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收地租的。”杨玄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如今并非收租的时候,若是寻常情况,恐怕这伙计就要摆出冷脸开始撵人了,不过杨玄先前的举动却是礼敬有加,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这般拒绝,微微沉吟一下,说道:“这事情我去给老爷说上一声,您稍等。”
杨玄点头应承,找了椅子坐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医馆的格局。
经过每天夜里的入定,如今他的神魂较之一个月前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虽说初境只算是内秀,但触感总还是强横了许多,对周遭环境的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应知,比如说站在阳光底下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温养万物的生机,东北风和西北风喝起来也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今坐在这间屋子里便有种莫名的阴冷感觉,而且凉意多从后背起,让人心里毛呼呼的。
此处才有丧事,有死气积郁也实属寻常,人若久住于此便会体虚发冷,也难怪那伙计开春的暖和天气都还挤在火炉跟前。
不过正常情况之下死气就好比不流通的污水,日子一久或让阳光一照自然就消散了,而眼前这死气却有种源流泉浡的感觉,从后院之中盈盈不断的向外沁透。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有越积越厚的势头,将这一处阳宅变得如阴宅一般。
“这死气分明有异常,莫非还闹鬼不成!”杨玄心下吃惊,望着死气涌来的后院之中有些出神。
鬼怪一说世俗上多有流传,也并非只存于志异野史,而是确有其事,正一教为大乾王朝所封之道门正统,便是专司此类事情。不过这枯藤镇乃穷乡僻壤,黄家又并非什么名门权贵,这种邪门事情,那些拿着朝廷度牒的道爷们恐怕也不会关心到。
正在杨玄思忖之际,偏门里走出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稀疏的几缕头发沿着脑袋一圈凌乱的散着。干巴巴的皱成一团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和眼屎,看起来有些颓靡,目光落到杨玄身上也有些慌张,一脸愁容的说道:“公子应该是刺史府上新下来的管事吧?收租这事实在该提前知会一声,家中才逢恶事,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不知可否宽限老朽几日,等库里那匹活血散变了现。”
杨玄从怀里掏出杨府的租地的契约证明了身份,笑道:“银钱不足倒无所谓,也可以用药材相抵,不过至少得黄字中品以上。”
老头闻言更加为难,唉声叹气的说道:“若是以前,我这铺子里也有不少值钱的药材,可我那两个儿子进山里采药出事之后,这来源便断了,而且家里老二头脑受创至今还神志不清,什么好药都用尽了,也没有半点起色。”
听着这话,杨玄心里大呼浪费,糟践东西也不是这么糟践的,这杨家老二他虽然没看见,但是凭着这屋里的气氛和先前在酒楼里伙计的描述,他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必然是神魂受了妖物的侵袭,也就是俗话说的中邪了,这根本不是病,又岂是药能治的。
“老先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令郎的病况?”杨玄思忖片刻,突然说道。
老头似有为难,说道:“小儿如今神志不清,看到生人怕又要癫疯发作……”
“实不相瞒,后生曾经也是杨家种德堂的医师。”杨玄言辞诚恳,一副真诚的模样。
“朔方城的种德堂?”老头也算是医界中人,自然听说过种德堂这种分号遍布雍州十三城的大医馆,但看杨玄如此年轻还是有些不信任,不过如今他也被自家儿子的怪病搞的束手无策了,想了半天连连叹息,只能抱着一试的心态允诺了下来。
穿过偏厅,便到了医馆的后院,厢房四面交合围成天井,在那房檐下一溜的摆放着几个炭炉,咕噜咕噜的熬着药。杨玄跟药材打了六七年的交道,轻轻一嗅便闻出了个大概,痛心疾首的叹道:“野参、茯神跟熬白菜汤一样,娘咧,真是个土豪!”
这话说的极低,老头卧病在床好几日了,耳鸣目眩的也自然没听个明白,疑惑道:“公子说什么呢?”
