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郁地笑笑。“我并不认为我有勇气;再说,我也不够资格。
我有个美差,银行里有存款。不管哪个人,一有了这些,就要
牢牢保住,不让这一切化为乌有。但是我也要对你讲明:我知
道我那个种族的人为什么成为革命家。”
他拍了拍上装里鼓出来的一叠东西。这是他临走前梅·卢
给他的一束单据。都是些发票,分期付款契约,信贷公司的催
款通知。温盖特出于好奇心,早在汽车里逐一翻了一下,他看
到的一切,不由他不惊奇,冒火。
他把他跟罗利和梅·卢谈话的内容对其他三个人复述了
一遍,略去了一些不便外传的数字,但是,不听这些,他们反
正也弄得懂是怎么回事,他也发觉他们都关心这件事。
他说:“你们见过他们放在那间房里的家具。
”
其他三个人点点头。巴巴拉说:“那不算好,但是……”
“不必说假话了,”温盖特对她说。“你我都清楚,那是一
堆表面好看的破烂货。”
布雷特不同意说:“那又怎样!要是钱多他们买不起……”
“可你哪里知道他们是买不到,出了钱也买不到好的。”温
盖特再一次拍拍口袋里的单据。“我只是看了看发票,看来发
票上开的价格比家具的实价,少说也要高出五倍。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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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他们付的钱,说得确切些嘛,就是凭他们签字的一张信贷合
同,本来是可以从吉·尔·赫德森或者西尔斯那样有名的家具
店里买到上等货的。”
凭他们付的钱,说得确切些嘛,就是凭他们签字的一张信贷合
同,本来是可以从吉·尔·赫德森或者西尔斯那样有名的家具
店里买到上等货的。”
伦纳德·温盖特伸出双手,放在桌上,探出了身子。“因
为,我亲爱的、天真的、有钱的朋友们啊,他们根本分不出好
坏。因为,从来也没有人教过他们,怎样东掏西挑或者用心购
买。因为,如果你手头从来没有过现钱,去学这一套可没多大
意思。因为,他们到了黑人区一家白人开的铺子里,那里把他
们给骗了——就是这么着!因为这样的铺子有许许多多,不光
是底特律有,其他地方也有。我知道。我们见过其他人也走上
这条路。”
一桌人寂然无声。他们要的酒都端来了,温盖特一口口啜
着加冰的纯苏格兰威士忌酒。过了一会,他说下去了:“他们
买进的家具和其他一些东西,还给他们带来个小小的问题,要
他们付信贷费呢。我算了一下。照我看来,利息好象是在一角
九和两角之间。”
韦斯·格罗佩蒂轻轻打了个唿哨。
巴巴拉问道:“你们的人事人员,照你刚才讲的,找债权
人谈话时,他能不能想一点办法,把家具帐单或者信贷费减低
一些呢?”
“信贷费嘛,也许可以办到。
”伦纳德·温盖特点点头。“这
件事,我自己可能去打个交道。要是我们打个电话给信贷行,
用上我们公司的名义,他们往往会听从,也会公道一些。他们
明白,大汽车厂商如果存心要压他们一下,是有种种办法的。
但是,讲到家具嘛……”他摇了摇头。“那可休想有办法。那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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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手会发笑的。他们把垃圾货尽量抬高价格出售,然后打个
折扣,把单据转让给信贷公司。支付这笔差额的,就是象罗利
那样根本付不起钱的小八拉子。”
骗子手会发笑的。他们把垃圾货尽量抬高价格出售,然后打个
折扣,把单据转让给信贷公司。支付这笔差额的,就是象罗利
那样根本付不起钱的小八拉子。”
。
”
“只要不出其他事情,
”温盖特说,“我想我能打包票保住。
”
韦斯·格罗佩蒂催促道:“看在老天爷份上,不要再谈下
去了!让我们吃吧!”
