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专用的林间草地公墓去下葬,那里有时也称作“经理祠”。)
最后,业务副总经理就回家去了——带着一只公事包,里
面装满文件,留到明天早晨再处理。
这会儿,他推开早餐盘子,将文件胡乱放好,站了起来。
在这间私人书房里,四壁都摆满书籍。对这些书,他常常带点
如饥似渴的样子看上一眼,不过这天早晨倒没有看;几年前,
有一度,他书看了很多,涉猎的面也很广。如果碰巧走上不同
的生活道路,他是可能成为文人学者的。可是,如今他没有时
间看书了。连日报,也非要等他抓住片刻工夫,才能匆匆浏览
一下。这天的报,仍然跟女管家送来时一样折得好好的,他拿
起来,塞进包里。只有到后来,他才会知道埃默森·维尔最近
的一次攻击,私下里把他咒骂一顿,汽车工业界的其他许多人,
在当天,也都会这么做的。
在飞机场上,随同业务副总经理一起去的那批属员,早已
… 6
在福特空运公司机库的候机室里等着了。他毫不怠慢,马上开
口说:“我们走吧。
”
这一伙八个人一上飞机,喷气星式机的发动机就发动了,
最后一个上飞机的人还没缚好安全带,飞机就已经在滑行了。
只有那些搭乘过自备飞机的,才知道跟定期客机相比,要节约
多少时间。
尽管速度很快,可是飞机还没滑到起飞跑道,大家都已经
把公事包拿出来,放在膝盖上打开了。
业务副总经理领头讨论起来。“这个月东北地区的成绩都
不理想。具体数字,你们都跟我一样清楚。我想知道这是为什
么。我还希望有人告诉我正在采取什么措施。”
他说罢,飞机起飞了。
太阳悬在地平线上的半空中;暗红色的一团,在飞驰着的
灰色云层中间灿灿发光。
正在往上升的喷气星式机下面,晨光中逐渐看清了伸向四
处的一大片城市和郊区:底特律闹市区,一平方哩的绿洲,象
是一个小型曼哈顿;前面紧接着,一哩哩的浅褐色街道、大楼、
工厂、住宅、高速公路——大多数蒙着尘土:一个其脏无比的
生产城,竟然不给清洁工作拨出一点点经费。西边,比较整洁、
比较葱翠的迪尔博恩市,毗连着鲁奇河的大工厂区;恰成对照
的是,东端的五个大角
①,一片树木,修得整整齐齐的,都是
有钱人安身的地方;南边是烟雾迷漫的工业城怀恩道特;贝尔
岛,在底特律河里显得那么大,象是一只满载货物的灰绿色
驳船。靠加拿大那一边,底特律河对岸,是肮脏的温泽城,论
①指底特律附近的五个富人住宅区,即“大角”、“大角庄”、“大角园”、“大
角林”和“大角岸”,合称为底特律的“黄金海岸”。
… 7
丑陋,倒可以跟它美国老大哥的最糟地方相匹配。
丑陋,倒可以跟它美国老大哥的最糟地方相匹配。
全国汽车生产,都是在底特律的控制和操纵之下的。这一
天的生产早已开始了。在埃德塞尔·福特和沃尔特·克莱斯勒
两条高速公路那挤满汽车的汇合处,竖着一块其大无比的固特
异轮胎广告牌,牌上标出汽车生产的进度。一个个数字都有五
呎高,看上去象只巨型路程表,靠了一个全国性新闻报道系统,
一分钟一分钟记录着本年度的汽车生产进度,数字是十分准确
的。随着全国各地完工的汽车一一开出流水线,这里的总数也
就逐渐增长。
这时,东部时间地带的二十九家工厂已经开工,各厂的生
产数字正在补充进来。过不了多久,中西部的十三家装配厂也
纷纷开工,跟着加利福尼亚州还有六家工厂也开了工,数字就
变动得更快了。本城那些乘坐汽车的人,正象医生量血压,或
者股票经纪人翻看道
…琼斯索引
①一样,来对固特异轮胎广告
牌上的数字。有些参加汽车协作组织
②的乘客,每天用一早一
晚的统计数字来打赌。
离广告牌最近的汽车生产单位,是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的
两家工厂——在大约一哩路外的哈姆特拉姆克的道奇厂和顺
①美国资产阶级统计学者查理·道和爱德华·琼斯联合编制的几种主要股票
市场价格的索引。
②汽车协作组织,指一些自备汽车主进行协作,规定各人轮流驾驶自己的汽
车,让其他人作为乘客。
… 8
风厂,从早晨六点起,每小时都有一百多辆汽车陆续不断开出
流水线。
风厂,从早晨六点起,每小时都有一百多辆汽车陆续不断开出
流水线。
在以前,这位克莱斯勒汽车公司主要负责人(当时他是新
任的总经理),是所有工厂中一个办事特别巴结的人,这一则
是因为正在衰落、没有起色的公司需要这么一个人,再则因为
他决心要摘掉“管帐的”这顶帽子,凡是不靠推销经售、不靠
工程技术、而是顺着财务这条道路提升上来的人,这顶帽子总
是一直戴在头上。在他掌管之下,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经历了兴
