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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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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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捷三有些失望地说:“驴肉馅儿荞面蒸饺,倒有点儿独特风味,但离‘大香’尚有距离。而其前两者,实乃春秋两季农家当令干粮;若久食大鱼大肉,偶一改换口味,颇有清新之气,却难称‘大香’。”不过他还没完全死心,又说:“本人见识短浅,初闻‘粑辣’之名,其为蒙人点馔乎?”

  周凤鸣、若木对了一下眼光,都摇了摇头儿。徐秀才低叹一声,却没开口。

  高捷三以为徐秀才的叹息,是因为“粑辣”这种香饽饽难求难觅,便更加想知道底细,竟送起高帽子,有些哄捧地说:“徐山长学富五车,更谙边外民俗风习,定晓‘粑辣’为奇品——请速言:若果为难求稀珍,高某亦当百计罗掘,异日共饱口腹!”

  徐秀才见他馋虫已经快从喉咙爬了出来,便先微笑着说了一句“不尝也罢”,却又突兀地发起议论:“人之所求,境异有别,恒而无奇;情之所系,时久不易,鲜而可贵。”接着,他才解释般讲起了一个故事……

  建安县城西七十多里有个鸭蛋山,山下有个小村子叫耳朵眼儿窝棚,住着三户人家儿。温家老两口儿领个女儿,种自家的一垧多地,忙铲忙割时一家三口齐下火龙关,有时还得临时请一两个帮工。日子忙活得虎皮色,忙吃干粮闲喝粥,出门儿不穿带补丁的衣服。而朱姓、张姓两家的光景,可就老癞蛤蟆打苍蝇——难供上嘴儿了:一到青黄不接断了顿,年轻力壮的朱顺、张恒就不得不扔下家里租的地去打短工——每天不仅能带出张嘴,还能挣回升八儿的高粮或苞米;上碾子破了,够全家做三五天的粑辣。张恒铲地推锄盖草、割谷子茬儿高扔草。老温头儿不到急得万般无奈时不找他;朱顺干活不藏奸,老温头儿一看活计紧,就打发温大丫儿去招唤他。温大丫儿也喜欢朱顺憨厚,两人有点儿偏近乎。温大丫儿给他付当天的劳金粮时,总打满了升再捧上一大捧儿;有时还塞给一个大饼子,悄声说句“给大姨带回去”。    

  温大丫儿十九岁那一年,老温头儿招了邻村的景老二做倒插门女婿。婚书中有两条重要内容:第一,景老二还姓景,但头一个儿子要姓温,接续温家香火。第二,老温头儿归天后,景老二继承家产;但要负责为温姓长子娶妻、盖房并分给半垧地。温大丫偷着抹了几回眼泪疙瘩儿,不得不做了景老二的老婆。可她开怀后一连生下了两个女儿。老温头儿一天天唉声叹气,老背着姑爷子絮叨:“是温家该断了香火,还是种子瘪儿拱不出壮苗来?”

  这时候,在外村吃劳金的朱顺,妈已经故去,妹妹已经出阁,有时回家住一宿,照看一下破家。温大丫儿一来一直没掐断对他的情肠子,二来想让爹圆上抱孙子的梦,瞄准机会溜进了朱顺的屋儿,抱住朱顺便不撒把儿,做起他的相好女人。一年多后,她生下了第三胎——竟然天从人愿,是个带茶壶嘴儿的!老温头儿乐得一天天合不上嘴儿,求个私塾先生给孙子起名叫“温永祧”。这孩子一过百日,四个大人都看出了他眉眼跟两个姐姐两拧劲儿,但谁也没说孩子像谁。  

  转过年的六月初五,得了重病的朱顺挣扎着回到了耳朵眼儿窝棚,坐到了老温家门前——他想最后看一眼温大丫儿。老温婆跑回屋,熬糟地说:“完喽!牛一样儿壮的大顺子,病得都脱了相,一条腿插进了那六块板儿!”等老温头儿翁婿出了屋儿,她捅了一指头儿正在从锅里起粑辣的女儿,用下巴颏儿点了点炕上的温永祧。温大丫儿急忙抱起孩子,跑出屋来到相好的面前,见他还闭着眼睛, 便大声喊道:“他朱大叔,你得咬住牙,闯过这道关呀!”朱顺睁开眼睛,看了看大丫儿和孩子,嘎巴了两下嘴却没说出啥话儿,又闭上了眼睛。老温头儿见姑爷子皱起了眉头儿,可又觉得自己不能忘了挖井人的功劳,便吩咐女儿:“大顺子得回家将养,你去给他取几个粑辣团子,我送他回去。”

  天一黑,下起了瓢泼大雨。躺在凉炕上的朱顺,膛里像叫人给点着了火,嗓子眼儿直往外冒生烟。他踉踉跄跄地爬进了密麻麻的雨溜子。他身子让雨淋着、泡着,张开嘴让雨水灌着、喝着……等雨停了,他竟然觉得脑袋清亮了,肚子饿了。他回到屋,摸到炕上的粑辣团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竟然比驴肉馅儿荞面蒸饺儿还香——六月六是虫王节,庄稼院儿要做饽饽,给虫王爷上供,在地头儿插上驱虫的小色旗。这粑辣不是野菜拌糠蒸熟后团弄成的;是温大丫用园子里的茼蒿菜和角瓜拌了两碗苞米面儿蒸的。朱顺咬开第二个,不由得惊讶地“啊”了一声——是高粮米饭团子,里面还夹着一块酱缸里腌的黄瓜咸菜!

