座的餐馆。吃过意大利烤牛排后,常盘茂又请两人去他经常去的夜总会。作曲家虽然话语不多,却很有幽默感,一起喝酒让人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常盘茂问他写过什么曲子,他立即兴致很高地回答:“我来演奏一曲吧。”说着,将夜总会里的钢琴师推开,坐上琴凳,演奏起自己的作品来。 这是一首曲调忧伤的华尔兹。阿茂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在笼罩着一片迷雾的北方荒野上,患风湿病的老妇人一面在泥泞中挣扎,一面拥着亡灵在跳舞。不知怎么的,曲调忽而又变得滑稽可笑起来,节奏失调,让人根本抓不住旋律,整个就像脱臼了一样。 猛地,音乐声戛然而止。 阿茂和朋友嗤嗤地笑着,问作曲家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刚听时好像很忧伤,后来却让人有一种关节“嘎巴嘎巴”被拆卸开来的感觉。 作曲家应声答道:“这首曲子叫《优雅而感伤的土左卫门①》,表现的是泰坦尼克号上溺死的乘客在大海浪尖上跳华尔兹舞的情景。” 阿茂的笑容即时僵住了。朋友贴近他耳朵解释说:“他写的尽是这样的曲子,所以一首曲子都卖不掉。” “不过只要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这首土左卫门华尔兹是最近的作品吗?”常盘茂问。 作曲家脸上显出些许得意,回答说:“这是我刚才作的。” 原来是即兴演奏。可即使是即兴演奏的音乐,却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某种情景,而且让人露出会心的微笑,阿茂不禁哑然。他想,这个男人不是天才,就是拥有某种特殊感觉的人。 朋友悄悄对阿茂说:“这个男人的感觉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所以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让那些淹死鬼在海中跳舞。他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常盘茂与野田藏人就是这样相识的。那一晚,三个人一共喝了三家酒吧。越聊,常盘茂对野田的天才和特殊感觉就越发怀有敬意,临别时,他问野田:“你是哪儿的人?” 野田是这样回答他的:“我出生在哈尔滨。父亲生在长崎,母亲生在圣彼得堡。我们家族都喜欢旅行,从十九世纪末开始就在世界各地旅行,我就是在旅途中出生的。我也不知不觉地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喜欢上了旅行。不过这可一点也不像接力赛跑。” “你是日本人吗?”借着酒劲,常盘茂以直截了当的方式问。 野田的眉毛抖动了一下,他仔细捉摸了常盘茂的表情后才答道:“虽然我身上夹杂着各种血统,可我是日本人,就好像长崎的杂烩汤面一样。你喜欢吃杂烩汤面吗?” “哦,喜欢,太好吃了。” “那我下次做给你吃吧。” 当常盘茂早已将杂烩汤面丢到脑后的时候,却收到了一封信,信封很大很大,寄信人就是半年前在银座一起喝酒、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作曲家。打开信封,里面是三页钢琴曲谱,上面还附着这样一段话: 常盘先生: 此前承蒙您款待,不胜感谢。请恕我冒昧,敬呈小曲一首,以为答谢。 野田藏人 琴谱的封面上还煞有介事地标着:《第一长崎杂烩汤面》。 在得知作曲家就住在离常盘家只有两站路的河对岸后,两人开始了频繁的往来,并成为酒友。阿茂的散步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那时,野田藏人和妻子桐子刚刚生下一个孩子,为了纪念两人的友谊,野田请阿茂给孩子起个名字。 起名叫做阿熏的这个孩子,每当听到父亲写的《摇篮曲》时就会露出不安的表情,两手在空中乱抓乱扯,像要探取什么似的,同时口中还不停地嘟哝着。假如没人理会他,他便会把嗓门提高三个八度,呀呀地大声叫起来。阿熏从婴儿时起,哭起来声音就非常响亮。 靠着一本阿诺德·勋伯格的教科书,野田藏人自学掌握了作曲技巧。但不知是因为他目空一切的做派抑或是惊天动地般的言行惹下了大祸,还是因为身在艺术殿堂外围的缘故,他的音乐之路非常坎坷。他接不到电台、电视台或电影的工作,参加作曲比赛到了最后也落选了。他不得不给歌手或演奏家练习时当钢琴伴奏,同时接些歌曲编曲的零星工作,勉强维持着全家三口人的生活。 常盘茂有时约野田一起吃饭,有时则约他去打网球或赌马,慢慢地成了他排遣忧愁的好伙伴。每当“常盘商事”款待重要客户时,公司都会举行沙龙音乐会,请著名的钢琴家演奏野田的作品,通过这样的方式尽量让野田多挣些生活费。  '返回目录'  
