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这么哭哭啼啼地过日子啊。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他紧皱着眉头,改换了一种劝慰的方式,“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好歹让我说几句话啊。”
总算这句是点到了点子上,童焱猛噎了几下,果然停止了哭泣,那一脸认真注视着沈昙的样子,仿佛现在让她去死也都可以一试似的。
“我也不算什么没救了,只是消掉了这些年来的修行,重入轮回了而已。”他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手,苦笑了一声,万没有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会把修行说的这般微不足道。
“等你离开了这里后,就速速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虽然我之前觉得应该远避祸端,但如有万一,投靠郁家或者雷家也是可行的办法,毕竟……毕竟他们总比这世上的一般人要强一些。你以后就是一个人了,真的应该自己多努力一点,别再稀里糊涂的混了,然后……”
然后呢?就忘了这一切,也忘了我……该这么说得,自己应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么嘱咐她,接着就潇洒地告别的。可沈昙发现他说不出来,跟亲口承认她比较重要的羞愧比起来,他发现自己更不愿意看这丫头以后就像个没事人似的过自己的逍遥日子,然后在漫漫的岁月里把自己忘在脑后。
没错,没错!他就是脾气臭心眼小还睚眦必报,他用自己千年的修行换回来她,难道就是为了最后轻飘飘地说一句“把我忘了”的?
“然后记得等我!”猛然一句,沈昙顿时觉得心头一片清明。
对嘛,这才是他的风格,这才是他沈昙该说的话!之前别别扭扭的心情一扫而空,沈昙觉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感觉。他为了这丫头连神仙都做不成了,还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她不该为自己牺牲点什么“礼尚往来”吗?
啊?童焱一时呆滞,有些反应不过来沈昙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他之前虽然也口气不善,但到底听的出来是想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现在怎么跟脱了轨似的,一副自己不以身相许就该天诛地灭的样子?
不过纵然有些转不过弯来,童焱的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她脱口便是一句“好啊!”竟是连想也不想一下,“我等你,当然会等!只要你回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的!”
“……你”还真是毫不犹豫呐……
童焱这么的爽快,倒是让沈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以为按童焱这小心翼翼的心眼,怎么着也该多问几句再做保证的。
“……难道我不回来了,你也会等?”最终,还是他自己把这句话问出了口,然后他看见童焱一震,被逼回去的泪光又有了泛滥的征兆。
这样的模样……沈昙笑叹着摇了摇头,抬手止住了似有话说的童焱,“算了,你不用回答了。”
自己为她放弃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么多的,或许还真是大脑一热,就犯起了傻呢,那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呢?如果他能于轮回中重新遇到她,自然不用再问;如果他们已经不能再相遇,更加不会发现或许有人还在等自己。
因爱而苦,因怨憎而苦,因求不得而苦……命运无常,所苦的也无非就是这些,而他都已经经历过,能受的不能受的,也都受了,那么就把一切重新交给不知名的命运吧。
“蝼蚁啊,我们有缘再见了。”沈昙凑近童焱身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和温和,然而纵使听起来只像是去远游一般,却也在童焱的心里丢下了千斤重的巨石。
“不要!不要!兔子你别走!”童焱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明知道抓住的也只是空虚,却还是一次次地从沈昙快要消失的身体里穿过,“别这样就走!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沈昙摇了摇头,虚指了指头顶,“只有它知道,但是……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他莞尔一笑,不知道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的,没有选择以往所擅长的嚣张、冷嘲、不屑等种种表情,只是把一个吻轻轻地印在童焱的嘴唇上,“我不能强迫你等,也不愿意叫你别等,我只能说如果你哭过、寂寞过、难捱过以后还会等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高兴地去面对任何未知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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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焱呆呆地坐在地上,雷吟被她挨在身边放着,一个一个火把在他们身前身后燃烧着,悄无声息的密道里,仿佛成了一个停滞的空间。
她的脑袋乱哄哄的,明显还没从沈昙消失的场景里拔离出来,意识一直停在沈昙在微笑中彻底消失的那一格,也丝毫感觉不到物理时间已过去多久。
她居然是以这种形式失去了这个人。就那样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就那样消失了。没有一点声响,没有铺垫,没有后续,忽然就没了,连让人思考一下的时间都没给,连让她弄清自己心思的时间都没有,便一下子就要接受这个事实。
原来世事真能这么不如意,才不会等着你千头万绪地思考好,再送你一个happy ending的结局。
在这个世界的两次来回中,她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和沈昙共有的。无论是遇险,还是在渺无人烟的地方跋涉;无论是喜悦还是难过或愤怒;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有沈昙在她身边,即使是她一个人被困在金墉城里的时候,她也知道,那个人会在外面为了救她而想办法的。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童焱想像着以后的生活,没有沈昙的生活:一个人跋涉,一个人居住,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这些都是那么陌生,甚至是可怕,比在这密道里等死还要可怕。
“……姐……姜姐姐?”
