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点儿值得看看的东西。
大厅里主要有三群人。
第一群,围在波拿巴夫人周围,她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女人;这群人就像潮水二样在她身边推来拥去。
第二群,围在塔尔玛①周围,这群人里面有阿尔诺,巴尔塞瓦尔-冈梅松,蒙热,贝尔托莱和其他两三个法兰西研究院院士②。
第三群,也就是波拿巴刚才向他们走过去的那一群,这里面有塔列兰③,巴拉斯,吕西安,勃吕依克斯④,勒代莱⑤,勒尼奥·德·圣让当热利⑥,富歇,雷阿尔⑦和两三名将军,其中有一位是勒费勃费尔⑧。
①塔尔玛(一七六三——一八二六):法国著名悲剧演员,深得拿破仑青睐。
②以上这些人物都是当时有名的文化科学界人士。
③塔列兰(一七五四——一八三八):法国政治家,年轻时曾任奥顿主教。后任法国督政府、执政府、第一帝国和复辟王朝初期的外交大臣,以权变多诈闻名。
④勃吕依克斯(一七五九——一八0五):海军上将,雾月政变时拿破仑的谈判代表。
⑤勒代莱(一七五四——一八三五):法国政治家,起先是雅各宾派,后支持雾月十八政变。
⑥勒尼奥·德·圣让当热利(一七六一——一八一九):法国政治家,恐怖时期被捕后越狱逃跑,支持雾月十八政变,很受拿破仑赏识。
⑦雷阿尔(一七五七——一八三四):法国政治家,丹东的朋友,富歇的副手,支持雾月十八政变。
⑧勒费勃费尔(一七五五一一八二0):法国将军,支持雾月政变,一八0四年升任元帅。
在第一群人里面,大家讲的是时装,音乐,戏剧;在第二群人里面,大家讲的是文学,科学,戏剧艺术;在第三群人里面,除了大家都想谈的事情以外什么都谈。
这种言不由衷的谈话肯定不合当时波拿巴的心情;因为他仅仅参加了几秒钟这种一般性谈话之后,便挽着那位前奥顿主教的胳膊,把他带到了窗洞下面去。
“怎么样?”他问塔列兰。
塔列兰以他特有的那种神气瞧着波拿巴。
“那么,关于西哀耶士这个人,我以前是怎么跟您说的,将军?”
“您是这么对我说的:‘在这些人里面去找支持,这些人把共和国的朋友当雅各宾派对待,而您要相信西哀耶士就是这些人的首领。’”
“我没有讲错。”
“那么他投降了?”
“他做得更好,他屈服了……”
“这个家伙因为我在弗雷儒斯上岸时没有进行检疫隔离而想叫人枪毙我!”
“哦!不,决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那么是为了什么?”
“因为有一次在戈依埃家里吃晚饭的时候您连正眼也没有瞧他,话也不跟他说。”
“我向您承认,我是故意这么干的;我受不了这个还俗修士。”
波拿巴发现——可是有点儿迟了——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像大天使手里那把双刃剑一样:伤了两个人,如果西哀耶士是还俗的修士,那么塔列兰就是脱掉了主教帽的主教。
他飞快地往他的对话者脸上扫了一眼;前奥顿主教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再亲切也没有了。
“那么我可以指望他了?”
“我可以保证。”
“还有康巴塞莱斯①呢,还有勒勃伦②呢,您见到他们了吗?”
①康巴塞莱斯(一七五三一一一八二四):法国政治家,五百人院议员,司法部长,后被拿破仑任命为第二执政。
②勒勃伦(一七三九——一八二四):法国政治家,五百人院议员,后被拿破仑任命为第三执政。
“我负责的是西哀耶士,他是最难对付的;那两个人是勃吕依克斯要会见的。”
海军上将在那群人中间,可是他一直注意着将军和那位外交家;他猜到了他们两人的谈话有某种重要性。
波拿巴做了个手势要他也过来。
一个没有他机灵的人也许会立即就走过来;勃吕依克斯却并非如此。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在大厅里兜了两三个圈子,随后,他仿佛突然发现了塔列兰和波拿巴在一起谈话;才向他俩走了过去。”
“勃吕依克斯这个人很厉害,”波拿巴说,“他可以根据一些大事情,也可以根据一些小事情来判断人。”
“尤其是他这个人很谨慎,将军!”塔列兰说。
“那么,要从他肚子里掏出话来,就得要一只开瓶钻子。”
“啊,不!他现在向我们靠拢了,因此他会开门见山地对我们谈的。”
果然,勃吕依克斯刚一走到波拿巴和塔列兰那儿,他便开门见山地谈到了正题:
“我见到他们了,他们在犹豫!”
