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见到雪泥,立刻正了正脸色,摆出一付极为鄙薄的神情,展开手里的黄绫念道:“陈佳氏雪儿接旨……”
他这句话还没落地,就见殿外的雪泥扑通跪倒在地上,虽然隔得远,还是瞧得出她瑟瑟发抖,清丽的脸上满是惊骇。
“哟……”
一个清甜的声音忽然从雨凝身后响起,她惊讶地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寝殿里出现了两个少女,一个穿着杏黄色的旗装,弯眉杏目极为娇美。
“琦妃娘娘还真是娇弱呀……不知当年在青楼里待候客人也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好搏人怜香惜玉不成?” 那杏色衫子的少女满脸柔和的笑意,声音却像雪水般冰冷。
雪泥瞧见她,似乎更是惊诧,只见她身子一软,似乎就要晕过去了,杏色衫子的少女却将嘴一撇,冷笑着对太监道:“琦妃娘娘惯使此招的,别管她,你念你的……”
“是,”太监似乎对她极是敬畏,立刻扯着嗓子道:“陈佳氏雪儿,青楼娼妇欺君罔上,冒弃巴雅拉氏星琦格格窃琦妃之位,受皇恩浩荡仍不知耻,与外戚私通有孕……”
“慢着!”跪在地上的雪泥似乎被抽走了一半的生命,嘶哑地道“我肚里的孩子是皇上的,他姓爱新觉罗,太医说了,他是个阿哥,你们怎么敢动皇上的血脉?”
“皇上的血脉?”
杏色衫子少女冷笑道:“那你三次出宫私会男子如何解释?”
雪泥似乎极为吃惊,不知从哪生出股力气站起来,冲到她面前喊道:“玲珑人呢?”
杏色衫子少女向她极为恶意地嫣然一笑,柔道:“你自己的宫女,怎么反倒跑来问我?”
“我要见皇上,这旨谁知是不是你们假造的,我才不信。”
雪泥似乎发现和她纠缠没用,立刻转身就走。
“皇上此刻不想见你。”
雪泥刚走到门口,却见门自己开了,一个穿着红衣蒙古袍子的少女站在门外,从她耳上的三颗东珠,雨凝猜到这应该是顺治的第一任皇后,静妃娜木钟。史书上说她美而惠,雨凝细瞧了,果然是极端丽的长相,不似中原女子的纤丽,眉浓而秀,正冷冷地望着雪泥,沉声道:“宣旨。”
“陈佳氏雪儿,青楼娼妇欺君罔上,冒弃巴雅拉氏星琦格格窃琦妃之位,受皇恩浩荡仍不知耻,与外戚私通有孕,顾及皇家颜面,特恩赐陈佳氏自缢,死后降为巴嫔。”
太监一板一眼地宣完了旨,从房里取出条白绫来送到雪泥面前,“巴嫔娘娘,上路吧……”
“我不,我不……我要见皇上,你们都是骗子……”
雪泥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泪水不知不觉就留下来了,她拼命地喊着嚷着直到嘶哑了声音。
“还不送娘娘上路?”
见娜木钟有些不忍地背过头去,杏色衫子的少女冷冷地下了令。
“是。”
?从房内又走出几个太监宫女,拉的拉拖的拖硬是把雪泥拖上了板凳。
“娜木钟,瓜尔佳氏淑美……你们一定会和我一样不得好死,没有善终。”
雪泥还来不及再咒骂一句就被白绫缠住了脖子。
??
“姐姐别怕,她犯下这滔天大灾,还想怎么样。”
??那杏色衫子的少女,想必是瓜尔佳氏淑美冷冷地道,扶住脸色苍白的娜木钟。
??
“呜呜……”
雪泥脚下的板凳被拿走,立刻喘不上气来,她拼了命地用最后一分力气抚住胸前的玉坠。
??
像是特写镜头一样,雨凝忽然被送到雪泥的面前,正正地瞧着她因窒息而青紫的面孔……
“不要……”
雨凝吓得闭紧双眼,但眼前还是晃着那可怖的青紫色的面孔。
“瞧见了吗?”
耳畔忽然有人说话,幽幽地像是阴风吹过。
“雪泥你别吓我。”雨凝带着哭音求道。
那个声音嘻嘻一笑,忽然转为明朗道:“不吓你,睁开眼睛吧。”
雨凝小心翼翼地先睁开一只眼睛,见自己已经回到了白雾之中,雪泥还是原来明艳的样子,正笑微微地瞧着自己。
“原来你是这样死的……”雨凝禁不住心里发虚,想了半天却说出这么句话来。
雪泥并不生气,只是低了头长长地叹一口气道:“你只瞧了一次,而我每天每时都在看着,一遍遍重温着我死时的痛苦,喘不过气的痛苦,被人背叛的痛苦……”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到那种感觉之中,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青紫,雨凝怕她又变成临死前的样子,忙尴尬地抢过话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两个女子,可是皇后和淑妃?”
