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唐举阴声笑道:“哼哼!君臣大义?公子难道就是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吗?老夫以为春申公子死有余辜!”唐举此话一字一句说将出来,直如三十四柄飞刀,刀刀捅向朱英、汗明、郑同三人心窝之中,三人同时叫了一声,四周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郑同此时也是一脸郑重,沉声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唐举拄杖说道:“秦王赢政七年,秦国骑兵都尉樊於期和秦王亲弟长安君成峤率兵在屯留造反,传檄全国,声讨秦王,三位贤弟,可知那封檄书之上写得什么?”
朱英、郑同、汗明同时想起一年之前的阴雨绵绵的日子,郑同说道:“那封檄书?当然知道,其时咱们兄弟四人正陪春申公子处理楚国政务,正是李园那个奸贼持檄进来向春申公子禀报秦国长安君成峤叛乱之事。那时李园那个奸贼还是咱家公子门下一个舍人。”
朱英跟着说道:“正是,春申公子听到秦国内乱的消息,十分喜欢,忙令李园展檄读与大伙们听。”
汗明说道:“不错,长安君成峤的那封檄书上说:当今秦王赢政并非秦国先王庄襄王赢楚的骨血嫡亲,而是赢楚幽囚赵国邯郸之时,吕不韦与太后的私生孽子,吕不韦为了夺取赢氏的江山,才是定下如此狠毒的‘以吕易赢’偷天换日的毒计。他先与太后同居,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方才将她献与赢楚,然后诞下一子便是赢政。那篇檄文写得言辞犀利,文彩飞扬,令人读后莫不有同仇敌恺之感!其时兰陵县令荀子也在,立言断定此篇檄文乃是出自秦国前相刚成君老臣蔡泽的手笔,昔日刚成君蔡泽微时,大哥在赵国遇到他,还曾与他相面,戏谑于他,说他曷鼻,臣肩,魋颜,蹙齃,膝挛,‘圣人不相’”。
唐举笑道:“四弟记得倒清,那时大哥欲意一试师父鬼谷先生所授占卜之术灵验与否?于是推卦演算,测他乃是金水之相。”唐举还未说完,郑同迫不急待插上口去说道:“嘿嘿!蔡泽博学,通于《周易》,明习卦理,大哥说他金水之骨,金水乃是流动之物,未有居所,蔡泽才所以游说列国而无所得,西方主金,秦国正在西方,他心中还以大哥说他功名当在西秦呢!结果蔡泽还是去了秦国。”
朱英说道:“蔡泽还算有些真才实学,他到了秦国之后,在三天以内取了秦国一代雄相范睢的相位,那篇檄文如果不是他这样的手笔,也是断难写出来的!”郑同问道:“那篇檄文怎么了?又跟春申公子有何关系?”
唐举深知这个三弟心思甚密,于是说道:“想必三位贤弟也是看到了,春申公子听到秦国内乱之时,击掌称善,以为可以乘此时机,发使关东五国,重树合纵大旗联兵攻秦。楚国必为纵长,春申公子必为六国联军统帅,比于信陵公子当年,乘机击败秦国,建功立业,扬名天下。与信陵公子比肩量高。”三人同时点了一点头,以为春申公子当时确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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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糊涂公子 易萦利锁(7)
又听唐举接着说道:“可是李园读完长安君成峤的那篇檄文之后,春申公子如何?”唐举此言一出,三人瞪时愣住。朱英、郑同、汗明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作声,心下想起当时三人本来以为李园读完檄文之后,春申公子必将与众人谋划如何合纵六国诸侯,乘机共抗秦国的大计。岂料李园读完檄文,春申公子当时却是黯然失色,反而说道自己今天身体欠安,神疲力乏,至于合纵六国诸侯乘机共抗秦国的大计改日再议,三人本来固已怀疑,春申公子今日本来精神极好,李园禀报秦国内乱消息之时,未读那篇檄文之前,春申公子还是兴高采烈,以为良机罕逢,怎么读完那篇檄文之后,还仅精神委顿,容色黯然?三人当时还以春申君的确是因操劳楚国政事,日理万机,忧劳所至,是以谁也没有言辞,只是提醒了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此良机,当真不容错过,一且合纵抗秦成功,那么春申公子将与信陵君一样名响天下,并足比肩,所以希望春申公子早作打算,不要声名总是屈居信陵之下,可是春申公子仍是摆了摆手,回入内室而去。
此刻唐举旧事重提,三人未免疑心又盛,郑同说道:“惜乎春申公子忧柔寡断,错过合纵抗秦的大好时机,致使厥功不建,渠名不传,春申之名终在信陵之下!我们这些身为公子门下的宾客也就未必比那毛薛二公和‘大梁七异’差到哪去!春申公子最终败就败在他的忧柔之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郑同本以唐举和己同样想法,岂料唐举听毕,昂首大笑说道:“忧柔?嘿嘿,春申公子在一事上可是却不忧柔啊!倒是心狠手狠,非比寻常!嘿嘿,忧柔?”唐举边笑边言。朱英、郑同、汗明三人惑然不解,互相望了一望。
