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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好糊涂小子!你大爷这叶子,就值个十多两银子。你把它捞出来,将来碰着了行家,还可以卖好价钱哩!”伙计说:“你老,我不愿意发这个财,你把一文钱给了我吧。”他说:“你大爷身上带惯银子、票子,谁还带一文钱呢?记在帐上,明儿给你就是了。”说罢,扬长而去。伙计只好白瞪着两只眼,说:“北京城里哪里来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还充大爷。大爷是几文钱一斤!”引得一茶铺人无不哈哈大笑。
还有天,小桐提了个百灵鸟,走到大街上,看见前面来了个戴夹纱帽子玳瑁眼镜的老头子,一步一步踱将过来。小桐暗想:“这是糟豆腐,好讹他一讹了!”故意迎了上来,用力一碰,那人叫声“嗳啾,便跌倒在地下了。小桐也趁势望地下一坐,顺手把雀笼一掼,雀笼本来是旧的,经这一掼,雀笼登时散了满地,百灵展开翅膀,腾的一声飞了去了。小桐回身把那老头子劈胸一把,说:“你赔我的百灵!”老头子正跌得天昏地暗,又有人将他劈胸一把,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旁边便有小桐的党羽先把老头子架起来了,颠倒问道:“你这糟豆腐,你走道怎么走到人身上去了?”小桐在地下直着嗓子嚷道:“诸位,别把他放走了。他得赔我的百灵哪!”便有个做好人的,走过来把小桐架起来了,说:“你们二位有什么话到茶铺子里去讲,别躺在地下,回来给车压死了,倒要连累街坊吃人命官司哩!”一面说,一面把两人簇拥到一家茶铺子里。
先问老头子,老头子道:“我好好的边儿上走,他把我一碰,碰倒在地,跌得我周身生疼,我正要找他呢。”又问小桐,小桐提着他那条卖估衣的嗓子,说道:“他倒说干净话儿!我提着雀笼,也在边儿上走,这老王八一晃一晃的碰到我身上来,把我雀笼碰在地下,成了两半个。这雀笼呢,原不打紧,倒是我那个百灵是个无价之宝,什么都会叫,猫叫、狗叫、马叫、驴叫,还有笙箫鼓笛,件件齐全。这两天又学会了外国山歌。你们想想,可爱不可爱?这一下可跑了,不是去了我的命吗?”
他说得出便做得出,登时号啕大哭起来。那老头子急得目瞪口呆,计无所出。
小桐一头哭,一头还嚷道:“谁把他放走了,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等他哭完了,又是劈胸一把,说:“咱们上刑部衙门去!”那老头子吓得身体如筛糠一般,便央求众人道:“众位朋友,给我撕扌罗撕扌罗,我定不忘你们的大恩大德!”
众人又劝小桐道:“你刚说要他赔,他现在肯赔了。你到底要多少呢?”小桐把指头一伸道:“一百两。”老头子道:“岂有此理!一个百灵值到这个价,你简直是讹我了!”小桐啐了他一脸唾味道:“我把你这王八羔子!你就是赔了我一百两,我还不愿意呢。走,咱们上刑部衙门!”老头子央求众人道:“诸位大哥,你们公公道道,替我酌量个价钱吧。”众人道:“一百两呢太多,八十两是不能少的了。”老头子初还不肯,众人做好做歹的,逼他出了六十两银子,说明白跟他回寓去拿,这里众人才一哄而散。
小桐拿到了六十两银子,回到家中,刚才在外面飞掉的那只百灵,好好的在那里啄小米了吃了。原来他是养家的,常常借此讹人的。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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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摆架子空添一夜忙 闹标劲浪掷万金产
上回书说小不要脸桐讹人的那些故事,这回再说他父亲老不要脸桐。原来老不要脸桐,起初家道极贫,住在烂面胡同。
家里穷的淌尿,他还要满口大话,架弄他的身分。他住的宅子,倒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到他手里,又没有钱去修理,弄得破败零落,很像一座古窑。他隔壁住的乃是一位户部郎中,名叫文璧,是蒙古镶红旗人氏,和老不要脸桐还沾亲带故。文璧的书室,紧贴着老不要脸桐的上房。
有一年秋天,文璧喝醉了酒,回家一觉瞢腾大睡。及至醒了,已经是酉牌时分了。想要再睡却又睡不着,便一个人点了个灯,到书室里来写信。只听见隔壁老不要脸桐叫着丫头道:“来啊,拿我的帐子挂起来。”丫头道:“老爷什么帐子?”
他道:“是白的。”丫头道:“连黑的都没有,别说是白的了!”他说:“是长的。”丫头道:“连短的都没有,别说是长的了!”他道:“是把绳子系住的。”丫头道:“连不把绳子系住的都没有,别说是把绳子系住的了!”过了一会,丫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帐子的事情完了,老不要脸桐又道:“来啊,把我的枕头垫起来。”丫头道:“什么枕头?”
