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我怀中点头,「但我阿姨不准我进去,她说父亲不会想见我的,还说……」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一边抱紧她一边揉揉她的发,既心疼也不解,她的家人怎么会待她如此残忍。
「嗯?」
「她说,被赶出来的孩子,没有经过允许不准回家。」
被赶出来的孩子?
她在我怀里静静流泪,而在她准备好要告诉我之前,我决定暂且不问,反正我想就算是问了她也应该不肯说;一边安抚她一边缓缓扶着她起身,我心疼地替她拨开遮住眼睛的浏海,并且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谢谢妳,我没事。」
「我带妳去兜兜风吧?」我轻柔地问。
她微笑着点头,对于她能够这么快就藏起自己的负面情绪,我感觉十分讶异,但也许正是她与众不同的家庭环境,使得她不得不学会将自己的不快乐在短暂的时间内好好藏起来。
我带着她走到我原先停机车的地方,而她安静地走在我身旁,一言不发地象是在想些什么,而每每我偏过头看着她,她就马上抬起头,望进我的双眼并朝着我微笑。她看起来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悲伤,但我却比之前更加担心她。
因为我害怕她就这么包装好自己的情绪,什么也不肯说出口了。
将放在机车车厢的另一顶安全帽拿起,我决定直接替她戴上,虽然心里头很紧张,却还是故作镇定。帮她戴上安全帽的同时,我似乎闻见Verna飘逸长发飘来的阵阵发香,以及身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清新的味道。而我这一失神,手一晃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然而她只是腼腆地朝着我笑了一笑,没多说什么。
我于是也松了口气地朝她笑了笑,温柔地拿开手。
待我坐上机车,她轻轻地跟着跨坐上来,我开口问:「有特别想去哪里逛逛吗?」
「没有耶。」
「嗯……」我想了一下,这个时间点,能去的地方其实也不多。
我突然灵光一闪,「妳吃过晚餐了吗?」
从机车后照镜,我看见她摇摇头,「倒是没有。」
「那我们去吃消夜?」我问。
她微笑着说好,我们于是出发,而我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永和豆浆。不过这附近有吗?」她疑惑地问。
我笑了笑,「有机车的话这根本不是问题啊。」
两个人一辆机车就这么浩浩荡荡上了路,也许是我的车速不快,她抓着后座的握把而没有抓着我的夹克;因为前方是红灯,我们在路口停下,一路上沉默的她突然开口叫我:「欸,Lance。」
「嗯?」我偏过头看着她。
「妳觉得我应该抓妳的外套还是抓着握把?」她一脸天真地问。
我忍不住因为她的问题哈哈大笑,「随妳囉!」
她吐了吐舌头,「那我抓妳外套,可以吗?」
「好啊,荣幸之至。」我嘻皮笑脸。
我话一说完,她便轻轻将手放在我的腰上,手握成拳抓着我的夹克外套;她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透过后照镜,我看得有些着迷。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我索性伸出手将她的右手往前拉到我的腰际,再拉住她的左手,让她两手相扣在我的腰上。侧过脸,我朝着她笑了一笑,而她虽然表情显得有点害臊,却也回我一个微笑而没有拒绝。
也许,她也是对我有好感的;也许,我们真的有可能成为一对恋人──可是,我该怎么跨出那一步?我真的准备好要进入另一段关系了吗?
