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钟突然清脆地敲了三声。
李天然抬头望着师叔,微微点头。
德玖在沙发后头一欠身,伸手抓紧羽田的脖子,硬把他给提直了。
“羽田次郎!看我!”李天然冷冷一喝。
羽田两眼紧闭着。
“看我!”
德玖一使力捏,羽田“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16 掌毙羽田(5)
“听着!羽田!你这辈子造的孽,等着阎王跟你去算吧!”李天然脸色冰冷,声音也冰冷;“我这一掌……”他往回一收右臂,运足了力;“为的是我师父,师母,二师兄……和丹青!”语音未落,闪光似的一掌过去,“砰!”一声闷响,满满地击中羽田前胸。
羽田喉中干咳了半声一声。
德玖松开了手。羽田尸体瘫进了沙发。
李天然慢慢收回右臂,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羽田那张死白的圆睑……
还有那嘴角鼻孔往外冒着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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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燕子李三”(1)
李天然上前院巡视了一趟。黑黑的,没一点动静,只有几声弱弱的狗叫。
老妈子还在厨房后边炕上哼。那两个护院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李天然过去试了试他们身上的绑,死死的,够紧。
他回到后院正房内室。德玖正在翻一个五斗橱。铜床上那个女的,不时在挣扎滚动。李天然上去轻挥右掌,又将她击昏。
“您在翻什么?”
德玖回头;“去看桌上。”
红木写字台上搁着一个比鞋盒大点的铁箱子,没锁,就两个明扣。他扳了开来。
“五条一捆儿,一共七捆儿。”
李天然先取出来上面几叠钞票,下头整整齐齐排着几捆金条,都用根黑布条绑着。他关上了铁箱;“还有什么?”
“没什么……几堆信,好几摞账本儿……倒是有把枪。”
李天然点了支烟,在房中来回走;“还是得留点儿什么……”他到处张看。四面墙,一面有窗,一面有道通洗手间的门。两面白墙,上头挂着两幅日本仕女图。没什么显眼的地方。
“咱们得借用一下三爷的大名……”李天然绕回到书桌前头。
“三爷?”
“李三爷。”他选了支大字毛笔,连同墨盒一起拿着,朝客厅走出去。
“李三爷?”德玖声音有点茫然。
李天然停在北墙,伸手拆下来那条“八纮一宇”横匾,再用毛笔沾饱了墨,在白粉墙上直着写了比拳头大的四个黑字:燕子李三。
“大寒!”德玖在睡房门口哈哈大笑;“你可真淘气!”
“够他们琢磨的了……”他随手丢了毛笔墨盒;“走吧!”
“那个拿不拿?”德玖一指睡房。
“三爷拿不拿?……”李天然想了想;“拿!……枪也拿!”他踩熄了烟。
到了前院,德玖一拉天然;“那两个狗腿子,在屋里暖和着,也太便宜了他们吧!”也没等天然接下去就进了南房。
李天然站在院里,放下铁箱,正想点支烟,德玖出来了。
他一手一个,像是拎包袱似的,提着那两个小子,往院子砖地上一丢,“咕咚,咕咚”,两声闷响。又走到院子当中,提起右脚一顶那个大金鱼缸;“哗啦”一声两声,缸碎,大小鱼跳,水泼了满院子,也浇了地上那两个护院个透;“在这儿凉快凉快吧!”
“您还说我淘气!”
他们出了大门,李天然一把拉住师叔;“路人咱们不管,可是不能叫巡警瞧见,更不能叫他们拦住问话。这么晚了,又带着这些玩意儿。”
德玖前头探路,天然夹着铁箱后头跟。黑乎乎地穿过一条条大小胡同,没二十分钟就到家了。路上一个鬼影儿也没有。狗都睡了。
李天然浑身是劲儿,不累,也不困。他半躺在沙发上,一杯威士忌,一支烟,一遍又一遍想着刚才的事。他觉得他太急了点儿,羽田就快抖出来朱潜龙了……
德玖进了客厅,一身本色裤褂儿。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站在天然面前,双手举杯;“掌门人,请。”
天然赶紧站起来回敬;“师叔,请。”
他们干了。德玖给二人续了杯,坐了下来,微微一笑;“过瘾吧?……再也比不上一掌毙死仇家更过瘾的了,是吧?”
天然无声满足地微笑点头。
“什么感觉?”
“好比……”天然两眼望着屋顶,嘴角挂着笑容;“好比解饥解渴。”
德玖大笑;“你师父算是没白收你,也没白教你。”
李天然脸色沉了下来;“是不是急了点儿?”
“这是你头一回?”
天然轻轻点头。
“头一回就这么干净利落……听我说,大寒,打死个人不容易。”
“没来得及多问几句。”
“当然也是,不过不那么要紧。要紧的是,咱们找对了人,也知道了潜龙人还在北平,还活着。”
“没逼他说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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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燕子李三”(2)
“要紧关头上,这也只能算是一个小疏忽。”
“也没问他手上有什么情报……还说要交换。”
“那是因为他起初把咱们当成是南京派来的特务……你想,要是他一眼认出了你,再死不承认山庄的事,更没听过朱潜龙,那我问你,你是杀是不杀?”
