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对那深恶痛绝的恶魔竟有了几番敬佩。
这时,堂内忽地窜过一阵大风,呼啸如鬼叫般,蜡烛也嗖地灭了。
这忽然由明转暗,众人眼前登时一片漆黑。
就在众人惊措这一念间,两条黑影嗖地掠过头顶各向南北飞出。
方豪陵等四人靠里,哪里容得及思索,下意识向北边黑影跃将追去。
只有方念文尚在门外,眼见那黑影从正门额顶掠过,反应极快,蹬着堂槛,靠反劲一个鹞子翻身,伸手竟够着了那人的脚。
二人一齐跌落在落叶上,尘灰四起。
二人相对,寒月光落在那人脸上,方念文看得心惊肉跳。
那脸左半边还似常人,右半边被严重烧伤,右唇、眼睑都烧没了,滚圆的眼眶里还兀留着只眼球,便真是鬼看见也吓散了魂魄,难怪那二人死相如此惊怖。
就在这骇住的一息间,那人已蹬跃起身,大步逃去。
方念文回神赶忙追去,只见不远前的人影步子越来越快,几乎要离出地面,似踩在那些扬起的碎叶沙土上往前疾驰。
方念文全力运气,脚下也是愈来愈快,这二人距离却渐渐拉开,不久便寻不着那人身影了。
这时方念文已是心神俱疲,兀自弯腰支膝在旷地上大口倒气。不久听得杂乱脚步声疾来,便是方豪陵众人。
方念文气喘吁吁道:“爹,那…那人奔得太…太快,我…追不上。”
方豪陵也奔了这么久,气色竟没什么变化,道:“那人太奸诈,竟把披风掷出来装作人影,调虎离山。文儿,幸得你没追上,若是那人动起手来,你不是他对手。”
高全也气吁吁道:“掷…掷大石易…掷鸿毛难…披风能掷的这般远…这…这人武功确是深不可测。不过,念文这么小年纪,轻功这般好,也是个武学奇才啊。”
方豪陵道:“文儿确是悟性很高,只是文武不可兼顾,我也不能逼着他一心练武,怕误了这孩子的前程。”
方念文见这两长辈在这样的关头倒说起杂七杂八的话来,又急又笑,道:“爹,你说甚么!你们怎么也找到这院子?”
方豪陵道:“张知县吩咐你高叔叔,查查钱夫人有甚么异常。这倒容易,找几个家仆吓他一吓便甚么也招了。我们入夜便守在这院落,丝毫没发现这人怎么进来的,确实是高人。”
高全接道:“我们见王富仁进院,以为事情已定,这王富仁没有武功,但凭他的银两要买凶杀人也不是难事。我们便只待钱夫人来,二人苟且时便可逮个人赃俱获。哪里料到出此变故——”稍顿道:“还好出此变故,至少我们见得真凶。念文,那凶手你可看清?”
方念文听得这问,心头闪过那人面貌,又打了个冷战,把那人长相细细描述了一番。
众人皆惊骇。
高全自道:“这事却愈来愈蹊跷了。这人为甚要杀尽钱夫人身边的男人,情杀?”
方豪陵道:“我看不是。文儿,就那半张好脸,你好好想想,是否见过?”
方念文即答道:“没有。”
方豪陵接着说:“应该如此,永城有些武功的人,我都相识,若是要隐藏这十多年只为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怕是不会。那钱夫人自小便在永城,不会牵连上这种来历诡异之人。”
高全插问:“那为甚钱夫人两次都没受伤?”
方豪陵答道:“其实你问问文儿就知道。”
方念文一愣。
方豪陵接着道:“文儿,你见着他面目,又追他奔出这几里远。以他的武功,他自知杀你不是难事,这一路上他随时可下手,他却没有。为何?”
“不知。”
“其实,这也可情理。文儿不认识他,而且他断然不是本地人,便是让文儿看见,也不会坏他什么事。钱夫人也是如此,他要杀的不是钱夫人,便是让她看见面目,也不须杀她。”
高全道:“倒也不是穷凶极恶。”
方豪陵笑道:“哈哈,非但不是穷凶极恶,或许,还是条汉子。”
此话说出,数人皆是一愕。
方豪陵接着问道:“高全,这也没什么耳目,你便说,这死了的两个,你觉得为人如何?”
高全嗫嚅了半天,道:“方兄啊,人都死了,就不要说什么了啊。”
方豪陵又笑:“哈哈哈,有什么不好说的。恶有恶报,善有善终。这人,我倒真想会他一会。”
众人又说了一阵,便散去。
高全折回院子,拿钱夫人回去审问。
方念文随父兄回家,一路忆起那人可怖面容,不住寒战。又想王富仁虽是可恶,可死得也是太惨,若人人惩奸都用此暴行,死者家人又哪堪此痛,如此世间冤冤相报不止,岂不血雨腥风惨绝人寰。
5、送剑
第二天大早方念文便上山去找张旻,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同她细述。
张旻听完道:“这倒奇怪,这人为何杀人,不取钱财,却把动静弄的这般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独自踯躅思寻,“分明是杀鸡儆猴,可这儆的到底是什么猴?”
