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直了双眼,两颗圆圆的眼睛布满恐惧,嘴唇微张,彷彿听见了什么人恐吓的言语。
「Verna?」我焦虑地捏了捏她的手,「Verna?」
她的嘴唇时而轻启时而闭上,听不清楚她嘴里在呢喃些什么,过了半晌她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脸部僵硬的线条,逐渐回过神来。
我觉得不对劲,Verna的举措真的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行为。
难道我真的应该带Verna去看医生或做心理谘商吗?
「对不起,」她一开口就先道歉,「当我没说,好吗?」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只是松开了握紧她的手,揉揉她的头发,同时说了句「吃面吧」,便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用完餐,骑车回到我赁居的宿舍,Verna放下行李就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我整理环境。我从衣柜上方搬下一袋薄棉被,打算给Verna在睡觉时盖着,只因我了解自己不良的睡眠习惯,可能导致我半夜抢走她的棉被,让她冷到醒来,甚至感冒。
Verna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声音里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怯懦,「沚萱。」
「嗯?」我轻易地搬下棉被,拆开并且拿起来拍了拍。希望不会累积太多灰尘。
「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Verna这么问,而我没有看向她,只是专注地拍打棉被上的尘埃;过了一会儿,我才将被子摺叠好,蹲下身子将它摆上床,并且迎上Verna不安的目光。
「妳打算隐瞒我什么?」我善意地问,希望自己的语气听在她耳里不会是责备。
从她急切而焦虑的神情,我想起了书里所提到的边缘型人格的特征:努力让自己不被抛弃。
也许Verna之所以不开口解释的原因正是这个。她害怕被抛弃。
她心慌地摇摇头,眼眶里慢慢溢出泪水,曲起双膝,将头埋进手臂之间并环抱自己,「我没有,我没有……」
我挪动身子,坐在她面前,伸出双手轻抚她的双臂。
我感觉得到她的双肩因啜泣而上下抖动,甚至感觉得到她把自己关在一个离我相当遥远的彼方,不在我面前,不在我伸手可及之处。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Verna,」我轻声开口,「我带妳去看医生好不好?」
渐渐地,她的身体不再因哭泣而颤抖,呼吸也跟着回归平稳。然而本来因我的触摸而柔软的身躯,却突然间僵硬而戒备了起来。
她缓缓抬起头,脸庞上还残有泪痕,眼睛里却没有泪水,反而充斥了复杂而激烈的情绪:愤怒、憎恨、怨怼,以及权威性的肃杀目光。
那抹眼神冷得彷若可以让人流动的血液瞬间冻结,然而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的神情。
我咽了咽口水,「Verna?」
她严厉的语气划破此刻的宁静氛围,更打碎了我原先预期的温柔回应,「我不是Verna。」
我瞪大了眼睛,同时摒住呼吸。
什么意思?她说她不是Verna,那么她是?
「所以我应该要叫妳什么?若雅?」我试探性地问。
她冷哼了一声,我听出她的语气不仅比平常更为严厉,甚至还更加低沉,彷彿出自另外一个人的口吻,「Verna就是若雅,但我不是她。」
「那妳是谁?」我直觉性地问,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荒谬的举动。
我对着我爱人的面孔,质问她是谁。
我和我的爱人沟通,却象是在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开启一场全新的对话。
这一切超乎逻辑到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是守门人,」她冷冷地介绍她自己,「我跟Verna共享同一个身体。」
我的脑袋顿时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式地和她对话,「共享同一个身体?」
意思是说Verna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一个现在出现在我眼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她犀利的目光寻找着我身上所有可能的情绪:惶恐,不安,焦躁,困惑。
她那地毯式搜索的眼光让我无所适从,像被敌人抓住了把柄似地无法声张。
「那Verna现在在哪里?」我假装冷静地问,压抑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让她去睡了,」她口气冷漠地回答我,随即切入正题,提起她出现的主要目的:「我要妳跟她分手。」
我吃惊地瞪直双眼,「妳开什么玩笑!」
她扬起一抹让人因恐惧而直打哆嗦的微笑,「妳会爱她吗?一个身体里住两个人的女人,妳会爱她吗?看看妳现在的模样!看看妳多害怕!我能保证,妳一定会抛弃她的,她不听我的劝阻,而我等着看她的下场呢。」