  第二天早上,老温头儿来看朱顺是不是还活着。他进了屋,却发现朱顺浑身泥水还没全干,人却睡着了。他轻轻地摸了摸朱顺的脑瓜门儿,也吃惊地“啊”了一声:高烧退了!他悄悄地回到家,打发老伴儿送来了一升小米儿——温大丫儿求她妈带去了一小筐菜,筐里藏了五个鸡蛋……

  过八月节时,朱顺没回家;可跟他一起吃劳金的张恒回来了,还到老温家串了门儿。他盯着景老二唠起朱顺:“姓朱的在外面吹大牛……连雨天劳金们一边儿起圈儿一边儿闲磨嘴皮子,唠起啥饽饽最香。他说‘驴肉馅蒸饺,也不如相好塞给的粑辣团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景老二没吭声。可再瞄到朱顺回到了耳朵眼儿窝棚,就黑天白日盯紧温大丫儿。他还偷着去见朱顺,说了几句不软不硬的疙瘩儿话:“老朱大兄弟,多咱歇工有空儿,你帮我上山拽回些山丁子树,重把障子夹牢实,省得野牲口儿扒出豁牙儿,掠了我那块小园子。”

  没过多久,朱顺就把房子出了,再也没回过耳朵眼儿窝棚……

  徐秀才虽然是西荒的老户,对这个故事却并不十分了解内里详情。他只没提名道姓地说了个大略,结尾时还评论说:“‘塞给’一语,夹杂着旷男怨女之情。虽有悖于礼,其视为‘大香’,亦可姑妄听之。”

  周凤鸣没出声,心里却想:这个姓朱的,是不是求我医过伤的那个朱顺呢?后来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若木则想起了后来和“师妹”真身的情缘,暗叹“哥有情、妹有意,却分住两地,只能贼似地来往”……便附和说:“秀才不以圣人之道,深责斗筲之徒,实为有德之士。”高捷三本认为评鉴佳肴美食,不应掺杂私情好恶;但他恪守“和气生财”之道,不愿驳了大家的面子,便微微点点头儿……

  那时的人,也有“不反对,便是同意”的陋习。由于“四大懂”对西荒山里人的“四大香饽饽”没有不同意见,也就算达成了共识:虽不完全贴切,且涉有伤风化之嫌,但既已为“下里巴人”,势难*堵遏,姑且容其自生自灭。

  于是乎这山沟人修改出的《四大香饽饽》,便在建安城乡流传了很长时间……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1。
人人都喜欢香饽饽,也就有人把着人喜欢的人比喻成香饽饽。人的嗜好口味不同,所喜欢的饽饽便不同;人的心胸脾性不同,所喜欢的人也就不一样。这也就是说:在不同人面前吃香的人,可能不是一种人所以才有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如果一个人被两个以上的人看成了香饽饽,那就一定要你争我夺——香饽饽谁不往手里掐?如果发现手里掐的不是香饽饽,即手下人不听使唤或不顶用,他一定立马换将,改用可心的人,即他的香饽饽。

  屠景操从曾家屯满载而归。欢喜之余,他掂量起了张喜瑞,对这个捕头的忠诚和能力都产生了怀疑:当那股匪徒跃马挥刀向本县逼近时,这狗才竟然长马贼之志气,灭官府之威风,说什么“马贼凶得没边没沿儿,杀人不眨眼的”,拒不执行本县要他迎敌的命令,还说若还手便是以卵击石,“非淌出蛋黄子不可”……自古以來,捕快和盗贼便关系微妙:表面上势同水火;有你没我;实际上他们往往穿着连裆裤;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的。张喜瑞的表现;是由于贪生怕死呢;还是另有原因?秦琼不也是捕头吗?他可是和响马一个鼻孔出气的……屠景操后怕起來:那天若不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周凤鸣把“追风沙”的人马撵跑了;我屠某人即使能保住项上人头;可也得栽大跟头儿;弄得声名狼藉……屠景操又想到了邹乃杰;他虽然面对险情束手无策,自报奋勇回县城筹款一举,也有借机逃离虎口之嫌,但总的看还是和我同舟共济、有难同当的。想到这儿,他便命人把邹主簿请过來,一同密商。

  邹乃杰对那次途中遇险尚有余悸,七分奉承、三分感慨地说:“大人忠于朝廷,恩被百姓,感天地,动鬼神,致使周凤鸣不期而至,化险为夷,使学生叨光了。”

  屠景操听他提到了周凤鸣,便就话引话说:“在马贼眼里,周张二人似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当然,”邹乃杰附和说,“张喜瑞临阵如鼠,畏敌如虎,名为捕头,实为土鸡瓦犬!其若及周凤鸣十之一二,马贼焉敢嚣张如彼。”

  屠景操听了心中一动:捕头乃三班之首,在典史手下专司捕贼擒盗。虽然职位不高,但任用是否得人,却关系全县治安。周凤鸣若肯出任捕头,凭他的声望影响,倒颇为合适……可是,他和黑道豪强似乎过从甚密,能夠真心为我效力吗?

  邹乃杰是一个心眼儿紧跟正堂大人的。他从周凤鸣“偶逢其会,挺身而出”进行推断:“他心中有王法,眼中有大人。”他见屠景操点了一下头,更有了劲头儿,走近些儿低声说:“正堂大人,张某乃阚家护院,一条看家狗而已。阚某人能不知这条狗有多大份量吗? 为何于护印期间委以重任? 只因奴才与狗性情相近:不辨贤愚,只忠主子。故学生先祖邹阳公曾有‘桀之犬可使吠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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