这天晚上,布雷特·迪洛桑多,一反常态,大半时间都不
出声,在接下来吃饭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沉默。今晚布雷特看
到了罗利·奈特和梅·卢的生活条件;他们在那座破败不堪、
一股垃圾臭味的公寓里的那间简陋斗室;那一带不计其数的其
他楼房,或者是不相上下,或者是等而下之;内城大部分地区
普遍流行的病痛和贫困,这一切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以前他也
到过内城,走过那里的街道,但是,刚才几个钟头里的见识和
沉痛心情,以前却从未有过。
当初他所以要求巴巴拉让他看看今晚的拍片,一则是出于
好奇,一则是因为她整颗心都放在这个计划上面,近来难得和
他见面。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思想感情上竟然也深深陷了
进去。
倒不是说他以前没有发觉底特律黑人区的种种问题。当
他看到住房方面可怕到极点的情况,他决不会蠢得提出这样的
问题:为什么不搬到别的地方去呢?布雷特早已知道,那里的人,
特别是黑人,在经济方面和社会方面,都捆住了手脚,动弹不
得。尽管内城的生活费用很高,但是郊区的生活费用还要高,
哪怕郊区肯让黑人搬去,也不行。何况有的郊区还不许黑人搬
去,依然用上成千种微妙的和不怎么微妙的手法,在实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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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歧视呢。譬如说迪尔博恩吧,那里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大本
营,优点有不少,算到底,最后一项就是没一个黑人居民,原
因是中等阶级的白人人家把黑人当做冤家对头,凡是那坐稳交
椅的市长搞出来的刁钻促狭手法,他们都支持。
族歧视呢。譬如说迪尔博恩吧,那里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大本
营,优点有不少,算到底,最后一项就是没一个黑人居民,原
因是中等阶级的白人人家把黑人当做冤家对头,凡是那坐稳交
椅的市长搞出来的刁钻促狭手法,他们都支持。
另一个委员想起了塞西尔·罗得斯
①临死前的一句话:“做
了的太少——要做的太多。
”
这两句话都出于个别人之口,他们眼看到各个组织,包括
市政府、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等等组织只干出微乎其微的事,都
感到不耐烦了。虽然一九六七年暴动已经过去几年了,可是,
除了时断时续的修修补补之外,根本没做一件事,把所以掀起
暴动的环境来个彻底改善。布雷特不由得纳闷:如果这么多人
合在一起,都失败了,那么一个人,个别一个人,能指望搞出
什么名堂来呢?
于是他记起了:有人在谈论到拉尔夫·纳德时,曾经提出
过那个问题。
布雷特感到巴巴拉的眼睛在看他,就向她转过脸去。她微
微一笑,但是,对他的沉默却不说什么;如今彼此都非常了
解,无论是各人的情绪也好,之所以有这样情绪的原因也好,
都用不着说明了。布雷特暗自想道,巴巴拉今晚不能再美了。
①十九世纪末英国资本家、殖民主义者、血腥剥削和残杀非洲(南非)黑
人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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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才谈论那时,她一脸虎虎生气,流露出兴趣,智慧,热情。
在布雷特认识的姑娘中,只有她,他最最看重,这就是为什么
他不管她一直死也不肯跟他同床,还是同她见面的缘故。
在刚才谈论那时,她一脸虎虎生气,流露出兴趣,智慧,热情。
在布雷特认识的姑娘中,只有她,他最最看重,这就是为什么
他不管她一直死也不肯跟他同床,还是同她见面的缘故。
这会儿格罗佩蒂把盆子朝后一推,用餐巾抹了抹嘴巴和胡
子。这矮个子电影导演,依然戴着黑贝雷帽,刚才一直在吃斯
特罗加诺夫式牛肉加面条,大口大口喝着奇昂蒂红葡萄酒,把
饭菜冲下去。他满意得嗯嗯的响。
“韦斯,”布雷特说,“你真想卷进——真正卷进——你拍
电影的那些个主题里去吗?
导演一脸惊讶。“你是指搞改革运动的胡闹吗?把人家刺
一下吗?”
“是的,”布雷特应道,“我就是指那种胡闹。
”
“去它的!不错,我有兴趣;非有兴趣不可。不过,兴趣
一过,我还是拍我的电影,小伙子。就是这么回事。”格罗佩
蒂摸摸胡子,把餐巾没有揩掉的一段面条拿掉。他又补上一句
说:“不论一地金凤花,还是一条下水道——我一知道在那儿,
我要的就只是正确的镜头,摄影机的角度,照明,音响的配合。
卷进去才叫胡闹呢!卷进去要赔上全部时间呐。”
布雷特点点头。他沉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在汽车里,布雷特一面开车送巴巴拉回家,一面说:“搞
得不错,是吗?那影片。”
“真不错!”她坐在前座靠近中间的地方,紧偎在他身边。
他打横里一转脸,就会碰到她头发,他已经碰到过好几次了。
… 311
“我真替你高兴。这你也知道。”
“是的,”她说。
“我知道。我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的女人不做一点特殊的
“我真替你高兴。这你也知道。”
“是的,”她说。
“我知道。我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的女人不做一点特殊的
都是第一次提到可能一起生活的事。
“你又想过没有?”
“想过,”她说。“就此而已。
”
布雷特等着,径自穿过杰斐逊路口的车辆,到了克莱斯勒
高速公路上,他才问道:“愿意谈谈这件事吗?”
她摇摇头表示反对。“影片还要拍多久?”
“大概再要一个月。”
“你会忙吗?”
“我想会的。怎么?”
“我准备出门一次,”布雷特说。“到加利福尼亚去。
”
但是,她一追问他原因,他却不告诉她是为了什么。
… 312
十九
十九
克赖泽尔那个穿制服的司机,在驾驶汽车。在他的背后,
富丽堂皇的车厢里,坐着克赖泽尔和他的客人特伦顿夫妇。车
厢里面竟还有个酒吧柜台。车子一路开去,零件制造商就在酒
吧柜台上斟酒饷客。
这是七月最后一周的一个傍晚。
他们早已吃过晚饭,地点是在闹市区的底特律体育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