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检查。”“主任,我求你一件事儿。”“我得病住院的事儿,先不要告诉老张。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来北京,那样两个孩子就没人管了,要是把孩子带来,又会耽误他俩的学习。如果万一要动手术,就请玉兰或贺铭代他签字。另外,给他平反的决定,你们也不忙通知他,由我亲自告诉他。”“你别考虑这些事儿,先安心治病。”“主任,这一辈子我没带给他什么好消息,这一次就让我把他盼望了近七年的特大亲口告诉他,让我们两口子好好高兴一下,希望您理解我的心情。”“这事儿以后再说,先回宿舍拿你住院要带的东西,然后去医院,我送你去。”“您不用去了,有小于陪我去就行。”不由俞素梅争辩,季平化向王副师长打了声招呼后,便和俞素梅、小于一道上了救护车。贺铭本想也跟去,但大会还没有结束,他走不开。
在北京火车站出站口,姚玉兰两口子准备接从上海赶来的张志敏。两人心情都很沉重,都默默地站在出站口,注视着从上海来的每一位旅客。“张副团长,张副团长!”张志敏刚一出站就被贺铭叫住了。老战友久别重逢,那份亲热劲儿就甭提了。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不过三人此时的心情却大不一样,张志敏心里像有一台电风扇在扇,爽快得很;姚玉兰与贺铭心里装的却是冰块儿,寒冷彻骨。“小贺,素梅怎么没来接我?是不是出差了?”“先上车吧,想老婆也不急在这一时。”贺铭应付道。
吉普车开动之后,姚玉兰几次想把素梅得病住院的事儿告诉张志敏,但话到嘴又咽了回去。她实在不忍心乍一见面就给他当头一棒,于是岔开了话题。“张副团长,孩子们都安排好了?”“厂子里的人真不错,他们听说给我彻底平反了,都替我高兴,好几家争着接小飞、小云,最后还是让车间主任的老婆给抢走了!”“随着‘四人帮’的垮台,现在的人际关系开始正常了。”“玉兰,你是管训练的官儿,你看我还能飞吗?”“这么多年不摸驾驶盘了,您还不死心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您能不能飞,我小小的副科长说了不算,得师党委定。”“玉兰,你也学会打官腔耍滑头了。”“她说的是实话,你能否重返蓝天,恐怕连师党委也定不了,得空军党委定。”“我可有言在先,不让我飞我就领着老婆一起回上海。老实告诉你们,我这次来北京,一不想当官儿,我不要求官复原职;二不为补票子,我不缺钱花,我图的是重操旧业和夫妻团聚。”“嚯,好漂亮的豪言壮语,这些年你也没有白混,也学会了唱高调了。”“哼,是不是高调你就等着瞧吧!”姚玉兰扫了张志敏一眼,心想:“你上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飞过的飞机已经全部淘汰,现在部队使用的全是新式飞机。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又停飞了整七年,再让你改飞新式飞机,成本太大,不合算,素梅都不同意,你就趁早打消上天的念头吧!”但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使他伤心,张志敏遇到的不顺心的事儿够多的了。
小车在军人招待所门前停了下来,张志敏下车一看,感觉不太对头:“小贺,怎么让我住招待所,没给我们安排住房!”“别急,管理科的同志正在给你找房子。”他们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进了给张志敏安排的单人房间。“首长,您请洗脸!”招待所的服务员给张志敏端来洗脸水。“首长”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谓,唤起了他许多亲切的回忆和美好的向往,同时又使他浑身感到麻酥酥的不自在。
姚玉兰与贺铭站在旁边看他洗脸,两人心里都在打鼓。怎么办呢?他洗完脸后肯定要问素梅为何还不露面?该从哪里谈起呢?两人都有些憷头。“玉兰,素梅呢,她不知道我今天到?是不是执行任务去了?师里这样安排可太不够意思了。”“她没出差,她住院了。”诺言没有编好,姚玉兰只好实话实说。“什么?住院了?”张志敏睁大眼睛望着姚玉兰,没有拧过的毛巾滴着水,开始是水丝,继而是水滴,一滴一滴地浸湿着张志敏深蓝色的旧军裤。“什么病?”“乳腺癌!”“几期?”“三期!”“叭”的一声,毛巾掉到了水泥地板上。“张副团长,你别急!”贺铭一面劝说,一面从地上捡起毛巾。
他的话声未落,张志敏猛地揪住了他的衬衣领口,恶狠狠地吼道:“你们这些没人性的冷血动物,为什么不等她进了八宝山才叫我来!姚玉兰,如果素梅有个好歹,我这一辈子跟你们没完!”说完他甩开手,朝门外冲去。贺铭跟在后面叫道:“张副团长,张副团长,你别急,咱们吃了午饭再去医院。”“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屁饭?”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贺铭与姚玉兰只得紧跟着也上了车:“去空军总医院!”这时车里的气氛大变。车内的空气和所缸里的空气一样,只要一点火就会燃烧起来。“张副团长,到医院后您千万要冷静,可不能这个样子见素梅。”“。。。。。。”“你要有气有火就冲我们发,不要憋在心里,她的病还没到绝望的程度,还有希望治好,你要相信医生。”“。。。。。。”“您要多安慰素梅,多鼓励她,千万不要埋怨她,她是为了不耽误学员的改装训练,才把病给。。。。。。”“你们少叨叨两句行不行,烦透啦!”
