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感冒好了回到书店工作,她就三天两头问我最近和Verna有没有新的进展,一副担心我滞销太久的样子。但我明明没跟她透露过我对Verna有任何一丁点的好感,我怀疑她到底猜到了什么。
「欸拜托,」我手里抱着一叠现代小说,「那天也不过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而已。」我这么说着,试着说服阿尿,也说服我自己。
分明就是个陌生人而已,我凭什么动心。
阿尿还是一脸不死心,「可是妳们的互动很好啊!她那天不是还为了妳摔了那个贱女人的酒杯?」一边说,她一边模仿着Verna的表情和动作,「天哪,这种极品要去哪里找啦!曾沚萱!好菜再不夹就会被吃光了啦。」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把这叠重得快把我压垮的文学小说放到地面上,开始一一分类准备上架。
「如果有这么容易就被追走的话,不交往也罢。」我故作冷静地回答,「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是吧!她过她原本的生活,有钱花有人陪,尽情享受奔放的自由。之于她,我只不过是让她不经意停下欣赏的花朵,而她这只花蝴蝶,早晚是要飞走的。
所以我宁可让我们的交情停留在这里就好,我再清楚不过,一旦开始认真看待这段关系,这女人绝对有本事让我心碎。
然而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焦躁难安?我低下头不理阿尿,继续整理书籍,只因为不想被看穿心思。
「算了,妳真的很难劝耶。」她无奈地摇摇头,跟着我一起把书本摆上柜子,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食指在荧幕上滑动了几下之后,她将手机荧幕摆在我眼前。
「这什么?」一堆细细小小的文字挤在图片上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这附近有一家T吧在征人耶,妳要不要去试试看?搞不好可以招桃花。」她笑得贼贼的,食指还在荧幕上比画着,「妳看喔,从妳住的地方到这间夜店,骑车只要十五分钟,而且时薪还比这里高耶!」
我瞪了她一眼,「妳在想什么啊!」顺便敲一下她的头,「我才不需要这种工作,晚上上班累死人,我白天还要上课耶!」真的是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这女人?
没多搭理她,转过头我走回后面几排书柜中继续整理书籍,脑中却不时闪过阿尿刚才提的那间夜店的名字。这间我前一阵子已经有所耳闻,那Verna呢?她有收到这个消息吗?可能会去那里找我吗?
我甩甩头,试着把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测抛到脑后去。
下了班,跟阿尿和其他同事道别,我骑车回到宿舍,冲了个澡之后就开始读书。
也许不让自己焦虑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铁了心告诉自己,我和Verna之间不可能,好让自己断了这份念头。说穿了,我连她平日的模样都没有看过,不知道她的为人处事,不熟悉她的人际圈,我要怎么去冒这个险,去爱上一个陌生人?
我已经没有本钱再受伤一次了。
想着想着,我一边翻动眼前的书,一边计算今天要念到第几页,便开始今天的埋头苦读。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当我完成了约莫一半左右的进度,伸伸懒腰想休息一下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站起身来想去冲杯茶来喝,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走回书桌前,我又惊又喜地发现荧幕上显示的是Verna的来电。
但我却犹豫着是否该接起电话,深怕因为这偶一为之的来电,打败了我好不容易下定要让自己心如止水的决心。然而手机铃声极有耐心地响个不停,怕是临时有急事,我于是抵挡不住好奇心将电话接起,话筒另一头便这么传来我想念了约莫一个礼拜的清甜嗓音。
「喂?」我清了清喉咙。
「Lance,我是Verna,对不起都这么晚了还打给妳……」Verna传来的声音既焦虑又不安,我担心得赶紧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了?她在哪里?一连串问题瞬间涌上心头,我却来不及一一问出口。
我不能表现得比她还焦虑啊。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觉得很心慌,所以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会打扰妳吗?」
「不会啊当然不会,」见她没有想说出口的意思,我只好发挥我的瞎扯淡本领,试着打开话匣子扯开话题,让她暂时转移注意力,「嗯,我好久没去混夜店了。最近都在认真读书哦。」
「真的?」她笑出声音,虽然听来有些勉强,「嗯,这是好事,大学生本来就应该要多读点书,不然好不容易都考上学校跟喜欢的科系了。」
我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预计这通电话会讲很长一段时间。「对啊,而且反正我才刚要升大二,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妳是应届的?还是重考?」她有点惊讶地问。
「应届啊,怎么了干嘛那么讶异?」我纳闷。
她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因为我们居然年纪一样大!如果不是休学了我现在也应该是大二。」
我也不禁惊讶了,她看起来应该是大四左右啊!难不成化了妆真的会让一个女人瞬间变得成熟妩媚?
