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浅媚惊叫。
但唐天霄性命攸关,已不敢再分神看她,忍着痛楚咬了牙全力对敌。
他那俊逸的面庞已经全无血色,再不晓得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因为玉姐的话语。
“不是,不是这样……”
可浅媚想解释,又怕分他的心,竭力挣扎着,终于甩开玉姐,正要奔过去相助唐天霄时,玉姐又冲上前,拉了她便往楼梯口拽。
她的武功甚是平平,若是寻常,再不是可浅媚对手。
但可浅媚此时正是一个女人身体最笨重不便的时候,连多走几步路都觉吃力,竟又给玉姐抓住,踉踉跄跄地拖上楼梯。
此时暗卫中有身手最高的两三个已经突破重围,飞快奔上楼来营救。
他们认得可浅媚便是唐天霄千方百计找寻着的可淑妃,远远看着便打算绕过去。可玉姐一心想为楼上的刺客赢得时间,一手拖着可浅媚,一手已扬剑便去拦那些暗卫。
暗卫赶着救驾,一见有人拦阻,立刻狠下杀手,一人闪开她的进击,另一人已自下而上飞起一刀,用力之大,差点将她拦腰截作两断。
但听惨叫一声,玉姐已栽倒楼梯之上,给她牵着的可浅媚被那下坠的沉重力道一带,再也立足不住,脚下一空,已滚下楼梯。
暗卫已顾不得看她,急急冲上楼去相助唐天霄去了。
可浅媚抓住一旁的扶梯,忍着眩晕坐起身时,身下蓦地一热,低头看时,大片的水迹顷刻间浸透了夏日里单薄的衣裙,在地面上汪洋开来。
她虽不曾生产过,到底也猜得到,自己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便生产在即。
在这等满是血腥的厮杀中,生产?
她慌忙扶紧扶梯,努力站直了身,正要迈步快快逃离这里时,腹中蓦地一阵剧痛,刀子般地绞了过来。
她痛呼一声,手足顿时失力,再也站立不住,再次跌坐于地,然后捧住肚子,已疼得直不起腰。
眼前人影憧憧,刀影交错,弥漫的血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那等喷薄而出的疼痛似没有止境,也没有顶端,一阵接一阵,让她痛得仰起脖颈,扭曲着身体在地上翻滚呻吟。
所剩下的唯一意识,似乎就是保住自己,保住孩子……
她尽力向角落里退缩着,离那些打斗和杀戮远些,更远些……
悲伤,愤怒,恼恨,害羞……也似远了,更远了。
所有的思绪,都被那漫无边际的疼痛逼得苍白,风卷残云般荡涤得干净。
她痛苦地呻。吟着,呼喊着,可伸出的手已不知该向谁求救。
人影来来去去,刀光闪闪烁烁,惨叫一声接一声,血雨一片接一片……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可这小小的酒馆里挤入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已分辨不出来的都是什么人,正打着的又是什么人,只是恍惚地觉得,唐天霄可能没那么容易被人取走性命了。
李明瑗刻意引他入彀,他亦早有准备,不知安排了多少的人马潜在附近。
可他不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李明瑗杀他,不算是在为自己报仇吗?
漫长的安闲岁月后,越来越多的鲜血和仇恨拦在跟前后,她居然比当初更没有勇气置他于死地。
甚至,她无法忍受任何人置他于死地。
是因为刚刚他说,他愿意跨越所有的鲜血和仇恨,和她厮守到白头吗?
腹中疼痛得愈发剧烈,她在疼痛中无力地哭泣,哭得天昏地暗。
那疼痛将时间拉得格外漫长。
她觉得在许久之后,才有人奔了过来,强硬的手臂猛地将她拖起。
“天霄……”
她下意识地便唤了一声,却没能发出声音;她勉强想站直身,腰肢却似折断般无法直起,而拖起她的那人已将她挟入臂腕,夹紧她的身躯往后撤着。
她沉重地呼吸着,透过糊满眼睛的汗珠和泪水,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七八名黑衣人正簇拥在她的周围,一边打抖,一边后撤。楼上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寥落,围堵过来的唐天霄的人马却越来越多。
挟住她的是个黑衣人,坚硬的手臂圈紧她胸口向后拖着,圈得她快要透不过气。
而腹中翻山倒海的疼痛还在继续,湿漉漉的裙子冷冷地粘在身上,在地面留下一条蜿蜒的湿痕,随着黑衣人的撤离一直拖到周家酒馆外。
明亮的月光下,“周家酒馆”那高高挑起的招旗正在风中猎猎飞扬,沿街的商铺茶坊还是那等朴实粗陋的式样,分明就是往日可浅媚幻想中可以与世隔绝隐居到老的桃花源般的小镇。
可一夕之间,这小镇竟似变成了森罗地狱,整个镇子看不到一盏亮着的灯,长长亮起的火把却把小小的街道映得亮如白昼,可怕的血腥气如乌云罩顶般在火把的光线中沉沉地压下来。
挟着可浅媚的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浅媚也恍惚明白,李明瑗的这次刺杀,已彻底失败。
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唐天霄竟瞒过了信王的眼线,连夜调来了兵马,将这整座镇子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此时,唯一亮着灯光的周家酒馆内,唐天霄秀颀的身影缓缓步出,一身的肃杀威霸之气,冷冷地立于台阶,居高临下地望着走投无路的几名刺客。
立于他身畔的陈材喝道:“还不放下可淑妃,束手就擒!吾皇宽仁,或许还可饶尔等一命!”