沉默,只有汽车引擎发出的隆隆声震动着他们的耳膜,好在西郊机场离空军总医院不远,20来分钟就到了。不巧的很,这天是星期二,不是探视时间。“老同志,这位同志刚从上海来,要到空勤科看望他爱人,您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吧!”贺铭向看门儿的老太太央求道。“不行,不行,不是探视时间,谁也不能进。”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无动于衷地站在门口,俨然一个铁面门神。张志敏厌恶地瞪了看门人一眼,顺手把她拉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径直上了楼。老太婆的神圣权力被侵犯后,大发雷霆,指着张志敏的背影大吵起来,姚玉兰赶忙解释:“老同志,别生气,他爱人得了乳腺癌,而且是晚期,他是特地从上海赶来的,他爱人是俞素梅,女飞行员,大队长。”不知是姚玉兰哪一句话触动了老太婆的心,她慢慢平静下来后对姚玉兰说:“那你们去吧,她在7号病房,是位了不起的女同志。”“谢谢你!”
到了三层空勤科,张志敏又被护士挡了驾,姚玉兰赶紧上前说明:“护士同志,我们是来看俞素梅的,这位是她爱人。”小护士用怀疑的眼神瞅了瞅张志敏,在她的想象中,俞副大队长的丈夫一定是位英俊魁梧的飞行干部,绝不会是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老百姓。大概是他们说话的声音惊动了病人,俞素梅从7号病房走了出来。“老张?!”这声音有些怪,既轻又重,轻得旁人几乎听不见;重得震撼了张志敏的心。张志敏大步向妻子走去。“你,你怎么来了?”俞素梅拉着丈夫的手,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似乎他不该来。张志敏紧紧握着素梅已经肿胀的手,他没回答她的问话。只是用火辣辣的两眼细细地审视着久别的妻子。“二位别老在外面站着,进房里坐下说吧!”小护士说完冲俞素梅做了个鬼脸儿。俞素梅和张志敏走进病房,贺铭与姚玉兰则在门口左右徘徊。
翌日上午8点30分,俞素梅在护士的陪同下笑着向手术室走去。在门口她见到了早就在那里等候的张志敏,还有姚玉兰、许雅君、贺铭、季平化以及贾云等,刘晓云因刚生过孩子,在家坐月子没来。大伙儿的脸色都很凝重,尤其是张志敏,他一脸乌云,阴沉沉的。一天来他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不少。俞素梅倒依然如故,看不出她是个重病在身的人。她步履轻盈,笑容可掬,似乎不是走向手术台,而是去探亲访友,去游园赏景。她一见大家的神情,反而安慰道:“你们不用替我担心,病在我身上,我心里有数,用不着这么紧张,有赵副院长给我主刀,一切会顺利的。”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紧张,真的就这么轻松?不,她也是普普通通的女人,面临这生死攸关的大手术,她也害怕,甚至惶恐。昨晚她是偷偷地服了两片安眠药才入睡的。不过,她又是个极不平常的女战士,临近手术室时,她的心情倒是真的平静了下来。“老张,你让大家回去休息吧!没必要都守在这里。”姚玉兰等人含糊地应了一声,俞素梅微笑着离开人群,进了手术室。
手术后的三天三夜,张志敏一直守候在妻子身旁,给她喂水,端屎盆,给她洗脸擦身。常听人讲,病人有病人的心理状态,和正常人不一样,剧烈疼痛时,他们往往急躁烦恼,甚至歇斯底里地大发作。俞素梅却是个例外,她没哼一声,没有对丈夫皱过眉,更没有说一句重话。在这卧床不起的日日夜夜里,有自己的亲人守在身边,她感到很幸福。结婚以来,他俩是聚少离多,还从来没有这样日夜厮守过。病房带给她的不仅是疾病的折磨,也有夫妻团聚的欢乐。
俞素梅手术后的几天时间里,最操心的朋友是姚玉兰与贺铭,他俩不是为照顾俞素梅受累,而是为照顾张志敏受苦。在张志敏守候在妻子床前的三天三夜里,他的一日三餐全靠贺铭、姚玉兰两个人轮流骑自行车送,早晚还好一点儿,中午是烈日当空,往返要蹬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一般情况下,这趟苦差事都是贺铭争着承担。俞素梅的刀口奇迹般地愈合了,手术后第四天她就离开了特护室,又住回了7号病房。7号病房里一共3张床位,1号床空着,2号床住着第四批女飞行员南兰。她飞安—24飞机,与许雅君一个团,没啥大病,就是左手轻度骨折。俞素梅住进集体病房后,张志敏不能再没日没夜地伺候她,只能按正常探视时间来院探视。
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张志敏早早就来到医院,他刚进空勤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