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我们的血脉。”
“可是,我们能闪避开一切吗?”我不满父亲的迟缓言语,他已经老了,“现在外面在开山断流,不知道为什么要引发大水,你难道不以为那是要逼我们出世,毁我们的家园,灭我们的种族吗?连我们的剑都被他们偷偷挖了去,那不是要与我们宣战吗?”
“所以,我们要按上乌鱼腮,这样水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安然退之于水下,他们那些蠢钝的人怎么可以找的到我们?我们在水下一样能悠然而生。”
“我们避了四千多年,现在都要避到水下去作鱼了,哼……要是廪君知道了……”
父亲真的生气了,他的手加了力气,我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廪君就是要让我们避,才深埋了那把他最钟爱的剑!你以为他为什么能作出这么痛苦的决定!”
我不再敢吱声,他不光是父亲,还是我们的首领。
“廪君有一次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位神女,她一见之下,爱上了廪君。于是她对廪君说:‘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那是一个美丽的神女,廪君也为她心动。但是,廪君此次带领巴族来盐阳,是为了扩充地盘,让我们氏族能更加强大。面对神女的挽留,部族里的其他人告诫廪君,不要被女人所阻挡,即使那是个美丽无比的神女。廪君于是没有答应神女。但是盐水神女酷爱廪君,不管廪君的意愿,到了夜晚就来与廪君取宿,天一亮化为飞虫逃之夭夭。廪君爱恨交加。神女为了留住他,引来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族人们焦急不堪,一齐去找廪君。廪君虽念及神女的一夜恩情,却也无可奈何,在族人的催促下,杀了盐水神女……”
“是用那把剑吗?”我忽然灵光一动。
“是的。”父亲把目光投向远方,穿透了五座山峰,似乎看到了痛苦的廪君。“很多年以后,廪君死了,但是他的魂魄化作白虎。终于在一个夜晚,他托梦告诉自己的子孙,他很后悔杀了盐水神女,他要他的子孙不要再为了扩充地盘而去四处征战,生命里依托了很多东西,象爱,生命失去了,爱就消散了,而没有了爱,魂魄也不能安宁。他要他的子孙从此隐居在这片净土,把他的剑深深埋藏起来,从此不起兵戈。”
我无语,静听父亲。
“正是依从了廪君的教诲,我们才得生生不息。”父亲转回头看着我。
那把剑,廪君用来杀了神女的剑!真想亲手摸一摸……
“你若是去找剑,露了我们几千年的行踪,你担待的起吗? ”父亲厉声喝问。
可是父亲怎么会知道,因了这把剑,我竟爱上了四千多年前的那个男人呢。
“是,父亲。我不去。但是请允许我最后一个按乌鱼腮吧,我是您的女儿,我要看着大家都平安。”
父亲沉吟了一下,“也好,按上了乌鱼腮,每天都要到水里呆上半天去适应,不过,以后,也许许多年以后,等山陵长出水面,我们还能回到山上来生活,因为我们还保留了用鼻子呼吸的本能。”
“父亲,感谢您的智慧救了我们。”我由衷的说。
父亲离去了,作为首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大水来之前。
而我,作为一个巴人女子,只有一件事情要做,在大水来之前。
我要去找回那把剑!
相信我,我不会泄露巴人氏族的秘密,如果我失败了,我会以死来保全族人的。
我的廪君,保佑我!我的白虎神,保佑我!
我等待夜的降临。
夜的黑并不能难住我,我早已习惯了在夜里看穿百里之外的黄鹂。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大江上筑起了宽大的水坝,还点燃了不知为何不摇曳的火光。我无暇理会那些偶尔穿梭的人,我和他们没有话讲,我的话他们根本听不懂。
我嗅着气味,我们巴人自古流传下来的独特味道,寻找着廪君的剑。
是了,在那边山上的一座小石屋里。
我施展本领,松鼠一样飞跃腾挪,几下蹿了上去。
在石屋旁边的一排房里,睡着一些人。我见过他们,就是他们曾经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武器,到山里找寻我们,害的我们做了几次小小的迁徙。他们找不到我们,不甘心的在山上东刨西挖,就是那次,一个年轻的男人碰巧挖到了埋廪君剑的墓冢——他偷到了我们的圣物,我正欲冲出去抢夺,被父亲按下制止了。
从此我痛恨那个男人。
尤其是我看到他无比高兴的把我们的剑拿去给一个老人看,那老人和我的父亲看起来年岁差不多。他不住的点头,用一块红色的软软的布包起了廪君剑,竟没能容我细细的再看一眼那泛着青光的剑身。
我连他一起痛恨,虽然看上去他和我父亲一样慈祥安宁。
但他们是贼!
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属于我们的剑!
我听到他们睡的很熟,还打着酣,于是蹿到石屋门前。我用一根骨针,巧妙的打开了锁头。
闪身进去,无人知晓。
很多厚重的箱子,柜子,匣子。
我继续嗅着,啊,我的剑!就在墙脚的那个长长的楠木盒子里!