《彗星住人》第三章(2)
造访河对岸的朋友家对阿茂来说,就像大热天里想去呼吸高原的凉爽空气一样,成了一种极为自然的欲望。那里有着最适合自己的场所,阿茂在那里可以毫不顾忌任何人,轻声叹息或开怀大笑,轻松自在地让自己的身心得到休息。这都是因为野田的妻子桐子细心而极为自然的款待。盘腿坐在野田家的茶室,品着桐子斟的清酒,为桐子亲手做的菜肴而啧啧称赞,阿茂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将预定由自己接班的“常盘商事”社长的宝座拱手让出,自己只拿股权分红,做个悠闲自在的逍遥族。 可是,这种怠惰而有点奢侈的念头,却遇到了一个无法反抗的事实,这就是,桐子是自己好朋友的妻子。假如不存在这个事实,那么对阿茂来说,桐子是最理想的情人。 “我的代代先祖都有恋母情结,我也是,我父亲也是,将来儿子阿熏一定也是。我们家族的男人无论长到多大,都对母亲怀有特殊的爱,这是有历史渊源的。” 有一天,野田忽然主动聊起了有关自己家族的话题。或许是因为看到三岁的阿熏依偎在母亲怀里,于是吃起儿子的醋,也想跟妻子撒撒娇吧。 “恋母情结的家族渊源?是什么?”阿茂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 野田微笑着,意味深长地回答:“什么时候慢慢说给你听吧。” 阿茂换一个角度又问:“桐子是不是跟你的母亲很相像?” 野田沉思了许久,说道:“有时我连续好几个小时埋头作曲,猛然间看到桐子若无其事的举止,就会想起我的母亲。我注视着桐子的脸,桐子就会笑着问我:你在看什么呀?她的声音也和我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其实,桐子出生在奈良县的吉野町,而母亲……母亲是个犹太人,她们身上不可能有相像的地方。可是,大海和天空不是也出乎意料的相似吗?天气阴沉时,根本就看不出大海和天空的分界。母亲和老婆大概也是在地平线上相通的吧。” 阿茂曾经问过野田这样的问题:“有一个身为犹太人的母亲,你是什么感受?” 野田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然后又转而反问阿茂,“在富人家庭长大的感受如何?” 看到阿茂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野田继续说道:“你和我就好像是王子和乞丐,互相在羡慕对方的人生。你之所以来我这个兔窝似的家,只不过是想体验一下我这种人的生活,因为你对高尔夫和网球早已厌倦了,想寻觅些别的乐趣,于是才和我这个贫穷的艺术家交往,对吧?我和你交往也是想知道,我想像不出的另一半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当然,我和你一样,只能看到对方世界的一小部分。当回复到自己的时候,我和你都会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去。你是企业的高层管理者,全神贯注于你的生意,而我只会坐在钢琴前,写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表的作品。” 两人相识的第三年,野田才开始一点点地谈论到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自己不幸的少年时代以及自己的梦想。 野田有两个母亲。一个是养育他的犹太母亲,另一个则是用自己的死换来他的生命的亲生母亲。 保存在他记忆中的只有犹太母亲的身影,而犹太母亲也在战乱中死去了。战后,他随父亲一起回到日本,在亲生母亲的故乡吉野住了一段日子。 “我对母亲的爱很复杂。犹太母亲内奥米手把手教会我弹钢琴,我是永远也无法报答的。据说内奥米在希伯来语中是‘喜悦’的意思,母亲的名字一直跟音乐带给我的喜悦连结在一起,为了让母亲的灵魂得到安息,我才坚持不懈地作曲。或许我的作品听上去给人目空一切的印象,但是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