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瑾不容分辩的眼神,薛宁只好笑自己自作自受,接过药汁,昂起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苦!好涩!
眉头刚要皱起,一丝熟悉的甜味又蔓延开来,驱退了口中的苦涩滋味。
“这里面是什么药啊?”忍不住心头的好奇,薛宁问道。“好像不是寻常的药材。”
文瑾犹豫了一下,便指着他刚才正在观察的紫色花说道:“就是这花。”
“七重花?这样的奇花在下却从未听过,可否请文公子为在下解说一番。”薛宁笑着请求。
“七重花,春夏之交开花,花瓣七重。花为良药,刺是剧毒。你肩上所中的冰月之毒,就是由这七重花的刺上提炼出来的。”文瑾弯下身,轻轻地抚摸七重花的枝叶,眼底有着浅浅的温柔,话也多了起来。“七重花原本是长在北疆的荒野,移植中原后虽然可以存活,却难得开花一次。”
说着,文瑾看了一眼薛宁。“也算你运气好,今年正是我种的这七重花第一次开花,且在花期之中,刚好可以入药,也才救了你一命。”
薛宁笑道:“看来是老天觉得在下还不该死,所以才送了救命的药给我啊。”他心头暗想,有能救命的药,也还要肯救命的人呢。这么难得的奇花,他却舍得用在陌生的自己身上。只凭这点,这个恩情他便已经难以回报了。
山中清静,自是最适合养伤的地方。过了两、三天,薛宁身上毒素已净,箭伤基本愈合,内伤也好了大半。要按照文瑾最初的话,薛宁早就该离开了。但是也不知该说他是忘性大,还是脸皮厚,反正文瑾没有开口赶人,薛宁就乐呵呵地继续住了下来。
文瑾寡言少语,平时除了侍弄那花圃和院子中的花草外,就是待在屋子里看书。薛宁是个想到就做的性子,既然有了要跟文瑾结交的念头,自然就不会轻易退却。於是,文瑾的身边便常常出现他笑眯眯的脸庞。
薛宁虽然在江湖上名声霍霍,但要是一心要讨好起人来,却是很有装乖弄巧的本事。文瑾不理他的时候,他便安静地看著,不时还机灵地打打下手。遇上偶尔文瑾心情好了,愿意说上几句,他便暗喜在心,也小心捡了字词和文瑾闲聊。
而文瑾也确实是寂寞太久了,几天下来,一颗死灰一般的心也慢慢被他拨弄活了起来,虽然嘴上还冷冷的,但对他却是亲近了许多,话也多了。
又是一天中午,正是午饭时间。大概是考虑到薛宁的身子,文瑾做的饭食很是简单,每次不过都是些清粥小菜。好在饭菜都很是清爽可口,薛宁又不是挑嘴的人,这次自然也是欢欢喜喜地拿起了筷子。
文瑾却吃得很少,只喝了一小碗粥,小菜也没有怎麽动,便停了筷子,静静地看著薛宁进食。这些清淡的东西,难得他会喜欢。看他用餐时偶尔露出的欢喜,倒真像个大孩子。
薛宁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文公子,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你不必为了我而做得这麽清淡。你平常吃什麽,就还照著做就是了。”
文瑾听了一愣,然後摇摇头,慢声说道:“我平时吃的也是这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早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身份的一项标志。如果说最初曾经感到羞辱和厌恶的话,现在却只剩下了淡然。
薛宁不由得打量了文瑾一下。瘦削的肩膀,纤细的手腕,要不是白皙的脸颊上还有淡淡的血色,倒真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典型了。但即便如此,文瑾的身形还是太过瘦弱了。看文瑾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上一两岁吧。但要是加上前生,自己当文瑾的长辈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想著,他对文瑾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怜爱之情,右手自动地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放在文瑾的碗中,笑著说道。“你医术这麽好,更应该知道保养身体。一个大男人,吃那麽少怎麽行。来,多吃点。刚好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待会就去林子里打点兔子、山鹿,下午好添几个菜。”
说完,薛宁也不等文瑾反应,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文瑾看看薛宁的後脑勺,再看著碗里的一堆菜,好一会才又重新拿起筷子,也低头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番话的作用,文瑾之後的脸色温和了许多,薛宁趁机便把收拾的工作抢著做了。本来嘛,他只是肩上受了点小伤,而且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至於让他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闲人麽。
他认认真真地把碗筷锅灶弄好,刚刚擦干净手,就听见院外有人隔得远远地喊:“毓采公子,毓采公子在麽?”