她冷酷的话语犹在耳际,登时却闭上了眼睛,随即昏倒在我的床上,留下我措手不及地坐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Verna昏睡的面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3…6:【过去、林若雅】
3…6:【过去,林若雅】
徒步走上二楼,小沁从口袋摸索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安静地走进室内,眼前是个还算舒服的空间,褐色沙发环绕着一张矮桌,干净的原木地板隐隐约约反射着光;白色墙面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的风景是令人神往的蔚蓝大海,海天一线的视野看了让人格外放松。
在走廊衔接里头另一个空间的转角摆了一张小小的藤制桌,玻璃桌面上摆着一本直立的桌历,然而上面标示的年份却不是今年。我疑惑地玻鹧劬Γ∏咧皇巧晕⒖诮樯芰艘幌拢骸刚饫锸强吞枪每占洹!谷刺嵋裁惶崮潜玖钊朔艘乃嫉淖览雌鹄窗装拙痪唬挥腥魏翁乇鸬牟逋蓟蚍缇盎蚁氩煌赣惺裁蠢碛扇盟词构谌慈匀槐涣粼谠Α
她带我走进里头另外一个空间。走廊的两侧各有一间房间,我们先经过她的卧室,接着才经过那间清空的卧房;走廊衔接的另外一头则有浴室和厨房,因为这层楼本来是私人公寓而没有对外出租,所以还设计了一个空间,是房屋主人打算留下来当作工作室用的,就设置在浴室的旁边。
「很好呀,但怎么后来就出租了?」我四顾着原本该是工作室的房间,现在摆满了书和CD,是小沁平常看书的地方。
「结婚了,现在跟另一半搬去加拿大。」说着说着,小沁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好个义无反顾,两个人居然一起放弃了台湾的一切,只为了在一起。」
我还在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因为小沁突如其来的感慨不禁转移了注意力:「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一定要去加拿大?留在台湾不能在一起吗?」
她苦笑着,「她们是一对拉子,在台湾同性恋是不能结婚的。」
「拉子?」我歪着头,疑惑。
「女同志的意思。」她若有所思地触摸架上的专辑,「加拿大已经合法了,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们呢?」
如果合法了,如果可以结婚了,妈妈是不是就能从这个家逃走、和那个A。J。在一起,而不是继续受苦,最终选择自杀呢?
我忽然想起妈妈生前最后那段快乐的时光,心里头觉得沉甸甸的。
「走吧,」似乎是看见我脸上表情不对,她温和地摸摸我的头,「去看妳未来的房间。」
跟着小沁走进房间,因为前任室友才刚搬走没多久,大致上都还是很干净,没累积太多灰尘。床边有一张简单的木制书桌,书桌正对面靠着墙的是一个具四个夹层的书柜;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幸好原先就有窗帘,在阳光太刺眼时拉上就好;在窗户旁有一个尺寸适中的衣柜,看来我临时带出门的衣服暂时没有机会将它填满;窗户右上方则有着一台小小的白色冷气机,正对着门口而非床头,是个相当体贴的设计。
「怎么样,还喜欢吗?」小沁轻松地问,还一边解释,「基本的家具都有,另外房东交代过不要将食物饮料等等的带进房间用,所以就没有小冰箱这类玩意儿,反正都有厨房也有客厅了。」
我点点头。我尤其喜欢它墙壁舒服的鹅黄色粉刷,有温暖的感觉。
「另外、最重要的是,」小沁的语气很自在,我转过头去,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然后她指着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信心十足地说,「妳会有个好室友。」
我笑了出来,接着点点头,「请多多指教了,我的好室友。」
我打开提袋开始打理衣物,小沁则是好奇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并不觉得特别打扰,反而很自在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天。
「在夜店工作一阵子,都觉得习惯了日夜颠倒的日子了,有时候精神不错,白天就继续忙别的工作,反正也不是每天都有班。」小沁看着我从手提袋里拿出衣服,有条不紊地一一摆进衣柜里,一边聊着自己的生活。
「别的工作?」我好奇地抓住这关键字。
她害羞地抓抓头发,「欸、嗯,我也写作啦其实。」看着我讶异的眼神,她笑得更腼腆了些,「所以那间书房其实是我平常写作的地方。」
「妳都写些什么啊?」我随口问了问,衣服一下子就收拾好了。我转过身子拿起书包,将里头零散的东西全拿出来整理。
「我写诗,一些别人不一定能读懂的诗……」她犹豫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说出口:「出版过两本了,不过上不了什么排行榜就是了,毕竟是些非主流的作品。」
「能出版已经很了不起了吧!」我看着她的脸,「虽然在夜店工作跟诗人这两个身分,真的有点冲突。」
她笑着帮我从堆栈的物品里抽起几本书,一一摆上书架,「矛盾是诗人的本质囉。」
「说得真好。」我认真地点点头。
当我正在整理A。J。的专辑,按照发行年代一一排列时,小沁突然又打破沉默地提起:「倒是我妹很常跟我聊到妳。」
「啊?」我有点受宠若惊。
「嗯,所以比起妳认识我,我应该更早就认识妳了。」她的表情象是陷入几场跟妹妹对话的情境里,「她常跟我说,她交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