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数十人这般看着当然不是个滋味,温师仲有心要辩解几句,却被杨四用眼色阻止。
孙老七继续道:“其实这时已经可以肯定那年轻人是他杀了,因为只有凶手才会在死者的身上作手脚,将其伪装成自杀,但验尸是有程序的,该做的还是要做下去,尤其那年轻人的死因并未查明,出于多年来的职业习惯,我还是继续做了下去。验尸第二步是银针探毒。我用数根细长的银针插入尸首的腹部、咽喉、食道等各处,结果取出一看,每根银针都变为黑色了。这说明死者曾服过剧毒,直入胃部。本来后面还有很多程序,如剖腹、开脑、碎骨等等,可李班头却悄悄对我说‘敷衍一下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我一想也是,死因大致已然查明,实为毒毙,再求证下去也没什么大意思,便草草收工了。”
荀三弃拍了拍手掌道:“很好,说得很详细。孙老七,既然我十七弟死因是毒毙,为何你的验尸书札上却要写自戕?”
自然是受温师仲的指使了。对照荀三弃之前所说的话,温师仲曾经专程拜访过孙老七,是以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
孙老七只是低着脑袋看着地上,说什么也不敢将“温师仲”三个字说出口来。
荀三弃当然不会在意,因为答案人人都已知晓,孙老七说不说已无关紧要了。他冷笑一声,抬眼直视温师仲,道:“温师仲,你还有何话要说?”
片刻之前他还以“家主”二字尊称温师仲,此刻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虚伪的客套已是无谓,便直呼其名起来。
温师仲谨记杨四的吩咐,否认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胡说些什么,你要我说什么?”
荀三弃微微摇了摇头,嘲笑道:“温师仲,我一直以为你赤手空拳打下这一片天下,即便不是英雄,也算得上是枭雄了,岂料你居然敢做不敢认,行径直如无赖小丑一般,真是教人失望的很。”
温师仲大怒,喝道:“荀三弃,你别忘了这里是我温家的花厅,而不是你荀家的讲武堂,你如此侮辱于我,莫非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荀三弃哈哈长笑一声,阴森森道:“你要杀我,我便让你杀!只是天下之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去,究竟谁是谁非,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卞大将英雄豪杰,南宫姑娘不让须眉,都是明辨之人正直之士,他们岂会坐视我被你无辜枉杀?”
南宫渐雪本就对温师仲有些反感,荀三弃此言一出,不禁当即表态道:“不错!我们白道中人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讲得是理而非力。荀大叔请放心,如果某些人当真要仗势压人,我南宫渐雪第一个不答应!”
荀三弃大喜,道:“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杨四暗呼糟糕,心内气得直想抽温老鸟一巴掌!南宫渐雪本就对三家结盟之事不太热心,这下温老鸟出言不逊惹起她的反感,日后再要重新修好真不知要多花多少力气了。
正焦急间,卞停却开口道:“温家主,荀兄,两位暂且息怒。事实究竟如何尚未弄清楚,又何必急于相煎?在荀兄这边是找了个人证,而温家主这边却也有解释的权力,荀兄,你能否卖个薄面予小弟,稍待片刻,让温家主有个辩解的机会?当然,如果温家主的解释于情理不通,小弟也绝对会站在荀兄这一边向温家主讨个公道!”
和杨四所想略有相同。卞停是站在大局上着眼,有心帮温师仲一个忙,以免温、荀两家当众破脸,破坏江北目前尚且还算稳定的局势,不然的话必然会影响到日后抗击花溪剑派的大计。
荀三弃人单势孤,之所以敢单枪匹马与温师仲理论,凭得便是希望卞停与南宫渐雪能居中说句公道话,令温师仲投鼠忌器。如今卞停昧着良心暗地偏帮温师仲,就算心中不服,也只有无可奈何。
荀三弃冷笑道:“既然如此,大伙儿就捧着良心擦亮眼睛,看温师仲如何自圆其说罢!”
这“捧着良心”四字传入耳中,卞停不禁耳根一红,甚是惭愧。
有人搭好了退路,这种机会可不能放过。杨四用手一捅鹰刀,鹰刀会意,忙跨前一步,道:“鬼兄,你不会介意我向孙老爷子问几句话罢?”
“又是你?”荀三弃一看到鹰刀就觉得火大,“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再胡言乱语卖弄口舌,可别怪我不客气!”
鹰刀呵呵一笑,道:“鬼兄,你太不了解我了。我鹰刀的确喜欢卖弄--口舌,但对象一定要如花美女,那样亲起来方才有味道。孙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男人,我可没那种兴趣……”
众人哄堂大笑不已。
荀三弃怒不可遏,正要发作,鹰刀已笑着继续道:“鬼兄休怒。我方才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不待荀三弃答话,他便转头向孙老七道:“孙老爷子,我这人嬉皮笑脸惯了,如有得罪,还请见谅不要计较。”
孙老七实在是极为紧张,鹰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岂会放在心上?
