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看着那远影摇头苦笑。
二人仓皇奔出了几十里,已是分不清东南西北,那马蜂子才稀少了。
马蹄慢下来,在田埂间踯步,方念文这才发觉身后那女子紧紧环抱着自己,定定的依然没松开。
方念文连手脚都不敢稍动,生怕动得张旻回过神来,坏了这亲密;又觉自己如采花贼般下作,占了好女子的便宜,身如针毡。
如此熬了许久,忽想到,张旻莫不是吓的晕了,急忙一手扶稳她,自己翻下马来看,只见张旻半垂眼定定看着自己,杏眼中竟渐渐泛起泪涟。
方念文被她看得手足无措,张旻却噗的由悲转笑,“呆子,这蜂子蛰的倒正好,蛰出个二郎神来了。”
方念文这才觉眉心火辣辣疼,作笑道:“没事。”
张旻骑在马背上,俯身下来,抱着他额头细细找蜂针拔去,便将朱唇吻上额间,吸那毒蜂汁。
方念文霎间愕定,只觉额上如冰泉,胸头如烈火,仓措间猛地推开张旻道:“不敢…不敢!”
张旻被推得呆呆地半晌不作声,只是直直瞧着方念文,那眼泪竟涌了出来。
方念文慌措得劝也不是,抱也不是,急得也近要哭出来。
过了许久,张旻又默默俯过身来,吻吸那毒汁。
方念文也不敢再推,只觉香沁神离,如入了极乐太虚。
许久心想,若是有人见此,定觉这女子轻薄。
于是伸手去抱她,心想这轻佻名节,也让自己来分担。
手刚触上纤腰,觉到她身子微地一下颤动,顿觉轻薄于她,罪孽难容。
虽这样想,手却也放不开了。
千思万想的人儿此刻便在自己的怀抱中,只愿日月顿足,草树永青,这怀中人儿便如此依偎哪怕飘摇海角天涯。
胡思乱想之际只觉张旻唇边热流淌到自己脸上来。他赶忙扶起张旻,她已泪不成样,双唇也肿得变了模样。
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痛怜,心里一激把张旻抱下马来,紧紧拥入身中,见张旻仰头瞧着自己,泪脸忽又泛出巧笑。
“张旻,对不起,害得你——”
张旻凝色问道:“念文,我问你,若是天涯海角,你会陪我去么?”
“你说甚么呢,便是刀山火海、十八层炼狱,我也会——”
张旻伸手触他嘴:“够了。”
“对了,方才,你跟高叔叔讲甚么呢?”
“念文,你听着,我不是甚么商贾家女,我的爹爹便是张麒。”
“张其?你爹爹的名字和知县很像噢,呵呵呵——”方念文一愕,“…你是…县府千金?”
“恩。我爹总是让高捕头四处找我,烦都烦死了。”
方念文抖地松开手,二人胸间掉下块物品。
一块碧绿的观音玉佩。
原来二人仓措奔马时扯断了胸前挂绳,这时一挤一松便掉落下来。
张旻拾起,含情脉脉道:“这是我爹从云南带来的,我从小就戴着它。你不是说要我送你一样东西吗,现在我便把它送给你。念文,你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好……甚么事,我答应。”
张旻看着他,眼波流动,“从今往后,你帮我好好地珍惜它,好吗?兴许,甚么时候我想起它,便向你要回来,若是有什么损坏,我一定饶不了你!”说完便双手伸出玉佩。
方念文接过,如端着一颗鲜活蹦跳的心,万分翼翼,道:“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
张旻接着道:“我乳名叫璿儿,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张旻,喊我的乳名?”
方念文痴痴唤道:“璿儿。”
张旻满心欢笑,面若桃浮。
方念文心想,璿,乃美玉也,张旻将贴身玉佩交于了我,便是把自己托付于我了,从此,便是火海刀山,也要保护身边的这个女子,还有手里这块玉。
于是说道:“璿儿,今后我定会用功读书,来日考取功名,去你府上提亲。”
张旻笑里泛出悲苦,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念文,今后若是见不到我,你会不会忘了我,想着别的女孩子?”