李天然默默无语。
“还有,他说是什么皇军情报……这跟咱们这档子事儿有什么关系?!”
李天然闷闷喝酒。
“还有,他打算拿命来换……你肯换吗?”
“当然不。”
“那不结了?听着,大丈夫做事,干了就干了……”德玖松下了脸,一指茶几上的铁箱;“你数了没?”
“还没。”
德玖起身开了铁箱,拿出来三叠钞票,都是十元一张的,每叠一百张,共三千元。金条一捆五根,七捆三十五条,三百五十两金子;“金价现在是每两法币一百一十四……”他没算下去,抬头看了看天然;“你怎么打算?”
“还没去想。”
“不急,可也得想想……这都是靠走私大烟得来的不义之财,咱们拿了也对得起三爷……”德玖坐回来,抿了一口酒;“想想……我是说,了完了这档子事儿,你也该收个徒弟了……太行山庄还空在那儿,收不回来,也可以买回来。”
“完了事儿再说吧……”
李天然把现钞放进了书桌抽屉。跟师叔说,要用自己拿。金条摆回铁箱,塞到床下头。手枪是把白郎宁。他上了保险,也放进了抽屉。
他睡得很好,起得也很晚,都下午两点了。徐太太今天不来。好在冰箱里还剩的有酱,德玖就胡乱擀了些面条。李天然吃完了去胡同口想买份报纸,早都卖光了。
他在南小街上站了会儿。有太阳,可是风挺大。满街都扬着灰土。他知道应该赶紧告诉马大夫。
刘妈开的门,没等他问;“上医院去了。”
李天然进了前院,决定不了是走还是等。院子里一片片落叶在随风打转。
“屋里坐会儿,风大。”
李天然进了北屋。刘妈给端来杯茶就走了。他也没脱大衣,坐在窗前小书桌,找出来纸笔,喝了两口茶。
亲爱的马大夫,
您六年前的药发生了效用,我昨晚终于睡了一场好觉。
这像是多年的饥渴得到了满足。
忠实的;
李天然
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四时
又:错了,只解了饥,尚未解渴。不过也应该快了。
李天然喝了口茶,点了支烟,叠起了信纸,放入信封,写上“马凯医生”,再用烟灰碟压着,弄熄了烟……
第二天礼拜一,他十点去上班。刚出王驸马胡同就碰见一个小孩儿喊着卖报。他买了份《晨报》。
头版头条:《日商遇刺》。
(本市)日侨羽田次郎,平津富商,昨日居家惨遭匪徒杀害。
警方透露,现场尚有两名助手,一名女士和一女佣,均被倒绑堵口,幸无伤害。
羽田先生系一宇贸易公司及洋行总裁,并兼任平津日本贸易协会秘书,年三十六岁。
据称,凶嫌似共二人,黑色衣靠,蒙头蒙面。羽田死因似被重器迎胸打击所致。犯案时间估计为昨日清晨。
警方尚不知有无贵重财物损失。
问及此一凶案是否与周前一宇仓库失火有关,警方拒答……
李天然又看了一遍,没有其他细节,没提粉墙留名。不上报没关系,有心人心里有数就行了。他丢掉报纸,去了九条。
办公室很安静。金主编桌子空着。小苏打了个招呼。没再说话。
连着两天都是这样。师叔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又是几天没回家。李天然像平常一样上班,交稿。这回是两篇,都以图片为主。一篇是好莱坞童星秀兰登波儿,另一篇是年前旧照片;“诺曼底号”邮轮破记录航越大西洋,正在进入纽约港口。
17 “燕子李三”(3)
他刚把东西摆在金主编桌上,金士贻就进了办公室,手中拿着几份报。
李天然打过招呼,回到他的桌子。
金士贻一坐下来就拨电话,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一个完了又拨一个。连着打了三通之后才去倒茶;“你看看这个!”
李天然抬头发现金士贻站在他前面,手上一张报,往天然桌上一摊,“真是谣言满天飞!”
是《北京新闻》晚报。
“三版。”
李天然翻到三版。左下角,标题相当醒目,四个大字:“古都侠隐”。
作者署名“将近酒仙”。后面是一首打油诗:
“燕子李三”,一命归天,阴魂不散,重返人间。
上苍有眼,惩戒日奸,替天行道,掌毙羽田。
李天然的心猛跳了好几下……
然后就像慢慢品尝十八年威士忌似的,又默念了两遍,再才硬装出一脸迷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惟恐天下不乱!”老金音色渐渐缓和下来;“唉……这个小报记者,真敢自称什么‘将近酒仙’……真不知天高地厚,这么件大事儿也敢拿来消遣……”
“怎么回事儿?”李天然浑身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