鹰刀咳嗽一声,开始发问:“孙老爷子,我岳丈……哦,也就是温家主那天找你,给了你多少银子?”
鹰刀第一句话无疑直承温师仲曾经贿赂孙老七,一时间整个大堂变得鸦雀无声,温师仲固然气得脸都有些歪了,连卞停也觉得颇为意外,唯有杨四微笑依旧。
孙老七看看荀三弃,再看看温师仲,老实答道:“三……三千两。”
鹰刀点了点头,道:“三千两。如果不去大嫖大赌,相信三千两银子已经足够老爷子你很舒服地过完下半辈子了罢?”
孙老七无语。
鹰刀又问道:“那天温家主给银子你的时候有对你说过什么吗?比如叫你在验尸书札上做些什么手脚?”
孙老七道:“温老爷并没有明说,也不需要明说。他给银子我,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鹰刀哦了一声,接着问道:“老爷子府上还有哪些人?”
孙老七道:“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均已成家。老伴在早两年去世了,只还有一位老母亲在家供养着。”
鹰刀微笑道:“老太太高寿?身体可好?”
孙老七:“已经七十多了,年纪大了,小病小痛自是常有之事,最不好是她腰椎不好,行动不太方便,常年都卧病在床。”
荀三弃渐觉不妙,喝道:“鹰刀,我们在谈正事,你尽是在东拉西扯干什么?”
鹰刀睬也不睬他,继续向孙老七道:“老人家是这样的了,需要精心照顾护理才行啊!”
孙老七早已不知不觉地跟着鹰刀的节奏行走。不由叹道:“说是这么说,但我经常在外干活,难免也有照料不到的时候。”
鹰刀笑道:“那倒是。照顾老母亲,养家糊口这些都要花钱,只要有了钱,便可以尽量少出去干活,专心一意照料老母亲了。”
孙老七道:“不出去干活又哪来的钱?”
鹰刀笑得更欢,如同猎人看见猎物掉进自己设置的陷阱一般,道:“温家主送了你三千两银子,这下你就是不出外干活,日子也能过得去了。老爷子,我看你一定是误会温家主的意思了。”
孙老七奇道:“误会?我误会温老爷什么?”
鹰刀笑道:“温家主素来乐善好施。他给你银子,并不是为了要你替他隐瞒些什么或做点什么事,而是怜惜你家老母亲无人照顾,这才送给你银子。谁知你却误会他……老爷子,你实在是大错特错,冤枉好人了!”
孙老七急道:“怎么会?我与温老爷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要送银子给我花用……”
这样也行?谁也料想不到,鹰刀兜兜转转几个圈子一绕,居然能将温师仲贿赂的事撇得干干净净,还反咬一口,不由人不服。
温师仲再笨也知这时需要说几句。他中气十足地大声道:“不错!我送你银子是怜贫助弱的一番义举,却被你误会成我有什么肮脏居心,真是大大的冤枉!”
荀三弃不由急怒攻心。他费尽心机才找来的有力证人,却被鹰刀三言两语歪曲得不成样子,心中如何服气?他怒目圆睁盯着卞停道:“卞大将,鹰刀所言纯属捏造,难道你也信吗?”
卞大将叹息一声,违着良心道:“事实上温家主的确没有要求孙老爷子为他作假,或许温家主真的是一心向善助人为乐也未可知。”
荀三弃怒极,愤然道:“卞大将,我万万想不到你竟也是个欺软怕硬之人!难道你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
这番话说得极是严厉刻薄,但卞停因为心中有愧,便不愿再与他多作计较,只是淡淡一笑了之。
鹰刀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当真可笑之极。你自己持身不正,又何来资格数说他人?”
荀三弃一愣,沉声道:“我有什么不对之处?”
鹰刀微微一笑,转身对孙老七道:“老爷子,我且问你,这位老兄究竟花了多少银子请你来这里替他作证?又或者他根本连半文钱也没有出,全凭武力挟持你来的?”
孙老七闻言,脸不由涨得通红,看了一眼荀三弃,目露畏惧之色,不敢回答。
鹰刀转回头对荀三弃笑道:“鬼兄,这位孙老爷子与你不沾亲不带故,他凭什么要出面给你作证?只有两种可能。一,受你胁迫;二,收了你的贿赂。无论孙老爷子是在哪一种情况下站出来给你作证,我们都有理由怀疑他证词的可靠性!鬼兄,我且问你,用这两种手段要挟他人作伪证以求达到自己目的的人,可有资格数说他人?”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按鹰刀的说法,孙老七本身便有受要挟作伪证的嫌疑,那他的证词又何足采信于人?
众人越想越是佩服。事到如今,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证人证词的可靠性已被鹰刀推翻,荀三弃等于彻底输了。
荀三弃又是愤怒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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