我不断在心里质问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已经到了豆浆店。
下了车,我和Verna走进店里,平常这个时间我若不是在宿舍睡觉,就是泡在夜店里头,万万没想到深夜时间,豆浆店里的人潮原来不比平常来得少。挑了一个距离吧台约有两张桌子宽度的位置坐下,我和Verna各点了一份起司蛋饼和豆浆。左手边大而方的透明窗户可以看得见外头被黑夜笼罩的城市,不比这间店的明亮,显得神秘不可知,甚至有些令人生畏。
我转过头看向吧台方向,便看见店内服务人员朝我们走来,动作利落地送上餐点。我一边叮促着Verna赶快开动,一边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她。带着笑脸接过餐具,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其中一块香气四溢又热腾腾的蛋饼,放进嘴巴里的同时露出了一脸满足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怎么了?」她睁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看妳吃的样子,好像这蛋饼是极品似的。」我据实以报。
她笑得很开心,「它是极品没错啊!很好吃耶!」
我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快速咀嚼完之后再度开口:「但我吃的样子就没有妳那种幸福感,有没有人告诉过妳,妳这副样子不去主持美食节目太可惜?再普通的食物都被妳吃成五星级料理了。」
「嘿!这是赞美吗?」她得意地喝了一口豆浆。
我用力点头,「当然。」
她笑得幸福洋溢,一口接着一口吃掉盘子里的起司蛋饼;考虑到她没有吃晚餐,而且我也不太饿,我留了几块没吃完,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嗯?」她纳闷地抬起头看我。
「给妳吃吧,我好饱喔。」我指着桌上一大碗豆浆,「而且我还有这玩意得解决。」
「可是它很好吃耶,」她皱起眉头,「妳不把它吃完很对不起它耶。」
「但我想留给妳吃啊,」我夹起一块,「不然我喂妳吃?」
她摇摇头,「不行,妳要把它们吃掉啦。」
坚持要让她乖乖把这些蛋饼吃下肚,我将筷子上夹着的那块蛋饼直接塞进她嘴里,看着她虽然无奈但还是吃得开心的模样,我心满意足地等着她咀嚼完吞下去,再接着喂她另一块蛋饼。
「妳看,我喂妳吃妳就乖乖吃了。」看她一口一口吃完所有的食物,我得意地哈哈大笑。
「那是因为妳硬塞啊!」她一脸无辜地抗议。
等我们都吃饱了之后,Verna提议在附近散散步,而我高兴地答应了。走在凌晨两三点的街道上,路上已经没有什么来车,冷清的夜晚只剩零星几家店家的招牌还亮着,以及路旁散发着昏黄灯光的街灯。
走着走着,她轻轻踮起脚尖,踩到一旁不高却窄的路肩上,像走钢索般,仔细地一步一步前进,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真调皮啊妳。」我笑着调侃。
她展开双手维持平衡,逐渐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路面前进。
我有点担心她,正想开口关心她的情绪变化,她却率先打破了我们之间安静的沉默。
「妳应该被我吓到了吧。」她淡淡地问。
我摇摇头,有些跟不上她的情绪变化,「为什么会?」
「大家都说我是个外向、活泼,而且总是很开朗的女孩子。」她解释。
她的脸上依旧不带任何表情,我想接话,而她继续说着:
「他们总是说,他们不懂我为什么总是微笑,心情永远那么好,脸上的表情永远是甜的,好像我生而不知悲伤为何物。」她苦笑。
我点点头,表示我能够理解她在说什么。
「可是,说真的,我没有吓到,也许是我认识妳还不够久,不知道妳平常是怎么待人处事,但只要是人都难免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很正常。」我盯着她沉思的脸,「偶尔的难过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突然地,她停下了脚步,身子转了九十度,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绪,是忧伤,还是愤怒?
「但如果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呢?」面对着我,她问,「我要自己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一直都是快乐的,却不小心在妳面前表现出我真正的样子。我讨厌这样,妳说怎么办?」
我愣愣地看着她,心里顿时感觉受伤──因为我剎那间了解到,她不想要我走进她的世界。
她把所有人隔绝在快乐的面具之外,包括我。
包括我。
「Verna。」我轻轻叫唤她的名字,伸出手触摸她的脸颊。纵使我无法理解什么样的创伤会令一个人拚了命的保护自己,我也希望让她明白我对她并没有敌意,更希望让她知道,在我面前,她没有必要戴上她的假面。
「妳知道吗?我真的好生气,我气自己为什么一开始要靠近妳,为什么要到T吧找妳,还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打给妳,让妳看见我最丑陋的一面?我明明已经很久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了!」
她怒声斥责着,而我将她拉下路肩,紧紧抱住她。
我听见她啜泣,感觉她在我怀里颤抖,呼吸沉重而不稳。
我深呼吸,慢慢开口,「那是因为妳爱上我了,」我轻声回答,「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也已经对妳心动了,我想走进妳的世界。」
她猛力摇头,接着用力推开我,脸上挂满泪痕,「我宁愿自己一个人!」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流着眼泪却张牙舞爪的面孔,突然之间,我没有把握怎样的语言,才足够让她放下心防,坦然跟我说话。我象是看见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在我面前用尽全力鼓起全身的刺,只为了逼退我。
在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后,我开口告诉她:「妳在说谎。」
「我没有!」她朝着我大吼,因为哭过还听得出浓浓的鼻音。
然而我决定狠下心来戳破她。
我抓起她的手腕,「妳明明害怕孤独,想要有我陪在身边,不然妳不会专程跑到T吧来找我,不会留一张写下电话号码的便条纸给我,更不会在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打给我。」我突然打住,因为我看见她不安的眼珠子在晃动,似乎因为恐惧而更无法正视着我。我于是深呼吸,缓下语气,接着放开自己抓住她的手,心疼地伸出手替她抹去泪痕。
一边擦掉她不断滚落的泪水,我一边轻声问,「为什么不诚实?妳在害怕什么?」
她没有告诉我她害怕什么,她只是突然地又蹲下身子,再度缩成一团,不断地流泪。
我跟着她蹲低身子,再一次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