方念文赶紧道:“你今日干吗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呢,璿儿,不管将来发生甚么事,我都会——”
张旻打断道:“你回答我啊。”
方念文举起手中的玉佩,道:“我们若是会分离,一天、两天,或是一年、两年,甚或十年、二十年,我只要看着它,便如同看见了你,如同你还在我身边,天天都陪我等着我们相会的日子。”
张旻又流出泪,眼光投向天边。
又是夕阳,黄灿如这漫野的秋穗,沉甸甸却看不见的幸福。 。 想看书来
7、夜会
方念文回到家,才想起母亲的药还没买,便去母亲房间请罪。走到门前,见父亲正为她推拿疗骨,便要折回。
转身听得母亲声道:“豪陵,白日里繁忙,今日就到这罢,你也早些休息。”
父声道:“别说话,好,好,就这样,不要动了。不知文儿跑哪去了,我和晓儿在通元当铺那边也没人过来告诉一声,我明日便去找个婢女来,以后要做什么吩咐她便是。下次再摔着,你这腰骨就更麻烦了。”
母声道:“呵呵,豪陵,还记得年轻时吗,我总说会尽心伺候你,伺候这个家,没想到,这些年尽是你伺候我。当年,你能娶我这样的女子,是委屈了你,我心里知道,我也只想让你忘了心里那些事。其实我倒希望你能找些能与你般配的女子,比我更懂你的心思,更会安慰人,让你这些年苦痛也少些。”
父声道:“梅儿,休要胡言乱语。你便安心养你的病,成儿还等你带养孙儿呢,哈哈哈。”
念文回到房中,心想,将来与张旻定要像父母般恩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漫步此生,夫复何求。
整晚透着月光端详手心里玉佩,浮现起张旻音容笑貌,辗转不眠。
次日去山上,一日都没见到张旻。
接着几天也都没见着她,方念文如失了魂魄茶饭无味,回想着那日温存,忽想起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心下一凛,话中分明是诀别之意,只怪当时喜极发昏,丝毫没听出来。
他急忙去县衙门口,来回晃荡,只盼能见张旻一眼。
门口那两石狮子端的威武,刻得如活的般。
进出了几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一只手便能把他拎起来。
几个官差盯着他瞧,手都放到刀上了。
方念文垂丧回去,拐角撞见一人。
那人一把将他拽过墙角,道:“你还敢过来?”
方念文瞧得模样,欣喜道:“叶子,你家小姐人在哪?”
叶子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你!小姐被老爷一顿打,身子都青了,现在还锁在房里呢。”说着竟要哭起来。
方念文听得张旻下落,倒踏实些,道:“叶子,莫哭,都是我的不是。世上哪有这么蛮横的爹,我同你小姐行的正大,我去跟你老爷讲清楚。”
叶子赶紧拉着他,“你知道甚么?还去惹事!要被老爷看见,莫说小姐,你也要给打个半死,快走,快走!”说着连拉带赶把他打发走。
方念文气的紧,一想到张旻受的苦,又是百手揪心,寻思晚上偷偷翻进县衙,看望张旻,若是遇到张麒,也一并辨说个明白。
又想,这县衙不比寻常百姓家,若是张麒蛮横加罪下来,自己倒无所谓,苦得家里人要跟着遭难。
思来想去,心里头愈发难受了。
便如无头蝇子般在街巷晃荡,午饭也忘了回去吃。
待到日头把影子拉得有半人长,才觉起肚饿,便抬头找回家的路。
听得一女声高喊:“方公子,方公子!”
方念文回头一看,又是叶子!
这一见如见着亲人般,心里暖了许多,紧接着一凛,疾问道:“你家小姐出甚么事了?!!”
叶子上气不接下气,递过一信封,道:“我可找着你了,小姐让我定要给你!可累死我了。”
方念文启开,内有张纸条写道,今夜子时,故地俟君。
他见写得唐突,要细问,却见叶子已没了身影。
待到三更过,方念文悄摸出门,躲过若干更夫,便奔到山林。
见林中立一黑衣人,正是张旻。
他激动道:“张旻,你可无恙?怎么这么晚唤我出来,山中寒冻,你身子未愈怎么吃得消?快快回去罢,有甚么事明日再说。若是……你明日出不来,呆家里休养也好,时日长了,你父亲总会消气,到时好言解劝一番。其实,也怨不得他,我家世清寒,确是不及你家显贵。不过,你记得我说的话么,我会用功,来日考取功名,才好与你般配。”
张旻也不插话,待到他说完冷道:“你刚才唤我甚么?”
方念文呆一下,嗫道:“璿儿。”
张旻道:“为甚这般小声,怕别人听到不成?”
方念文不知如何应答。
张旻依旧冷道:“不敢说么?若是嫌了我,倒也来得及。”
方念文急道:“哪里!只是忘了罢。”
张旻道:“你这般善忘,也保不准甚么时候便忘了我!”
方念文囔道:“不会,不会!便是我人头落地,心也还记得你!”
张旻听得笑了,道:“你原来也这般油嘴,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可信的。”
方念文见她笑了,心才放下来,道:“没有,我说的是实话。知道么,往常若是十天半月见不到你,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夜里起来心便是痛的。可见它是记得你的,便是夜里我睡着了它也还记得你……璿儿,我们下山罢,天冷得厉害。”
张旻道:“下山?我们去哪?”
“回家去啊。”
张旻痴道:“回家?今日我出来,便再也回不去了。”
方念文惊。
张旻定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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