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Ⅲ·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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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Ⅲ·王孙-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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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里热剌剌地说着,心下却不免狐疑——他此时当然已知道李浅墨的身世,却还只道他不过前隐太子留下来的一个孽子,且已身入草莽,就算习得绝技,生计怕不也寒窘得可怜?心里未免略同情兼之鄙夷着:好端端的一个出身,却混至如此凄凉境况。
    所以他此来之前,只觉李浅墨年纪既轻,兼之身家寒窘,只要略为示好,收服过来,想来也不会太难。
    及入府之时,见到这等宅第,人说李浅墨寓居于此,他先还不信,只道李浅墨不过借住于此,此时方才发觉他竟是此间主人,不由已是心惊,暗自思忖着李浅墨与李靖到底有何关联?以李靖在朝中的威望,这个李浅墨,怕是他不想结交也要结交的了。何况,刚才他远远地似还看到魏王府中的瞿长史,当下不由更是心惊。哪怕不为别的,单只为魏王府要结交李浅墨,他们也要把李浅墨先抢过来。
    此时,如不是李浅墨虽一直笑着,可神思之间,高远如冰雪,他早已抢步上前,捉臂而谈,然后要挟之而去了。
    李浅墨毕竟年轻,还从未见过别人对自己如此热情,眼见得杜荷恨不得走过来就与自己把臂同行,心下不免有些慌乱,正不知如何推辞是好。
    却是枇杷早早知机,用眼角一扫龚小三,递了个眼神。
    龚小三也是个机灵的,一望之下已知其用意,在旁边连忙咳嗽了一声。
    李浅墨得他示意,侧首问道:“有事?”
    龚小三情急之下,胡乱寻找托词,应声回道:“公子,如若您要去杜驸马那儿,那今日与张老之约,本在午后,要不要小的去知会一声,请他见谅则个,更改更改?”
    李浅墨故作皱眉状,一时沉吟不语。却听杜荷哈哈大笑道:“砚兄弟,今日你可推托不得!公主正在家里专等着你呢。管那什么张老李老,随他是谁,且让他明日再来。咱们兄弟好难得一见,怎可不作一畅谈?”
    李浅墨含笑冲杜荷道:“这只怕使不得。”
    杜荷道:“有什么使得使不得。”说着,他自己转头冲龚小三吩咐道:“还不快去帮你家公子改约?与那张老儿致意,说你家公子今日另有要事好了,就说我说的,如果他不愿改约,叫他到城阳府来找我。”
    他一贯自矜自傲惯了,如何瞧得起什么李浅墨相与的张老李老?
    却听李浅墨笑道:“这个张老,只怕是随意推却不得的。说起来,这老人,杜兄却也是见过的。”
    杜荷不由微微一愣。
    却听李浅墨道:“都算旧识,要不杜兄留下来,咱们与那张老共用个便饭如何?”
    杜荷犹未解其意,正不知那所谓张老指的是哪个乡里老儿。李浅墨见他神色茫然,伸手就在自己颏下比了比,模拟了下满面虬须的样子。杜荷一转念之下,已然大惊,惊异道:“可是东海……虬髯客?”
    李浅墨略一颔首。
    杜荷略怔了怔,方筹思怎么开口,却听院墙外一个声音豪笑道:“我说小墨儿,你现在可在?”
    那声音分明是虬髯客的声音。
    杜荷对这声音可谓印象深刻,一怔之下,忙冲李浅墨笑道:“砚兄弟果然有事,那你且先忙着,咱们兄弟之约,自可延期。等你得了空我再上门来专门请你,到时咱们不见不散。我先走,不扰你正事了。”
    说着他退步抽身,就已向外面走去。
    李浅墨这里却也一惊,想自己难得撒谎,一撒谎竟真的把正主儿给撒过来了不成?虬髯客此来却有何事?
    眼见得杜荷已经去远,他不由望着院墙外叫道:“前辈……”
    却听院墙后面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先开始还像,落到尾音时,却已露出马脚来。那人想来自己也知道,不由止笑道:“乖,前辈前辈,叫得大是好听,再叫一声我听听。”
    李浅墨早已听出是索尖儿,不由又笑又怒道:“该死,却是你在那儿装神弄鬼!”
    索尖儿已大笑着蹦了进来,他一翻进院墙,就先与李浅墨抱了抱,他们两人已很有几天没有见面。抱过后笑道:“原来你不情愿见我。要不,我这就去追那驸马爷,把他请回来,让你们郎舅二人好好叙叙如何?”
    李浅墨伸手一推他:“做死!”
    他手方一推出,口中忍不住“咦”了一声。原来他一手推出,索尖儿自然地缠丝带腕,伸手就扣向他的腕脉。李浅墨手腕一翻,使出些小巧功夫,转推他胸口,索尖儿手下却也应变极快,一转眼,两人已拆了三数招。
    三五招过后,李浅墨一笑住手,索尖儿喃喃道:“奶奶的,这一招终究还是未曾练熟。”
    话虽如此,李浅墨心中已经大为惊诧,没想索尖儿跟了虬髯客才几日,手下之擒拿手段,进境竟如此之快。
    却听索尖儿道:“小墨儿,这几日宅中高卧,可歇息得快活?”