一个细小的声响忽然打破了这个静寂的空间,也把姜焱从越来越凝重的神游中拉了出来,她有些茫然地转头一看,原来是雷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小家伙的眼睛睁着,目光似还没法完全聚焦,身体微微颤抖着却始终一动不动,看来是迷药的作用还没过去。
“这里……这里是哪里……姜姐姐你怎么也在?”他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环顾四周,一头雾水。
“……你不记得怎么来这里的了?”童焱见小少年无法动弹,便把他搂在怀里,调整了一下他的坐姿。
果然雷吟对于来密室之前的事是一片记忆空白,想了半天,也只记得本该去接他的雷家人没有到达,他被软禁在了东宫内,等脑袋再次清醒过来,见到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了。
“我也差不多。”面对雷吟的询问,童焱一直沉没在消极悲观中的脑子终于转了转,“接应的时候出了差错,我又被郁元机抓了回来。”
“郁元机?”雷吟一震,“那……那我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
怎么回事?谁知道都是怎么回事。童焱自从在仪式中昏过去以后也是人事不知,她猜从逃离白鹭观到现在,外面可能并没有过多长时间,然而很多事已是天翻地覆,就比如说不久之前,沈昙还……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童焱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揉了揉自己红肿的眼睛。雷吟的清醒为这压抑的地宫注了一丝鲜动的生命力,也为童焱注入了一点动力。
她终是不能在这等死的,就算她可以,雷吟也不应该死在这种地方。她应该离开这里,活下去,活的比任何一个坏蛋都长都好!然后用漫长的人生等待着,等着有一天对那个人说:看看,没有你在,我也能过的不错呦!
她当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说这句话的那一天,但是她能为他做的,也只剩这件事了。
“这些事说来话长,不过我们眼前最主要的事情还是离开这里。”童焱说着,已重新把雷吟背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坐到发麻的膝盖,又朝着不知伸向何方的地道迈开了脚步。
或许人类真的是很神奇的造物,只因内心的不同,眼前的境遇便已出现了截然的不同。随着这个新念头的涌入,童焱因为环境和心理双重的寒冷而停滞的肢体终于也感到了涓涓的暖流。前方虽然依然是阴森的地宫和看不到尽头的火把,可在她眼里,已成了通向光明的通途。
“我听说你二叔已经带着人攻进了金墉城,只要我们出去了,或许就能找到他们也不一定。”
童焱一边走,一边向雷吟解说着她从沈昙那得到的一点点情报。尽管她不知道沈昙在入宫前具体跟雷枢是怎么计划的,但救人这件事显然跟攻城并不矛盾,她相信以雷枢的能力,也应该考虑过沈昙没成功后的救人B计划。总之当务之急,只要能跟雷家的人汇合,哪怕遇见的只是他们麾下的一个小卒,自己和雷吟就可以安全了。
雷吟听着没说什么,他虽然年纪小,但在雷桓的教育下也有着超出同龄水平的思维。对叔叔已然公开谋反的震惊只是一瞬而过,便开始考虑这局面与自己和童焱处境间的联系了,只是……他抬头看了看前方。
“可是姜姐姐,你知道走出这地宫的方法吗?”
呃……
童焱脚步一顿,有些抽搐地扭头看了看趴在她背上的雷吟,一句“不就是一直往前走吗?”忍了忍,终是没有说出来。
怎么会?她怎么会就忘了想想自己究竟能不能走出这地宫呢!
因为之前一直跟着沈昙,而沈昙离开后,呈现在她眼前的又只有这么一条道,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想着只要朝前走就行了。她怎么就没想过这路或许本身就是一个迷宫,太皇太后大兴土木建造的这个地下工程能这么简单就让他们一条道走到头吗?
她真是……真是……没有沈昙,她果然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蝼蚁啊!
才鼓起没多久的干劲一下子消失于无形,童焱双肩一垮,险些又就地坐了下来。
大概雷吟也感到背着自己之人气势上的这种倾颓,连忙搂紧了童焱的脖子打气道:“没事没事,姜姐姐,既然别人能把我们弄进这地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