他道:“是高的。”丫头道:“连矮的都没有,别说是高的了!”他说:“是方的。”丫头道:“连圆的都没有,别说是方的了!”他说:“是硬的。”丫头道:“连软的都没有,别说是硬的了!”又过了一会,丫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
枕头的事情完了,老不要脸桐又道:“来啊,把我的被窝铺起来。”丫头说:“什么被窝?”他道:“是宽的。”丫头道:“连窄的都没有,别说是宽的了!”他说:“是厚的。”丫头说:“连薄的都没有,别说是厚的了!”他说:“是直的。”
丫头道:“连横的都没有,别说是直了的!”又过了一会,丫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北方节令较早,这年虽是七月,天气已经很凉了。只听老不要脸桐道:“今儿晚上,有点凉飕飕的,我把皮袍跟着靴子都穿上吧,省得明儿闹咳嗽。”
文璧也不在其意,把朋友来的信,复了一封,又是一封。
一直写到天亮,有些倦了,伏在桌上打盹。猛然间听见隔壁老不要脸桐屋子里“哗唧”一声,文璧登时惊醒。只听丫头嚷道:“老爷,你的靴子打烂了!”文璧十分诧异,心里想:“靴子怎么会打得烂?就是打得烂,为什么会这样响?”正在疑疑惑惑。听见老不要脸桐打了几个呵欠,说:“天不早了,该起来了。”说着,又听见他叫那丫头道:“金铃儿,金铃儿,你也起来吧!太太昨儿晚上上王府去吃酒看戏,没有回来。你该早早的梳好了头,洗好了脸,套车去接才是。”丫头应了一声。
旋即听见老不要脸桐穿衣裳的声音,打火的声音,吹着了煤纸抽潮烟的声音。又听得叫道:“来啊!你把枕头放到台阶底下去!把被窝安到门框儿上边去!”丫头答应了,忙乱了一会。老不要脸桐又道:“你再瞧瞧,帐子还有没有?皮袍还有没有?”丫头道:“帐子烧完了。皮袍喝完了。靴子打烂了。”
文璧更是不懂,进去告诉了他太太。他太太听了,也稀罕得很,悄悄打发一个老妈子顺便去问那丫头。等到文璧衙门里下来,太太迎着告诉他道:“刚才老妈子过去,把老不要脸桐的事情一齐打听明白了。你知道他帐子是什么?原来是蚊烟!”
文璧道:“还有枕头、被窝呢?”太太道:“枕头是台阶底下捡得来的砖头,被窝是门框儿上脱下来的门。”文璧道:“靴子怎么会打烂?皮袍怎么会喝光呢?”太太道:“靴子是酒坛子,皮袍是酒。”文璧这才恍然大悟。继而一想,拊掌大笑,不知不觉把眼泪都笑将出来。
过了一阵,文璧看他渐渐的光鲜起来了。一打听,才知道投着了一个主儿,所以吃喝穿着都不愁了。你道他的主儿是谁?
原来是木鲁额木中堂的大少爷。木中堂在日,做过文渊阁大学士,执掌军机。他的大少爷名字叫做春和,号蔚然,北京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阔少。什么都不用说,单说是鼻壶壶一项,也值个十多万金。京城里人用鼻烟壶有个口号,叫做春玉、夏晶、秋料、冬珀。玉字所包者广,然而绿的也不过是翡翠,白的也不过是羊脂。晶有水晶、有墨晶、有茶晶、还有发晶。料的那就难说了,有要是真的,极便宜也要五六十金。还有套料的,套五色的,套四色的,套三色的,套两色的,红的叫做西瓜水,又叫做山楂糕,黄的有南瓜地,白的有藕粉地,其余青绿杂色,也说不尽这许多。春大少爷春和,他除掉这些之外,还有磁鼻烟壶。磁鼻烟壶以出自古月轩为最,扁扁的一个,上面花纹极细,有各种虫豸的,有各种翎毛的,有各种花卉的,有各种果品的。春大少爷他有不同样的磁鼻烟壶三百六十个,一天换一个,人家瞧着,无不纳罕。
京城里有个杠房头,也讲究此道。他单有一个料鼻烟壶,上面刻着两个老头子,又刻着两个小孩子,一个编了条辫子,一个囱门口留着一搭胎发。据说这个壶的名字,叫做“七十九,八十三,歪毛儿,淘气儿。”是顶旧的旧货,现在再要找也找不出来了。有天,这杠头在茶馆里夸说:“咱这壶,无论什么人,他都不配有!你们别瞧木府那么阔,他们的壶那么多,要找得出一个跟这同样的,我把这个砸碎它!”众人听了,默无一语。便有耳报神把这话传给春大少爷听。
春大少爷听了,这一气非同小可。心中暗想:“这小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