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子没想到这村头真有这么厚道,呆滞了一下,然后把钱又推了回去:“不瞒您说,我们手头其实还留了几钱银子准备给少爷求医花销的,这次来求您,也不止是船的关系,还想跟您换些吃用的东西。就算水里边能打渔但是也不能成天只给少爷喂鱼汤啊,要是能够换上些青菜……啊粗米杂粮米之类的都行。”
老桩看着桌子上的钱,沉默的算了算,终于点头都收下了,然后起身推门进里屋把媳妇叫了出来当着篮子的面把桌上的碎银铜币都指给媳妇看了,吩咐道:“这些钱都是篮姑娘跟咱家换东西用的,你这就带着篮姑娘上咱家仓房去选东西,把分量都给足了。我有事上王老虎家去一回,待会儿就回来。”
老桩富态的媳妇低眉顺眼的点头应了,目送老桩出了门,从腰上摸出一只绣纹都有些脱了线的就钱袋,小心将桌上的银钱都装好了,揣回怀里,然后眉开眼笑的引着篮子往自家仓房里去了。不必跑那许多远的路去赶集,也不必浪费口水讨价还价,自家的存的旧粮和因为各种缘故放着没用的工具、就这么换成了不少的一笔铜钱现银,多好的生意唷~!“大妹子,我家仓房就在这后头,你尽管选啊~”
“这几日打扰太太了不少,这次也劳烦了。”篮子当然知道这些银钱搁在这样的小地方一家子大半年的花销都足够,村头一家子肯定是有赚的,不过一来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二来村头一家对他们确实客气,篮子他们也不差这么点钱,倒也给的心甘情愿的。
村头媳妇对篮子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了,倒是把上好的粗青米都找了出来,自家晒的鱼干,渔网渔具之类的都虽然旧了一点,也都尽量挑完好的换给篮子,还找出一整匹过年裁衣没用完的粗棉布来……也算是个厚道人了。
篮子同村头媳妇一样一样的把吃食用具从仓房内搬到了门口的大水台上,才发现这些东西还真不少,分量十足。于是只好谢过了村头媳妇,再回到自己那头趁着肖起熟睡了扶着肖起慢慢躺回床上,把竹子换下来一块搬东西去。当然,小桃要留下来,继续看顾肖起。
不过村头那厢显然谈的更快一些,就在篮子领着竹子往仓房水台那边走的时候,就已经碰上了交易谈妥回来找他们去看船的村头。于是两人干脆跟着村头把那艘近两米宽的船撑到村头家的水台边上来,直接将东西全都搬上了船,麻利的用布巾将船舱的棚屋一缝一角都擦得干干净净,在用木板棉布简单搭成一个小床,把肖起转到了船上。
再三的谢过了村头两口子,推辞了村头留饭,迎着傍晚西沉的夕阳烧出的澄空紫霞,按着村头指点的方向顺流而下往最近的一处中型城镇澜河水镇,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起航而去了。
从水路顺流往澜河水镇最快也需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肖起从船舱里半坐起来,背后垫着篮子用从途径小村寨换来的棉花用棉布连夜缝制的两只软垫,从被潮湿和风间或吹起的布帘缝隙里呆呆的看着河面交织的波纹,又或者瞅瞅两岸湿地与呼敖山中截然不同的景色,惫懒而困倦。
自从上回吃过了苦头,肖起也不敢再勉强吭声了,只是这样的话于篮子三人的沟通也麻烦了起来,词不达意的情况比比皆是,想要写字沟通……竹子小桃不识字,篮子只学了些粗浅的眷族通用文字,肖起写的那一笔简体字,根本没人认得出,真是前途艰难。
“少爷,我学着您在家做过的那样子,用鱼汤熬了鱼片青米粥,您尝尝吧。”随着肖起吐血的症状明显减少,小桃的苦瓜脸也随之不药而愈,开始整天的忙活着照顾肖起的饮食起来。只是这小丫头脸上脖子上还留着黑乎乎的柴灰,却只专心致志的隔了厚厚的布巾捧着土色的粗陶碗一边大口吹凉热滚滚一边晃晃悠悠的走进到船舱里来。
肖起将视线从窗外调转过来一看,那陶碗面上还飘着白烟呢。嗓子喉咙一直灼烫得厉害的肖起哪里敢下口,这两天就是喝水都得有意等着水放凉才勉强能够小勺小勺的咽下口,这样温度的鱼片粥怎么吃呐?