衰两种局面。长达六年一个周期的景气,使他赢得了股东的信
任;第二个周期,财政上敲响了警钟;接下来,含辛茹苦,厉
行节约,费尽心血,才再一次减少了财政危急,所以有些人就
说,碰到艰难时刻或者倒霉年月,公司总是大显身手,最有作
为。总之,没有人再认真相信,克莱斯勒汽车公司那尖儿细细
的“五角星”
①会越出轨道——这是靠自力更生得来的不大不
小的成绩,使得公司董事长如今赶得少了,想得多了,要阅读
什么就阅读什么了。
这会儿,他正在阅读埃默森·维尔最近的一篇抨击文章。
《华尔街日报》上登的这篇文章,虽不象《底特律自由新闻》写
得那样浮夸,但是,维尔就是叫人讨厌。克莱斯勒汽车公司董
事长发现,这个汽车评论家的意见,翻来复去的,总不脱老一
①指车型。
… 9
套。过了一会,他就去翻看地产新闻了,此类新闻报道倒是比
较中肯些。虽然还不是人所共知的事,可是在过去几年里,克
莱斯勒汽车公司已经建立起一个地产帝国,这不仅使公司业务
多样化了,而且在今后几十年内(或者梦想如此吧),还会叫
现在的“老三”至少也跟通用汽车公司一样大。
套。过了一会,他就去翻看地产新闻了,此类新闻报道倒是比
较中肯些。虽然还不是人所共知的事,可是在过去几年里,克
莱斯勒汽车公司已经建立起一个地产帝国,这不仅使公司业务
多样化了,而且在今后几十年内(或者梦想如此吧),还会叫
现在的“老三”至少也跟通用汽车公司一样大。
就这样,今天早晨,汽车业三大公司也照往常一样,都在
努力维持这个局面,另一方面,规模较小的美国汽车公司,靠
了威斯康星州北面的工厂,也在源源不绝地添上一批批数量较
少的“大使”、“大黄蜂”、“标枪”、“小妖精”等等牌子的汽车。
… 10
二
二
特
·扎勒斯基,一个头发花白的汽车工业老手,很高兴今天是星
期三。
倒不是因为这一天没什么迫切的问题,没什么未了的事务
——这样的日子可从没有过。今天夜里,也是夜夜如此,他会
浑身乏力回家去,一边觉得自己已经不止五十三岁,一边深信
自己在压力锅里又活过了一天。有时候,马特·扎勒斯基巴不
得精力再旺盛得象年轻时代,或者象刚刚参加汽车生产那时,
或者象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担任空军投弹手那时。有时候,他追
怀往昔,还想到,在战争年月,尽管他在欧洲枪林弹雨之中,
有着令人难忘的战斗经历,也没有现在担任老百姓的职务这样
危机四伏。
他走上装配厂车间的夹层楼面,进了他那间玻璃办公室还
没有几分钟,甚至在脱外衣那会儿,就已经匆匆看了一下办公
桌上一份盖着红火漆印的备忘录——工会的申诉书,他马上明
白,如果不及时处理得当,可能引起全厂罢工。在旁边一叠纸
堆里,不用说,还有叫人担心的事情——其他头痛问题,包括
紧张物资缺乏(这类事,每天总会有一些),或者要求抓好质
量,或者机器发生故障,或者以前谁也没有想到过的一些新的
难题,这类问题,不管哪一项,或者统统在内,都能中断流水
… 11
线,停止生产。
线,停止生产。
但是,至少今天是星期三呀。
头等大事头里做。他按了下通总办公室的对讲机开关;秘
书还没有来。接话的是值班记录员。
“给我找帕克兰德和工会委员,”副厂长吩咐道。“叫他们
赶快到这儿来。”
帕克兰德是领班。外面不会不清楚他指的是哪一个工会委
员,因为他们不会不知道他办公桌上那份盖着红火漆印的备忘
录。在厂里,坏消息传播起来就好比着了火的汽油。
那叠文件现在还没有碰过,但他过会儿总得去翻阅一下。
看到了文件,他就回想起,刚才一直在闷闷不乐地想着那许多
足以使流水线中断的原因。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中断流水线,停止生产,对马特·扎
勒斯基来说,总象一把刀子顶着腰眼。他这个职务的作用,他
本人所以存在的理由,就是要让流水线运行,以一分钟一辆车的
速度,从流水线尽头开出装好的汽车来,不管这个戏法是怎么
变的,也不管有时候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象个耍把戏的,将十五个
球同时抛到了半空中。上级经理部门对把戏怎么耍不感兴趣,
对任何辩解也漠然置之。事关紧要的是结果:定额,日产量,
… 12
生产费用。但要是流水线停了,他马上会听到。耽误一分钟,
就等于没有生产出一辆完整的汽车,这个损失是怎么也弥补不
了的。所以,即使中断两三分钟,也要损失几千块钱,因为流
水线停了,工资和其他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