郑同正色说道:“那么依大哥之言,春申公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事?愚弟不解,还望大哥赐教一二。”郑同口里说得虽然谦虚,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怎么也不相信一向行事光明正大,礼贤下士,操劳楚国国政的春申公子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卑劣阴事。
唐举手擎骨杖,反而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向着三人说道:“那日老夫眼见春申公子在李园读完长安君成峤那篇檄文之后感情变化巨大,老夫已经暗暗疑心,是以看见春申公子走入内室之后,挨到天黑,便是飞檐走壁来到春申公子门室之外,那些日子春申公子正在宠幸一名女子!这个女子不是他人,正是李园之妹李环!”①
唐举此言一出,朱英、郑同、汗明几乎同时惊得叫出声来。“什么?当今楚国太后?怎么可能?”他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朱英说道:“大哥,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郑同转身看了一看,发现蒙毅、乌倮两人仍在若无其事地食肉饮酒,急忙示意唐举人说道:“大哥,此处人多耳杂,说话不便,咱们兄弟下去找个地方好好说说。”
蒙毅、乌倮听见他们如此说道,心知他们四兄弟心介自己二人。蒙毅此时以手醮酒偷偷在木案之上写道:“乌大哥,我去追查唐举,你去找个僻静所在,傍晚申时仍在该处会面!”乌倮看了蒙毅所写的水字,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一点头,悄声说道:“兄弟多加小心!”蒙毅点了点头。
只听唐举拄杖昂首大笑:“好好!今天就遂了三位贤弟的心愿!跟着老夫来吧!”说着唐举拄杖转首下楼,只听骨杖击在楼板之上发出笃笃之声,夹杂着唐举身上银环的“嚓嚓”撞击之声,朱英抄手拿了斗笠,仰在背后,并且起手拿了倚在木案之旁的渔竿,荷在肩上,郑同也是拿了铁八卦与汗明三人跟着唐举身后,下了楼梯。蒙毅跟着也是腾地站了起来,与乌倮勿勿一别,转身下了梯子,追随四散而去。
蒙毅下了酒家梯子,出了酒家,远远望见秦国章台,那是秦王日常办公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心中一愣,赶忙追着四散走入闹市,蒙毅心知唐举武功高强,若是跟的近了,定是惹他发现,于是脚步轻疾,提着身法远远跟在四散之后,丝毫不敢放松,可是四散脚程,亦是好快,从健步如飞,穿行于咸阳闹市之中,竟是如入无人之境。
第十四回 糊涂公子 易萦利锁(8)
蒙毅勉强才能跟得上来,只见四人穿过咸阳闹市,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闾巷之中,唐举住了步子,郑同、朱英、汗明也都纷纷赶至。汗明说道:“大哥的步子仍是恁的飞快,小弟使出全力方才追上!”郑同、失英同时点了点头,二人亦是走得大汗淋漓,气喘嘘嘘,反而唐举则是面不发红,心不起跑,气不加疾,直如没事之人一般,他拄着骨杖笑道:“这是一个相当僻静的闾巷,一般不会有人!”
郑同四下望了一望,果见没有一个人影,闾巷甚是幽暗,唐举说道:“三弟放心,便是有个把来人,还能叫他活着出去?”郑同心下暗暗吃了一惊,随即想起唐举出了鬼谷之后,刚刚踏上楚国国土之时,三日之内一连挑了郢都,寿春,陈地七十二家剑宫拳馆,杀了不少楚国极有名气的剑师拳师,便连拳剑独步楚国号称云梦木寿杌的史皇无宇全家上下三十六口都被他辣手杀死,其为人如此。
蒙毅跟着来到,伏在闾外墙壁之处偷听四人叙话,心中想到:这个唐举怎么恁的心狠手辣?而且朱英、郑同、汗明既跟这种杀人不眨眼、草菅人命之徒为伍,为了保护主人春申公子的清誉,定然不惜杀人!
郑同说道:“只要有害公子声誉之人,我们定然杀了他!大哥,这里没人,你便说说公子便是怎的不光明正大了?”朱英、汗明都是盯着唐举,唐举看了一看三人说道:“实不相瞒三位贤弟,原来当初李园首先把他妹妹李环献给了春申公子而非楚王!”郑同问道:“大哥,此话怎讲?”唐举拄杖向着三人走来说道:“那晚老夫伏在公子内室窗下,无意之中听到公子与李园之妹的一段对话。”
朱英侧首望着唐举问道:“什么对话?公子与李园之妹说了什么?”唐举仰首笑道:“怎么,二弟,公子与其宠妾的春房蜜语,二弟也有兴趣?”这话唐举说得甚是狡黠,朱英脸上立刻通红一片说道:“不敢”。
唐举说道:“老夫身在窗下只听李园之妹与春申公子软语温存,春申公子却是许久不言不语,哀声叹气,李园之妹柔声说道:‘往日公子一见妾身,像头饿狼似的,奈何今日一朝不理不睬?’李园之妹说着,便是抽咽欲哭,春申公子劝了几句,说道:‘近日操劳国事,烦扰不胜。’李园之妹问道:‘公子有何国事烦心,说将出来,妾身也好为公子分忧解愁。’春申公子说道:‘此乃国家大事,汝一涓介女流之辈,未必懂得。’李园之妹说道:‘既是不懂,说将出来,又有何妨?’春申公子也觉在理,她既不懂,说将出来,也是不妨,总比一人闷于心中得强。于是公子说道:‘你可知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