小桃生怕碗里熬了许久的粥被晃悠打翻,一双眼睛都盯着碗里头,都没发现肖起脸上抗拒的神色,走到床板边上一手抓了勺子就要喂肖起。
肖起只能伸手抵住陶碗,冲着小桃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喝。
“小桃熬了好久才做好的,少爷,您尝一点好不好?就一点,您做了一早上就只喝过一点篮子煮的瘦肉汤身体怎么受得住?”小桃哄小孩似地撅着嘴坚持伸出勺子。
肖起苦笑,只好再指向船头,示意小桃把篮子叫进来说话。到底篮子跟着肖起的时间更久,默契度也确实高一点。
小桃以为肖起还是更喜欢篮子一些,只好泄气的把陶碗摆到船舱用钉子钉死了的一张小木桌上,垂头丧气的出去找篮子寻求安慰了:“篮子姐,少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少爷不喜欢你能让你经常回上山学手艺,那李绯霞怎么没见是少爷允她回山上的?小丫头别乱想了,这会儿天够亮,你去把我才缝了小半的棉被继续做了去,少爷现在满身都找不出半斤肉来,板床就算垫了棉布也咯得慌,昨晚我给少爷擦洗身子的时候看见少爷腿上背上那一堆淤青……唉,要是殿下知道了还不得多心疼呢。”篮子安抚的揉了揉小桃简单绑成一股大辫子的脑袋,轻巧的另外安排了活路让小丫头分心。
小桃一听见自己还能为主子干别的活,果然立马恢复了精神,往前坐到船头的甲板上,捡起篮子放在那里的布匹,穿了针线认认真真的接着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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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子这才打起了船舱灰扑扑的粗布帘子对上肖起无奈的苦笑:“小桃那丫头是不是又在少爷跟前冒失了?都这么大了还整天没个定性,也就少爷您这么好的脾气才受得了她了。”
肖起淡淡的笑了笑,只一个眼神,原本枯瘦苍白的脸上顿时就生动了许多。见肖起精神还不错篮子放心下来,转头就望见了小桃留在桌面上的热粥:“这粥我看着丫头一大早就起来让竹子抓鱼清理,守在小泥炉子边上好半天,也算有心了。怎么,少爷还是没胃口?”一想到肖起前一天只勉强喝了一整天的肉汤,篮子的眉头收紧了几分。
没胃口是真的,不过肖起也知道不管什么病不吃东西也是没有足够营养康复的,这么大个人了又怎么会像个孩子一样使小性子。实在是……肖起摇摇头,伸手指了指那深口的陶碗,在比了比自己的喉咙位置。
篮子果然明白了肖起大约的意思,上前摊开手摸了摸陶碗的外壁:“呀,小桃这倒霉孩子!这粥还烫手呢,她是想烫伤少爷吗?”一触到陶碗,篮子就知道肖起为什么把小桃支出去让自己进来伺候了。小桃心倒是好的,就是心眼儿也太粗了,就是竹子经了先前的事守夜的时候也知道喂少爷喝水要喂晾凉了的;这熊孩子居然端着刚出锅的烫粥就进来了,真是欠教训。“那……少爷,您稍等等啊,我去端盆凉水进来,把这粥镇一镇再伺候您?”
肖起摆手比了个放着等它自个儿凉的手势,拍拍身侧的床板让篮子坐过来,比划几下自己的喉咙,又做了个握笔的姿势,认真的迎视上篮子的双眼。当初仗着有小黑,躲了个懒,没有去学眷族通用文字,如今才知道后悔;小黑如今不能护着自己了,如果还是自己一个人,死了也一了百了,但是看着竹子篮子还有根本才是个初中生的小桃都受了自己的牵累,还依然愿意对自己好,哪里还能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篮子那边就算小有资产这么下去坐吃山空也是不行的;可是有李家的阴影在,肖起也不敢贸然出头再搞出食铺之类的来。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例如本来打算今年要做的红糖……可是肖起现在出不了声了,不管想什么点子都无法沟通啊!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先习字了。
篮子看着肖起眼中渐渐恢复了些神采,心底的大石这才终于落下了。其实她们几个最担心的又哪里只是肖起的身体呢?小黑突然的离开后,肖起就一直恹恹的没有精神,也不再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琢磨各色美食了,总是靠在窗台上或者躺在菜地里整日整夜的望着天空发呆;话也说得越来越少,到了后来甚至几天都难吭个声,篮子几个有事请示也都摇头或是淡淡的嗯一声,简直跟个木偶娃娃一样了。
现在少爷虽然身体坏了,却是新年以来头一遭主动要求什么,篮子无论如何都要答应,并且下定决心一定要办的妥妥当当的;“少爷的意思是担心嗓子好不了,所以要习字了吗?所以,所以,少爷不会在为了殿下的事继续消沉下去了对不对?太好了……太好了,少爷总是闷闷不乐的,我们几个一直都担心等到殿下回来后看到这样憔悴的少爷,那就是我们做家仆大大的失败了啊。”
肖起略一回想,自己似乎真的像是个失恋的小姑娘似地魂不守舍了那么久……好丢脸,明明听白芷说过这也不是小黑自己有意要离开的。于是肖起脸上悄悄的红了,故作镇定的转脸继续往窗户外看去,侧着脸点了点头。
篮子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少爷,等我们抵达的澜河水镇找到医官为您诊断过后,就立刻去给您寻个夫子来,一定办到您的要求。只是,要是真要请夫子的话,恐怕我们就要在澜河长留了,是否要选购一处像样的房舍……”毕竟是伺候上神的家奴,篮子的眼界也被重管家按照最高标准指导过,伺候如此尊贵的主子哪里会去考虑旅舍之类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于是,一栋像模像样,至少不能委屈了肖起的宅子就必不可少了。
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允许肖起差点没跳起来,他前辈子除了生母留给自己的破旧小房子,生为一介小民面对比天还高的房价,想都不敢想买房的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是在山里自己搭建吊脚小楼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