“他们在犹豫!康巴塞莱斯和勒勃伦在犹豫?勒勃伦犹豫,我还能理解:他像一个文人,一个温和派,一个清教徒;可是康巴塞莱斯……”
“是这么回事。”
“您有没有对他们说,我准备请他们两人都当上执政。”
“我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勃吕依克斯笑着说。
“为什么呢?”波拿巴间。
“因为您这个意图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对,”波拿巴咬咬嘴唇说。
“要不要再去和他们说一下?”勃吕依克斯问。
“不,不,”波拿巴急速地说,“他们会以为我需要他们,我不喜欢支支吾吾。要他们今天就决定,条件就是您已经向他们讲的那些,没有别的了,今天如果他们不回答,明天那就太晚了;我觉得我一个人的力量也完全够了,我现在已经有了西哀耶士和巴拉斯。”
“巴拉斯?”两个在商谈的人惊奇地说。
“是的,巴拉斯,他像个小班长似的对待我,他没有把我重新送回到意大利去,”他说,“因为我在那儿已经挣到了一笔财富,要我回那儿去也没有用了……怎么样,巴拉斯……”
“巴拉斯?”
“没有什么……”
“啊!是啊,而且,我完全可以对你们说!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你们知道巴拉斯在我面前吐露了些什么事?他说他不可能和第三年宪法一起走得更久了;他承认需要有一个专政;他决定要退休,放弃政府的领导权,还说他已经被人议论得够了,共和国需要一些新人;不过,你们猜猜看,他准备把他的权力扔给谁,——就像赛维尼夫人①所说的,我让你们读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他要把政权扔给埃多维尔将军,这个人是很正直的……可是我只要当面看看他,他便会低下头去;当然我的眼光是很凶的,结果是,今天早上八点钟,巴拉斯来到我床前,尽力为他自己昨天说的蠢话道歉,承认只有我才能拯救共和国,声称他到我这儿来是听我的安排,我要他干吗他就干吗,我要他担任什么角色他就担任什么角色,请求我在我考虑到某件事情的时候,想到可以指望他……是的,指望他,‘就让他在榆树下面等我吧!②’”
“而且,将军,”德·塔列兰先生忍不住想插一下嘴,“榆树根本就不是自由之树。”
波拿巴斜着眼睛向前主教瞥了一眼。
“是的,我知道巴拉斯是您的朋友,是富歇的朋友,也是雷阿尔的朋友,可是他不是我的朋友,我要向他证明这一点。您再回到勒勃伦和康巴塞莱斯那儿去,勃吕依克斯,您要他们立即作出决定。”
随后,他看看他的表,皱了皱眉头说:
“好像要让莫罗久等了。”
于是他向塔尔玛那一群人走去。
两位外交家看着他逐渐远去。
随后,他们轻轻地交谈起来了。
“我亲爱的莫里斯,”勃吕依克斯海军上将问,“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您觉得怎么样?这个人在土伦围城③时看中了他,他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官;葡月十三那天又以国民公会的名义支持了他④,后来又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任命他为意大利远征军总司令。”
①赛维尼夫人(一六二六——一六九六):法国作家。出身贵族,接近路易十四宫廷。所写《书简集》为十七世纪法国古典主义散文的代表作。
②“就让他在榆树下面等我吧!”这句法国谚语表示让他白等吧,他是永远等不到的。
③土伦是法国沿地中海城市;一七九三年九月波拿巴在此击溃英军,展露头角。
④一七九五年热月三十日,热月党国民公会制定了第三年宪法,保皇党分子感到大势已去,决定暴动,当时的国民公会军司令巴拉斯把镇压暴动的任务交给了年轻的波拿巴将军,波拿巴获得成功。葡月十三事件对波拿巴以后的飞黄腾达起了决定性作用。
“我说,我亲爱的海军上将,”德·塔列兰先生微带嘲笑地回答说,“有些效劳太大了,因此只能用忘恩负义来报答。”
这时候门开了,有人通报莫罗将军到。
这个通报比一条新闻还要吸引人,对大多数在场的人来说,这还是一条惊人的新闻,因此一听到这个通报,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门口。
莫罗出现了。
当时在法国有三个人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莫罗就是其中之一。
另外两个人是波拿巴和皮什格鲁①。
他们之中每一个人都是一种象征。
皮什格罗自从果月十八②以来,是君主政体的象征。莫罗自从别人称他为非比阿斯③以来,他是共和国的象征。
波拿巴是战争的象征,他用他天才的冒险精神控制着这两个人。
莫罗这时正在壮年,如果决心不是天才的性格,我们原来是应该说他正在他才华横溢的时期;可是,没有人比这位有名的Cunctateur④更加优柔寡断的了。
那时候他三十六岁,高高的个子,脸色和蔼,镇静,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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