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萧宝卷。
这样的人在乱世里是混不下去的。萧懿消灭崔慧景后,萧衍派亲信为他提供两个选择:一、勒兵入宫,行伊尹、霍光之事,立万世之功;二、回到历阳,拥兵自重,威振内外,至少朝廷无法随便动他。萧懿两个选择都不接受,乖乖地遵从萧宝卷的诏令,在建康任职。
半年之后,萧宝卷就命人送药酒到萧懿的任上,赐他归西。即便是死前的一刻,萧懿都还有机会逃跑——他的部下长史徐曜甫事先得到风声,在江边把船只准备妥当,劝他去襄阳找萧衍。可是萧懿立志做齐臣,只说:“自古皆有死,岂有叛走的尚书令?”仰药之前,他还让萧宝卷的手下捎去自己的临终遗言:“我死不足惜,家弟在雍州,必会兴兵报仇,深为朝廷担忧!”
萧宝卷除掉萧懿后,又命人到处搜捕萧懿的七个弟弟(二弟萧敷、四弟萧畅早死,此时在世的七人以萧衍为长),结果只捕杀了五弟萧融,其他的几个不是预先就投奔了萧衍,就是藏匿在民间,无法找到。
远在襄阳的萧衍一得到萧懿的死讯,就连夜召集亲信张弘策、吕僧珍等人,对他们说:“当今主上暴虐,其罪远胜纣王,我们正当齐心协力,把他消灭!”早已准备充分的萧衍,在襄阳迅速集结了一万多兵士,上千匹战马,舰船三千艘;并派人到江陵通报守备荆州的西中郎长史萧颖胄,相约推荆州刺史、南康王萧宝融为主,合兵攻取建康。
萧宝卷获知萧衍的动向,即命辅国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率军三千到江陵与萧颖胄会合,袭击雍州。
两头的消息几乎同时到达江陵。萧颖胄的荆州兵一向最怕北面的襄阳兵,心想兵戎相见肯定不是对手,就算运气好打赢了,萧懿的例子还摆在那儿呢。权衡利弊,他决定明里支持朝廷,暗里倒向萧衍,在江陵城内设下伏兵,刘山阳一进城门,就将其斩杀,遣使向萧衍献上首级。然后,萧颖胄发布檄文,列数萧宝卷及其宠臣的罪行,分兵进取湘州、夏口。上庸太守韦叡、华山(今湖北宜城)太守康绚、梁州南秦州刺史柳惔等都率众响应萧衍。
永元三年(公元501年),萧衍在襄阳正式起兵,拥立远在江陵的萧宝融为帝,改元中兴。萧宝卷的这位十四岁的弟弟,就是南齐的最后一任皇帝——齐和帝。
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在夏口会合后,直逼郢州(今湖北武昌)。萧宝卷派出军主吴子阳、陈虎牙率十三路军队前去援救,屯兵巴口(今湖北东部),两军处于对峙状态。萧颖胄方面认为攻取郢州的战机已失,不如向北魏求援。萧衍答复说:“汉口地处几州要冲,我们不必全力进攻郢州,只需扼守此地,打击东面派来的援军,待到郢州城中粮草耗尽,自会投降。届时我军顺江而下,大势可定!”
萧衍的这招“围城打援”果然奏效,吴子阳的军队走到郢州的东面的加湖(今湖北黄陂东南),就再也走不了了。城内城外虽只三十里路,可就是被起义军分割包围,无奈各自为战。起义军乘着秋水暴涨,以水军突袭加湖,大获全胜。镇守的郢州、江州的薛元嗣、陈伯之被迫请降。
建康的门户既开,朝廷方面再无一军可挡,起义军各部很快就遍布建康城西北。萧宝卷的脸上丝毫看不到紧张的情绪,他依旧像以往一样地游乐,还在宫里的芳乐苑建起商场,让宫女、太监们做商贩,潘贵妃做市令管理商场,自己则担任录事,在旁边抄抄写写,不亦乐乎。茹法珍报告说萧衍的军队过了寻阳,萧宝卷笑笑说:“不急不急,得等敌军来到白门(即建康南门,又称宣阳门)前,再与他决一死战!”萧衍大军离城不远了,他为了增加兵力固守城池,竟命人从宫城中的监狱挑选囚徒配入军队,实在没法赦免的死囚则直接拉到朱雀门前杀头,一次就杀了一百多人。(皇帝做到如此份上,也是个“游戏人生”的典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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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萧衍代齐(2)
两军在城南的朱雀航前相遇,萧宝卷命征虏将军王珍国、军主胡虎牙等人率十万多台军列阵对抗,又派自己宠信的太监王宝孙手持白虎幡监督作战。王宝孙大约听过韩信背水排阵的典故,就在秦淮河上放水,以绝台军后路。他也不仔细想想,韩信那是死战之师,眼下的台军却没有多少愿意为萧宝卷卖命了。萧衍的先锋大将曹景宗、吕僧珍放火焚烧台军军营,全力冲击,台军立时土崩瓦解,四散奔逃,死在秦淮河上的不计其数,后面杀上来的士兵踩着水上的浮尸就冲了过去。萧宝卷手下将领争先恐后地献城投降,萧衍进入石头城,督令各军攻打建康的六座城门。萧宝卷的军队烧了城门内营署、官府,悉数撤入宫城,关上大门死守。
直到此时,萧宝卷仍然认为自己稳操胜券,陈显达、崔慧景两次围攻宫城,都是有来无回,小小一个萧衍又怎会例外?有个实战的机会,倒是让萧宝卷十分兴奋。外头打真仗,里头就玩演习。城中的七万士兵都被他组织起来与宫女、太监等人一起玩打仗游戏,自己则身穿铠甲,装备华丽,乘坐大马,指挥作战;他还假装受伤,让人用担架抬走,自作聪明地认为这种方法可以为他消灾,免除战场上的失败。