雪泥冷笑道:“没错,不过好在两个人都已经来陪我了,想不想瞧瞧她们死前的样子,很是有趣呢。”
雨凝微微一怔,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会那样?
还有窗前的水晶帘……明明和现在不一样,是那里不一样……
就在她思忖的功夫,本来就好好地立在面前的雪泥又不见了,那熟悉的冰冷一寸寸爬过来,雨凝却不像开始那样惊慌了,她苦涩地微笑,低语道:“怎么才来。”
原来人的血可以这样无穷无尽……
或者是……爱……
东属木,西属金,南属水,北属火,中属土。
找事儿支走了侍候的宫女,雨凝站在玉宁宫寝殿的中心,低下头细细地思索着。
皇宫中的房屋全是正向,坐北朝南,也就是说方向感再差的人也很容易抓准方面,前南后北,左东右西,而这房子的中心也没什么特别,不过顶上吊了一盏八角宫灯罢了。
雨凝想了想,先走到窗边向外瞧瞧,确认院子里没人,门也栓好了,这才去搬了个高高的置花四角小几过来,颤颤悠悠地踩着上去了,好在那宫灯是钉在梁上的,不然以她的身高,恐怕怎么也够不到。
这宫灯不知多久才擦一次,雨凝一伸手,就被上面的穗子迷了眼睛,她心一横,干脆闭着眼睛,伸手就往宫灯里面摸去,这并非是用于照亮的宫灯,八角刻花,只是用来装饰的,因此里面并没有烛台或油碗,雨凝只感觉到里面不知道多少灰,绒绒地滚成团沾在手上,打从心里犯出恶心来。
“有了……”
她忽然欢喜一笑,极为小心从宫灯里掏出样东西,那东西上罩着厚厚的尘灰,一时也瞧不真,但瞧雨凝喜笑颜开的样子,竟像是得到了极珍贵的宝物。
她跳下花几,也不顾脏,将那东西在身上抹去了灰尘,却原来是个木头雕的小小的野兽,那兽头似虎,背后却生着双翼,虽然雕得极小,却是形态极为逼真,活灵活现地像是能跳起来。
“穷奇……竟然是穷奇……”雨凝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由得将眼睛靠近那木兽仔细地瞧着。
何为穷奇,山海经中形容的是:身似虎,背生双翅,为极恶的神兽之一,传说它是恶人的保护神,遇见好人了便将其当食物吃掉,遇见恶人了却去找食物给他吃。
中土……
雨凝将那木穷奇放在桌上,小心地向房屋的正南方走过去,按道理说这里应该有……
正南方却是一目了然,不过是那张西洋的铜床罢了,雨凝钻进床下瞧了瞧,除了些尘土再没什么了,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她一一掀开来瞧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东西。
雨凝退后一步,抱着手臂皱起眉头,难道在地砖下,又或者在墙壁内?
不,不可能的……
琦妃不过死了几年,而没有人能轻易地动这宫房,所以,一定在明处。
这张床……
雨凝忽然双眼一亮,她飞快地跑到床头,床头是用铜管铸成的小小的爱神,眼睛是用极为罕见的黑珍珠镶成,闪着幽幽的亮光。
“应该是这里……”雨凝狠下心来,用手一挖,那珍珠竟像是镶嵌地不牢,一下就被她挖了下来,骨碌碌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珍珠虽然不像钻石那样坚固,想敲碎来却也要花些功夫,谁知这珍珠竟像是瓷做的,落到地上就
碎裂开来,更奇怪的是,破碎的珍珠里流出了像水一样的汁液。
“用琉璃仿的吗?真是聪明……”
雨凝微微一笑,得意地转身,下一个……应该是正南方了。
正南方靠墙摆着奇宝格,木制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玩意,玉如意翠佛瓷观音琳琅满目,想从这些个玩意中挑出正确的东西,倒不是简单的事儿了,雨凝走过去,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正想得入神,却瞧见门帘子一动,虹儿探进头来笑道:“怎么今儿这么清静,满院子见不着一个人,这些死丫头又去哪儿偷懒了?”
雨凝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玉如意扔到地上,见是她,松了一口气,却又诧异道:“你从后院进来的吗?怎么没听见响动?”
虹儿笑意盈盈地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来,笑道:“才刚去了花坞,瞧见那吝啬的李公公不在,就赶快摘了些暖屋里的花来,主子你瞧这兰花多美,咱们用皇上赐的那个冰纹白玉瓶装了,放在花几上可好?”
她话音还没落,却就瞧见了花几正放在房子的中央,上面又是灰尘又是脚印,她不由得顺着方向抬头向那宫灯瞧去,眼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我瞧见那宫灯不知有几百年没擦了,一有风穗子上的灰就迷人眼,就试着看摘下来清洗吗?”雨凝忙解释道。
“主子……”虹儿忍不住卟哧笑了,摇头道:“我的好主子,满屋子的人您不支使,偏自己个儿受这个屈……真是……”
她没说完真是,却又低头瞧见了地上的那摊水渍并天使眼睛的碎片。
“这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