杨玄抿嘴一笑,有些腼腆,道:“我们种德堂也是有规矩的,行医治病的诊金可不便宜。”
老头闻言一愣,随即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只要公子能医好小儿,我便是将整家铺子一并送你又有何妨。”
“这倒不必,你将你库房里能入眼的药材给我一部分便是。”杨玄摇头笑道,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虽说《地藏本愿经》为佛家至上经典,对妖邪鬼魅这些东西便有天生的克制作用,可他毕竟刚入门,能有几分把握也尚不可知,何况对方是不是所谓的中邪也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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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驱邪
更新时间2012…8…10 12:23:53 字数:2961
老头领着杨玄来到了后院西南角上的一间偏僻厢房门口,一天到晚都照不到阳光,因此这里比别处更加阴冷。房门紧锁,门环上穿着一条结实的铁链,里面隐隐有咀嚼声传出,好像是骨头被嚼成碎渣的那种声音,合着四处积郁的死气,让人有些心慌。
老头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正准备开门,却被杨玄一把拽住了。
“老先生先请等等,容我看看也好有些准备。”杨玄抓住袖口拭干手心里的冷汗,笑容也有些不自在。
第一次和这种阴邪的东西打交道,说不紧张倒是显得在胡诌。
他小心无比的将木门推开一道缝隙,从中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凌乱的床铺,在那床边蹲着一个魁梧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大汉,仅仅蹲在那就有半人来高,皮肤很黑,就跟锅底似的,因此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也显得十分渗人,每咬一口手里那那油腻腻的蹄髈,都要连着骨头一起嚼碎,因此牙龈上也渗出了不少的鲜血,鲜血红唇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确定他不会伤人?”杨玄指了指房子里的那个怪物。
老头摇了摇头:“小儿虽说得了疯病,但还认得我这个爹,不过外人就说不准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保险一些妥当。”杨玄眉目微皱,一把拿过老头手里的钥匙,对他吩咐道:“我在这先给看着,你去给我找些曼陀罗花来,另外在准备两根够结实的绳子。”
“这,不会伤害小儿吧。”老头有些为难。
“不把他先制住,我纵然医术再好,也无处着手。况且令郎都这模样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吧。”杨玄摆摆手打消他的多虑。
曼陀罗是一种极为常见的麻药,受伤可以用来镇痛,因此这医馆里也存了不少。至于绳子,老头则直接拿来了前些日灵堂上拆下来的那些白绫,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杨玄催促着众人离开了后院之中,自己则搬了个煤炉搁到厢房门口。然后将曼陀罗兑酒装入一个长嘴的茶壶中,壶嘴通过门缝探入屋内,片刻的火候,壶中酒水沸腾,融合了药碱的酒蒸汽渐渐充盈了整间屋子。
黄杨如今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野兽,完全沦丧了正常人的所应有的神志,对杨玄这种招数自然也没有防备能力。 等他闻见异香有所察觉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完全麻痹了,像一堆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
杨玄服了几粒提神醒脑的药丸,又用湿布蒙住口鼻,进屋之后才发现这黑大汉并未完全失去知觉,眼睑有气无力的跳动着,好像随时时都会闭上,可是眼神却精光十足,透露着一股嗜血凶戾的冷光,似乎欲择人而噬。
“我知道你不是黄杨。”杨玄警惕的挪动着步子,慢慢靠了过去,一面说话想藉此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另外我跟你也没什么仇怨,你若是现在离开,我不与你为难。”杨玄继续说道,可对方依旧没什么反映。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若还这般不识相,可别逼我动粗。”杨玄狠声咒骂道,全然不管对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只当是给自己壮胆了,莫说这般一嚷嚷还真有几分效用,先前还有些心虚,可却渐渐冷静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本性通明的禅境。
入定功夫分入境、见性、破境三层,才进入定境犹如梦游,不能自知,而进入见性的阶段,定境中所见将会逐渐清明。
虽然这两步之间的隔阂并非艰难倒不可逾越,但是困顿于此的人却也大有人在,如杨玄这般短短半个月便破除阻碍的人,在运气、悟性种种方面都算是绝佳了,一来是他自幼钻营,心性自然要比寻常同龄人复杂许多,二来这诡异事情也的确给了他压力和启发。
没等他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进入见性之境,他便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身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不止从何而来,竟然是一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浓雾之中隐隐可见无数的参天古木和萤火一般的点点绿光,就好像藏在夜色里的狼群,他甚至听见了一阵阵压抑的低鸣,如窃窃私语一般,却比沸腾的嘶嚎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果然是这些鬼魅妖邪冲撞了神魂。”杨玄心中有了些底细,可从未遭遇过如此怪事,心中还是没有太多的底气。
没等他想出对策,浓雾中的幽光一阵闪烁,杨玄只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回首看去只瞧见一条凶性毕露的恶狼正趴在自己背上,那森然带血的獠牙刺入自己肩膀竟然真的破开了皮肉,肩头鲜血淋漓,甚至能看见森森的白骨。眼前这一切都好似梦境一般,故事情景都在以一种十分跳跃和抽象的形态发展,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畜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让自己受了伤。
不过周遭景象又是如此逼真,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脖子上那股带着温热的呼吸。
所幸修习地藏佛法,日夜参悟“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禅意,应对这等恐怖却也能比寻常人镇静许多。
他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