宫城里准备的柴木只够使用一百天,唯一的活路是速战速决,出城与起义军火拼。但朱雀航大败,幸存的台军士气低落,不要说死战了,恐怕与起义军一接触就会奔溃。茹法珍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到萧宝卷面前叩头,求他给官兵赏赐钱银,以提升战斗力。萧宝卷为潘贵妃花钱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他出钱赏赐官兵,却变得一毛不拔。他抱怨说:“贼兵前来又不是只要我一个人的性命,凭什么只找我要钱哪!”一分钱都别想拿。
军士们又向萧宝卷提出将宫殿后堂的上好木料拿去加固城防,他也不给,想留着做殿门用。这还不算,他反而下令修造三百人使用的精仗,雕镂金银物品,等到击退萧衍的军队,好来庆功。城里的守兵再无斗志,大家都消极怠工,一心只想着开小差逃跑。
茹法珍见状,就对萧宝卷说:“有些大臣不用心,以至于无法解围,应该把他们杀掉,以儆效尤。”
萧宝卷尚在迟疑,守城的王珍国和张稷可吓坏了。王珍国一面派亲信向萧衍献上明镜,以###迹,一面与张稷一起通过亲信张齐秘密联系宫中的太监钱强。钱强答应作为内应,迎接王珍国等人入宫弑杀小皇帝。
当夜,萧宝卷独自坐在含德殿中吹笙唱歌,很晚才上床歇息。还未睡熟,他便听得外面杀声大作,心知有变,纵身跳出北门,往后宫逃去。时值后半夜,宫门已经关闭,萧宝卷转身再想找寻其他门路时,已被王珍国与钱强的叛军团团包围。萧宝卷一不留意,被一名太监一刀砍中膝盖,摔倒在地,口中还在大叫:“奴才造反啦!奴才造反啦!”身后张齐又送上一刀,斩下头颅,用黄油纸包了,送往石头城请萧衍验看。
萧衍大军入城,诛杀茹法珍、梅虫儿等宦官,以及祸国红颜潘贵妃。萧衍进位中书监、大司马,继而得到“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殊礼。比刘裕、萧道成的速度还要快,三个月间,他就晋封梁公、梁王(也可看出天下人对立国不长的齐国的确没有太多感情,南齐末年的暴政又失尽了民心)。
历史仍在循环地走着老路。中兴二年(公元502年),萧衍在齐和帝东归建康途中迫其禅位,接着就在建康南郊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梁,是为梁高祖武皇帝。梁武帝至今仍如谜一般神秘莫测:他的大军曾经一路北伐,开疆复土;他的国度曾经惨遭叛乱,生灵涂炭。明君邪?昏君邪?非只言片语所能道清。在梁武帝的时代,南北朝进入了它的后半期。
两个多世纪之后,盛唐的一位诗人刘长卿游历南朝故地,伤怀史事,留下了一首为后人传诵的诗作:
古台摇落后, 秋日望乡心。
野寺人来少, 云峰水隔深。
夕阳依旧垒, 寒磬满空林。
惆怅南朝事, 长江独至今。
昔人虽逝,风物尚存。
请看下部《绝代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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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一 姓名与曲笔(1)
中国的史籍,浩如烟海,光正史部分,就有“二十四史”之多。有意思的是,这二十四史中,以南北朝史书为最多:南朝部分,有《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南史》,北朝部分,有《魏书》、《北齐书》、《周书》、《北史》,《隋书》的志的部分兼顾南北,《晋书》的载记部分,则对北朝历史也略有涉及。这样算起来,将近一半的正史,都与南北朝历史有关,虽则这段时间只有短短的两百年,抵不上汉、唐、宋、明、清中的任何一个大王朝。
如此看来,若要全面了解和研究南北朝历史,文献资料并不缺乏。由于以上这些史书出于多家之手,历史年代和事件多有重叠,对于同一件事的描述,就可能会有出入。我在写作《元嘉之治》的过程中,需要博采各家之言,于是也注意到了许多值得一谈的地方。
南朝史的头两本——《宋书》和《南齐书》成于萧梁时期,北朝史中的《魏书》,则出自北齐史官魏收之手,换句话说,这三本史书是作于南北朝时期的。而其他的六本,都完成于初唐时期。
按理说,成书越早的史书,其参考的资料就应该越可靠,而且,南朝人写南朝史,北朝人写北朝史,应该说可信度也会比较高些。可是有个问题却不得不考虑,中国古代的史官一向就有“为尊者讳”的“传统”,越是离历史年代近的作者,由于涉及到统治者的限制,常常会使用曲笔来回避或改写统治者不光彩的历史。从这个角度看,如果某个事件是出于没有利害关系的第三方之手,可信度反而会更高;换句话说,别国史官笔下的内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