我轻轻的走过去,跪下,捧起它。
廪君,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颤抖着打开盒子,剑,静静的躺在那里。
它的刃象四千年前一样锋利,还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剑柄的一块玉石已经脱落了,躺在旁边,想当年,这曾是一把光芒四射的华丽的宝剑!
我拿起它,沉甸甸的。
那时候,廪君是怎样用这把剑刺进了神女的胸膛?
那时候,神女看到这把剑冲入胸中时有没有流泪?
他有没有颤抖?
她有没有恐惧?
他有没有悔?
她有没有怨?
……
只有这把剑知道。
现在,我抱着它,如果他是廪君,如果我是那神女,他要杀我,我会挺起胸膛,微笑着承受,我的鲜血会告诉他,那是我全部的爱!
我忍不住低头去吻它。
冰冷,枯锈,蓦的,还有那鲜血的腥甜!
我一凛!那是神女的血,还留在上面,包裹着它,如同包裹着廪君的心!
四千年,他们没有分开,而是这样子结合。
因了神女的血,廪君剑才能历经这几千年而光润如初!她一直在维护着他!
我颓然。
他是她的。
剑的光泽在我眼中渐渐消失,于我,剑不再有任何意义了。直到得到的时候,我方知道那是失去。我冒着危险终于找到了剑,却发现,那对我,不过是一个四千年的神话……
我把剑放回楠木盒子。
也许,对于那些睡在外面的人来,剑是一件宝贝。他们想从剑的身上,得到我们的故事。
我浅笑,我们的故事,很长很长,莫若我来给你们讲吧?可是,我却偏偏不讲!
等我化做了长江中一尾美丽的巴人鱼,你们来找我吧,找到了,我就给你们讲,讲一个四千年的故事!
耳畔隐约传来呼叫,那是父亲发出的,只有我们能听懂的呼唤,他在催促我赶快回去呢。
我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装着廪君剑的楠木盒。
就此别了,我的廪君,我们会遵从你的吩咐,保佑我们吧!
天还未亮,我已然全身而退,安然回到家中。
父亲没有责怪我,他已经洞悉了一切。
巴人们开始忙碌了,适应着自己的乌鱼腮,为大水的淹没做着准备。
我也不例外……
五 偶之魂(上)
那只可恶的黑猫又来了,瞪着黄色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凡,一声也不叫。凡和那畜生对视了一会,还是莫名其妙的心虚,再也忍受不了,他大叫一声,抓起床下的一只鞋向窗台上的黑猫砸去。
黑猫似乎冷笑了一下,闪身一躲,然后轻盈的跳下窗台,不知去向。
凡心情杂乱的重又躺倒在床上。蒙住脸。
父亲和爷爷,还有爷爷的爷爷一样,都是在五十九岁这一年死去的。
中国人讲究六十岁之后去世叫作“喜丧”,可是他们家却没有一个男人能有这样的福分。现在一脉单传到了凡这里,凡有时候难免要琢磨起这件事。
当然,他最感到烦闷的还不是生命什么时候会突然终结。五十九和六十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自己还年轻,那毕竟还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凡最困惑的是,自己没能继承祖业。
父亲是一个制作木偶的高手,和爷爷,还有爷爷的爷爷一样,被行里人尊称为木偶王。父亲做的木偶形象逼真,只要轻轻提起线,那不到一米的小人就能说能唱的活起来,嬉笑怒骂,各种表情展示出来,让人觉得那不是木偶,而是个有生命的人。但是只要放下提线,它们就会乖乖的合上眼睛,一声不吭的坐在角落里,随时等待主人下一次的召唤。
父亲做的木偶都是精品,一年也许才能做出一个,但是所有的木偶剧院,杂耍剧团都不惜花令人咋舌的高价来求购。
他们家不缺吃喝,但是父亲却很节省,坚决不离开祖上传下来的这个已经很破落的小小院子。他说,他要把钱都省下来,给儿子留着,以后让他不再做这个行当。
但是凡从小就痴迷木偶。
他偷偷看过父亲制作木偶,曾经自己也拿把小刀子想刻一个木偶头,被父亲发现,狠狠的揍了一顿,把刀子,木头都扔的远远的。从此不准凡走进他的工作间。
但是凡还是忍不住,那黑乎乎的西厢房,散发着神秘的香味,吸引着他。
他迷恋木偶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父亲有一个爱如珍宝,坚决不出售的绝品木偶——凡的母亲。
父亲告诉他,凡的母亲生他是难产,他活了,母亲死了。
父亲爱母亲如同生命,但是,因为儿子,他不能随她而去。悲痛之下,父亲亲手制作了一个木偶,它的面容和母亲一模一样,在父亲的手中,它的神态也一如母亲生前,美丽,亲切。凡小时候,就是在这个木偶母亲的陪伴下慢慢长大的,直到他因为做木偶被父亲痛打那次,这个木偶才被父亲收藏起来,再不让凡见到。
那一年,凡五岁。
失去了这个木偶母亲,凡更加渴望自己能象父亲一样也制作出活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