这人叫的是谁?薛宁微微一愣。
从灶房门望出去,正好看见文瑾弯著身子,背著门站在花草旁边,手中还拿著一把修理花枝用的小剪子,刀口正停在一枝光秃秃的枝丫上。下方,一朵刚刚吐蕊的红花突兀地躺在了一地细碎的绿叶残枝中。
文瑾看了看薛宁,沈静的眼中闪过些什麽,很快又被垂下的眼帘遮掩住了。他定定看著那朵被自己错手剪下的花朵,终於直起身子,也不回身,只高声应了一句:“我在。”
院外的人显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依旧站在远处,离得远远的说话。“公子,小的是给公子送新鲜的瓜果菜蔬来了。”
声音沈稳有力、却略带了些沧桑,显然说话的男子年纪已经不轻了。薛宁运气於耳,发现男子的呼吸轻而悠长,显然武功不弱。此外还有两个粗重的呼吸,却都是普通人了。
薛宁微微一讪。也许是被这山林中的宁静感染,自己近来的戒备心越来越弱了。要是平时,这些人才刚刚走到十丈以内,就会被自己发现了。
“把东西放在外面的树荫下面,你们走吧。”文瑾把花枝捡了起来,轻轻放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外面的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接著便是那其余的两个人手忙脚乱放东西的声音。等放好了东西,那男子却并不立即离开,静默了一会,才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公子,前几日有高手夜闯留园,中了如心夫人一箭後,便逃进了沧山中,至今下落不明。公子一人独居,小的担心……”
薛宁一愣。
文瑾是暗堡的人!
难怪他能住在这沧山上……
难怪他能解冰月之毒……
其实一切都很明显,而文瑾也从未刻意隐瞒,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去想这些。
从醒来的第一眼开始,便信任了这人,从未怀疑。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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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悄悄地挪到了腰间的软剑上,停了一会,终于又放了下来。
文瑾要是想害自己,根本就不必作什么,只需任自己留在那林子里就是了。
于是,放松了身子,薛宁对文瑾挥挥手,露出轻松的微笑。
看着薛宁恍若无事的模样,文瑾僵直的身体一松。
他没有听过毓采这个名字。而且,他还愿意信任自己。
真好。真好。
本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却解开了心头最大的两个结。文瑾一下子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对外面那人的口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不用多管,下去吧。”
男子微微一愣。这位毓采公子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亲和过了?以往不是冷冰冰的,便是压根不理人,象自己这些下人,更是连门都不让他们进的。他也来不及细想,连忙回答:“那是小的多虑了,小的告退。”不论如何,这位公子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因此,虽然明明在来时路上的花圃处看见了外人留下的脚印和痕迹,他还是机灵地没有说出口。
等那些人去的远了,文瑾才放下剪子,走出门去。薛宁也笑笑,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的树荫下面,放了四个筐子。走近一看,却是两筐蔬菜,一筐新鲜的瓜果,剩下的一筐零星的杂物。文瑾拿了一个袋子里面,拉开丝带,倒了些出来,却是一袋上好的去了苦芯的莲子。文瑾把莲子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脸上便带了几分温和的神色,显是极为喜欢的。
原来文瑾喜欢莲子啊。不知道他是喜欢做莲子粥呢,还是炖冰糖莲子糖?薛宁想了想,他不怎么喜欢吃甜食,那要是清香的莲子汤,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再看看筐子里面,居然全都是蔬菜素食,这些人怎么搞的,就算是文公子不喜欢吃荤,他们也该劝劝,怎么能让他由着性子来呢。本来一个人住在这里,就够冷清了,再茹素戒荤,不是真成了仙人了。
文瑾看他自己在一边发呆,也不理会,卷了袖子,就要搬一个筐子。
薛宁看他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双手一拿,便将四个筐子都抓了起来。虽然也知道文瑾未必就象看上去那么柔弱,但每次都忍不住要抢着把重活粗活干了。即使经常是吃力不讨好,被文瑾白眼以待,他也觉得欢喜。
而文瑾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薛宁的帮忙,还是已经对他自作主张的热情没了言语,只是瞄了望着自己的薛宁一眼,就回身进院子了。
文瑾带着薛宁,却不去灶房,而是走到了角落的一扇小门。推开门,一阵凉风就扑面而来。薛宁也感觉到精神一振,打量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唯一显眼的就是地面上一个平平的拉门,隐隐透出几分阴凉。
前世在北方长大的薛宁,对这类结构并不陌生。前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便经常和小朋友们一起把一筐一筐的土豆、大白菜之类的蔬菜窖藏起来,凭借着它们渡过漫长而萧索的冬天。
拉门打开了。沿着阶梯走下深达一丈的地窖,阵阵寒湿的气息渗入了薛宁的肌肤。薛宁立即运功怯寒,这才感觉好些。倒是文瑾习以为常,没有反应。薛宁往四周一看,惊讶地发现这里竟是一丈见方的一个石窟,石窟温度极低,又没有水气,易于保鲜,倒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