挟着可浅媚的黑衣人剑尖正滴着血,听他说了这话,慢慢提起了剑,搁到了可浅媚的脖颈,说道:“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否则,你们的可淑妃,今晚将一尸两命活活断送在这里!”
“我们的可淑妃?她不是你们的可烛公主吗?”
唐天霄忽然悲凉地笑出了声,“好,你快动手吧!她都长成了朕的一枚毒疮,一味怕痛舍不得剜去,正觉得为难。若蒙你动手代劳,朕必定好好谢你,至少也赏你个全尸!”
可浅媚不只腹中疼痛,连心口也似给人钉了一剑般钻疼,给黑衣人手上的力道逼得仰起的头颅对着黑暗的夜空,寥落的星子在泪影里旋转。
黑衣人不料唐天霄这般回答,一时僵立着犹豫不决,长剑依然搁在可浅媚的脖颈间,既未放开,也未割入。
唐天霄眼睛已经湿润,却高喝道:“可浅媚,今天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今天动手杀你的人,是你自己的亲人派来的!你……别怨朕!”
可浅媚踮着脚尖,努力想站直身,却还是徒劳,反而又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让她疼得颤抖,像一只被扼住脖颈的垂死的母兽,无力地翻滚着,却已嘶哑地喊不出声,更别提回答唐天霄的话了。
又有热流自身下涌出,她自己看不到,周围的人却在火把下看得清晰。
她的裙裾已染得红了,慢慢地将碎石的路面也洇作红色。
唐天霄抿紧了唇,眸心一阵收缩。
黑衣人盯着唐天霄,忽道:“既然皇上对在下有这等好意,在下也不敢辜负。不如……先让皇上看看自己的皇子或皇女是什么模样吧!”
他的剑尖忽然转了个方向,从可浅媚的脖颈挪到了她高挺的腹部上方,对准顶部那凹陷处,扎入。
鲜血迸溅。
和腹中的剧痛相比,那扎于肌肤上的痛楚已经算不了什么,只是剑尖的凉意透入骨血的感觉,让可浅媚陡地惊恐,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绝的惨叫。
她的身体只是很轻微地挣动了下,一直垂落着的手臂却努力地抬起,苍白的手伸向唐天霄,纤细的五指无力地抓动两下,拖过一道浅浅的暗影,又软软地垂落下去。
她低垂的眼睫下满是泪水,那样绝望地望向他,面色灰败,如暮春里被人狼藉踩踏的荼蘼花瓣。
她在向他求救。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唐天霄都已看得清晰,她不想死,她不想孩子死,她在向他求救。
黑衣人紧盯着唐天霄,依旧扎在她肌。肤中的剑尖微微一动,作势欲往下划。
可浅媚没有再惨叫,甚至连一丝挣动也没有,如被奉上祭台的牺。牲品,由着人刀刀分割,切得零碎。
单薄的上襦已被鲜血染红,在暗夜中艳烈得扎目;她的裙裾的颜色也越来越深,由浅粉渐转作深红。
曾经美丽灵动的溜圆乌瞳已经闭上,眼角有泪水垂落。
那是曾在他身畔巧笑倩兮的女子,那是顽皮得让他哭笑不得却满怀欢喜的女子,那是让他每每恨不得捏死却在她嬉笑着送上亲吻的瞬间全线崩溃的女子……
唐天霄蓦地高喝:“住手!”
黑衣人的剑顿住。
唐天霄垂下眸,疲惫地挥挥手,道:“让他们走!”
街上的兵卒无声地分开了一道路。
黑衣人挪开了剑,却不敢松懈,依然把剑搁于可浅媚脖颈,拖抱着她慢慢向前走着,他剩余的同伴则紧紧围绕在他的四周,警惕着遍布的敌手。
风卷来,沙尘漫天。
她被人拖曳着的身影在沙尘和黑衣人衣角的掩映下越来越不清晰。
除了轻微的颤抖,唐天霄已经感觉不出她还是个活人。
他的指尖冰凉,心口却有一团火焰在烈烈地烧燎着,灼痛不已。
看着黑衣人带着可浅媚上了镇后的小船,急急渡河而去,陈材问道:“皇上,要不要追?”
唐天霄握紧拳,道:“不能追!她……不能再耽搁。必须让他们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才可能把她安顿下来生产。”
“是!”
陈材应着,却道,“可他们……会让她生下孩子吗?”
“总得……赌一赌。”
唐天霄凤眸里有火焰腾腾跳跃,“李明瑗……太过恶毒!她帮他引了朕前来送死,他居然还能对她下这样的杀手!朕总以为……总以为那些人必定不敢真的动她!”
可那些人不但真的劫持她,还真的打算把她开膛破肚!
他走回酒馆,心中更是愤恚不平,向陈材恨恨道:“你告诉朕,这笨丫头要蠢成什么样,才会到现在还深信她的七叔才是她的亲人?她……她就真的有那么恨朕?或者,真的有那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