「是喔!为什么休学啊?」
「因为太累了。」她说。
我皱起眉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她接着解释:「走着别人替自己安排的路,真的很累,而且我现在考上的,也不是我想念的。」
「那妳想读哪个系?」我一边问,一边拚了命地汲取Verna的信息,我对她的一切都很陌生,如果可以,我想了解得更多。
然而这样做究竟是好还是坏,我完全没有把握,突然间全乱了脚步。
一碰到Verna的事情,我就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Verna并没有回答我她念哪个系,而是在电话另外一头安静了好久。我担忧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就在我急欲打破寂静时,她开口了。
「其实我父亲现在人在医院。」Verna突然地说,声音听起来相当平静。
「妳爸爸怎么了?」我问,猜测这大概就是她焦虑的主因吧!
「高血压,其实住进医院里有一阵子了,」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来居然云淡风轻不带感情,「我一直都没有去看他。」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知道我是应该要去的,身为他唯一的女儿,而且还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她的语气里充满无奈,「但他应该不想看见我吧!」
「妳没有去,又怎么会知道妳爸爸不想看见妳呢?」我说,「何况妳刚才也说了,妳是他唯一的女儿。」
「他一直很后悔生下我呢。」她轻描淡写地这么说,却重重打击我胸口,这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的悲伤?一个人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向别人坦然承认,自己是不被双亲接纳,不被双亲疼爱的孩子?
「Verna,」沉寂了一会儿,我开口问,「我去找妳好吗?」
Verna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提议吓着了,犹豫了许久才回答:「但妳读书不累吗?现在都凌晨一点了。」
我笑了,摇摇头,站起身子,拎起夹克外套和机车钥匙。
「一点对我来说真的还很早,别傻了。妳现在人在哪里?」
☆、第二章 2…6:【过去、林若雅】
2…6:【过去,林若雅】
这一阵子以来,我终于明白期待上学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沉闷乏味的上课日里,我会因为某些人的存在而让自己更有勇气走进校园,不去畏惧人群的眼光或是流言蜚语。我学会期待并自在地迎上亲近的人的目光,也许是来自依靖的,也许是来自林思禹的,也或许是来自郑子齐的。
我总觉得,他们对我来说,应该就是所谓的朋友吧。每当我问及守门人关于朋友的定义,她总是不置可否,不但丝毫不受我愉悦的心情影响,甚至还比以往更加冷漠,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应该要高兴才对呀。我喃喃地对守门人抱怨。
他们不是朋友,就算是,也是妳的朋友,不是我的。守门人冷酷地回应。
那让妳出来跟他们交朋友好不好?我期待地问守门人。
若雅,妳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更何况,我不需要朋友。守门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好吧。我无奈地接受守门人的做法,拿起餐盒下楼。
最近的中午时段,我都是和林思禹、郑子齐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后花园的凉亭吃午餐,聊聊笑笑地度过每一个中午。
我走下楼,看着不远处后花园里满园的萧瑟。原先繁花盛开的景象,在经过两、三个月以后,现在已不复见,只剩一片片叶子停留在树梢,等着逐渐转变成秋季的红褐色。
由石板步道走向凉亭的路上,我已经看见林思禹和郑子齐两人坐在石椅上等待。一见我来,林思禹便扬起招牌笑容同我打招呼,而郑子齐依旧只是朝我点点头,补上一句「赶快开动吧,都快饿死了」。
「好,来吧,」我才刚坐下打开便当,林思禹就满心迫不及待地开口,「说好了今天要听妳唱歌的,快唱个几句来听听,先唱才能吃下妳今天的第一口午餐!」手里的筷子还不时指向我。
「急什么啊,先让她吃完。」郑子齐瞪了林思禹一眼。
我一边吃一边笑着看他们两人斗嘴,林思禹像告密似地对着我说:「我们从刚才就在猜妳喜欢的歌手到底是谁。」
我点点头,觉得他们直率得可爱。
「所以啦,到底是谁啊?妳只说她是上一代的有名的歌手,真的很难猜耶。」他皱起眉头一脸苦恼,但随即又绽放笑容,「不过我有猜到一个,孙、时、艳。」
「哇靠,她也太老了吧!」郑子齐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可能,绝对不是她。」
「欸,可是她很红耶!」林思禹不甘示弱。
郑子齐摇摇头,「不,她是祖母级的。」
我咽下口里的食物,笑着回答,「对呀,所以不是她。」
「那所以是谁啦?」林思禹一脸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