方念文听得不禁笑出声来。
张旻没理会,继续自语道:“这王富仁家已是永城首富,这儆的猴是什么人物?唉——不想不想了,反正,这永城里,还会出事。”
方念文惊:“你说,那恶贼还会杀人?”
“定会!永城有钱人这么多,哪个不是无良无德,便是一一杀干净,也很要一些时日。”
方念文听得心头一凛,觉得眼前这女子竟这般狠辣,颇为意外。随即又想,她自己也是有钱人之女,能这般说,定是她家里人行为正派检点。而且,她说这般狠话,也可称之疾恶如仇。
如此转念,竟觉她愈加可人。
分别时方念文解下佩剑,交于张旻道:“你带着它吧,遇见恶徒也能派上用场。”
张旻笑道:“我不会武功,带着剑又有甚么用。”
方念文心想也是,而且女孩子家家带把剑也不好看,正犹豫,张旻又道:“不过,你给了我我当然得收下啦,还有,给出去的东西不许要我还噢!”
方念文笑道:“那当然,呃,你就不送我一样东西?”
张旻道:“可以啊,不过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给你。”
之后几天,倒平安无事。
方念文那颗心似放下了。
不管什么人死,他都觉得很不舒服。
与心上人相见,那些不舒服倒也消退得快。
这日,方母骨疼得更厉害了,方念文便一天在家里服侍母亲。
出门买药,见闹市中围了一大群人,他挤进一瞧,目瞪口呆。
那恶徒果真又杀人了!
这次是通元当铺的邢老板!死得同前两人一样!
这邢义天,方念文很是熟识。他与方家来往得多,方豪陵仁善性直,来往的莫不是些当当的汉子。邢义天弄些粥饭施舍穷人是常事,生意来往也很不计较,大份家业到他手里竟渐入颓境。
围观的市井纷纷咒骂凶手,为他惋惜。
方念文心想,这恶贼果然不是锄奸扬善的人,害了邢叔叔,当真是天理难容!让我寻见,便是打不过也要拼命!
这时马蹄杂促,一干人牵着高头大马闯进人群,便是高全同那些官差。
方念文忽地想起,张旻还在山上,她也是富家子女,若是遇着恶徒——他嗖地拽过高全手中缰绳,翻身上马,喊道:“高叔叔,借马一用,得罪了!”
那马已朝芒砀山嘶哮着飞驰出去。
方念文把马催的要吐血般,似乎那恶人双脚就在前方奔蹬要去加害张旻,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出去。
6、恋誓
到芒砀山,下马便直奔林子,隔着树丛远远看见张旻正盯着来路发呆,脚步便停下来,二人四目相对。
一边是欣喜若狂。
一边是满脸倦意淡笑。
方念文道:“你怎么一人在这?”
张旻仍盯着来路,嘴里道:“你不想在这见到我么?”
方念文道:“今日那恶徒又杀人了,这些天,你就不要出来了罢,万一遇上那恶人——”
“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哦…我当然想见你——”方念文脸上一红,竟说不出话了。
张旻仍似心思游离,道:“那人要杀我早也杀了,就是在家里又有甚么用。”
“那也是,那人武功忒高。我要是在你一起,便是拼了命也不要让他伤到你——”
这时来路一阵急促马蹄声,远见一人驰马疾来。
张旻这才回神问:“你还领人来了么?”
“没有啊!看模样…哦,是高捕头。”
张旻惊道:“快,快藏起来!”
“藏起来?藏起什么来?”
“呆子!我们躲起来!”
“为什么躲起来?”
“死呆子!拉我上树去!”
二人罗嗦半晌才跃上树去,还没藏好,高全已驰马到树下,仰头半疑半笑道:“念文,你怎么爬树上去了?咦,你身旁何人?”
张旻早将面目藏密叶下。
方念文尴尬之极,顺手托起手旁一只巢窝,吞吐道:“鸟窝…嘿嘿…有鸟…”
高全喊道:“哪里是什么鸟窝,那是——马蜂子窝!”
方念文果然见身周盘旋的马蜂子越来越多,急忙丢下蜂窝,高全在树下叫嚷:“下来,下来,快快上马!”
方念文这才回神,拉起张旻噌地跃下,翻身上马狂奔出去,也是仓皇不择路,那马蜂子大群盘旋在身后,如影子般。
高全远远地听得张旻高声留下句话:“高大叔,念文家也是您老朋友,莫要跟我爹说见着我了,也免得您两边为难。”
高全看着那远影摇头苦笑。
二人仓皇奔出了几十里,已是分不清东南西北,那马蜂子才稀少了。
马蹄慢下来,在田埂间踯步,方念文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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