    李浅墨笑道:“你还说,闷不怕要闷死了。”
    索尖儿嘿嘿笑道:“你新添了这么多亲的故的,还怕闷?如今我算才知道,身为皇亲国戚,却是何等威风。不说别的,从那日后,城阳府那一干人等,竟再都没到乌瓦肆闹了。弄得我白开个堂在那里,镇日无事,若不是还可练练功夫,我才是真的要闷死了呢。我本还奇怪,今日撞见,才知道原来我那天大的对头,竟来与你攀上亲了。”
    李浅墨听了却大为不乐——虽知乌瓦肆已经平静,他略微放下心来,可一想起:自己真的只怕是要添出无数的亲戚来。不说远的,单叔父李世民就共有十四个儿子,另还有二十一个女儿,至于爷爷李渊,光兄弟就有七个,膝下共还有二十二子,一十九女……这么算起来,这长安城中,只怕到处都是自己亲戚。这么一想,他只觉人在茧中,无数束缚般的苦恼。一时觉得,自己小时欣羡的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今日看来,那些人只怕活得也不甚快活。
    如此想来,他甚或觉得,李建成当年被杀对自己未尝不是好事,否则自己此时纠缠在那无数的应酬揖让中,怕不要烦死了。
    他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些不快的想法。
    ——兄弟多了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更增了你争我夺。若是彼此富贵,那更要争夺得白刃见血了。
    想到这儿,他拍拍索尖儿肩膀:“我只你一个好兄弟。”
    索尖儿心中不由感动,略显腼腆地一笑。当下岔过话题,问道:“今日你叫小三给我传讯,约我来,却是又为什么?”
    李浅墨这才想起正事,笑道:“嗯,那是本皇亲国戚想起了些正经大事,要找你商量呢。”
    索尖儿“诺”了一声,单膝微屈,开玩笑地一礼:“王子您好不客气!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下来就是了。”
    两人一时哈哈大笑。笑毕后,索尖儿冲枇杷一点头,见过了枇杷姐。却听枇杷笑道:“说起正事儿,却是砚王子前日和我说起来,道是嗟来堂开堂后,这么些兄弟,却要靠什么过活。大家年纪还轻,不做点正经营生,只怕以后都荒废了。”
    她微微一笑:“我想着,总不能再沿着街靠硬收别人钱来混日子了吧。”
    索尖儿挠挠头,不由得哈哈大笑。
    却听枇杷又道:“前些日我听我家小姐说起,却道近来西路的商路来往日盛。凡胡地的香料、玉石、名马、快刀之类,在长安城都极为抢手。这也倒罢了,闻说甘凉一道以外,行走商路,最苦恼的就是马匪。所以我跟砚王子说,他手里现在正有些闲财,何不出资,为嗟来堂趁现在购进些产业。无论是铺子门面还是别的什么,做些西方商路上的生意,却也是一桩正经事。到时,一来,索堂主手下的兄弟们有了正经事做,不至于闲耗着生事;二来,索堂主原是有大志向的人,有此为根本,日后机会也多;三来,西去之途未靖,待得索堂主功力大成,长安城中,动辄生事非,若是有意,正可以靖平西北商路,却也是一件有利苍生的好事……我不过王子使女,随口说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索堂主休要见怪。”
    索尖儿至此,方将枇杷认真盯了几眼。
    这些日以来,他本在手下那帮小兄弟口里无数次听到提起过枇杷。但他一向只道,自己那帮小兄弟不过没开过眼,难得见到一个正正经经、干净俏丽的女子便随便惊为天人了。这时听她说话,远愁近虑,条条有理,不由也添了分尊重,含笑道:“姑娘说得都对,只要信得过我姓索的,我还有什么话说?”
    然后他望向李浅墨一笑:“前日咱们还在说你这么多钱,怕要发愁怎么花,我得想辙帮你折腾一下。今儿,这辙都有人帮我想好了。”
    李浅墨本来对钱财之事是无所谓的人,闻之一笑。
    却听枇杷笑道:“只是有一点,索堂主,我家公子这注股可是要收息的。”
    她面上郑重其色,索尖儿一时不由哈哈大笑,却听枇杷笑道:“不过索堂主从未做过这个,怕是还要人相帮的。我帮索堂主想了想,五义之中,毛金秤却是把铁算盘,若有他相助,只怕索堂主会上手得快些。”
    索尖儿已知枇杷出身自“天下五姓”,这时由不得拿眼正正经经地看了她一会儿,只觉所谓世家旧族,出来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却听李浅墨在旁边低笑道:“这最后一条我极是赞同的。到时,你们……郎舅之间,正可好好亲近亲近。”
    索尖儿不由一恼,啐道:“看不出你这么小心眼,这个词,终究被你找补回来了可是?”
    说着,他忽凑到李浅墨耳边耳语道:“小墨儿,我发现黄衫儿的踪迹了。”
    李浅墨犹自一愣,不知他怎么忽然提及了黄衫儿。
    却见索尖儿急道:“难不成你忘了?咱们要去偷他的刀啊!”
    李浅墨一听之下,不由也大是兴奋,好玩之心大起,疾道:“他在哪儿?咱们现在就去!”
    却听索尖儿笑道:“我早叫手下盯着呢。据说那厮相当难缠,咱们得小心谨慎着为好。”




【二十一、捉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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