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呆立原地,看两人嬉笑打闹,浑不将他放在眼里,心里狂躁不安,恨不能将这一对狗男女剁得稀烂,但却又不怎么敢。
三公子对蒙面人道:“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再在脸上挂块破布。三公子所言说的每一个字,你最好都铭记在心。”说完,举步前行。蒙面人连忙退到一旁,收腹挺胸,紧贴墙壁,不敢再行阻拦。
三公子走在雨中,横七竖八地乐开了花。
宁心儿道:“你又笑什么?”
三公子道:“那蒙面人此刻一定郁闷得很,本以为自己捧了个宝贝,可以大大地显摆一番,却突然发现并没人稀罕。这种结局,正是三公子所喜闻乐见。”
5
时间:申时整,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四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起风斋。
三公子捂着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宁心儿却依然不管不顾,摇头晃脑地弹奏面前的琵琶,她优美修长的手指,有如屠夫般凶残无情,在琴弦上狠狠地划过,嘈杂而不和谐的音符谋杀掉山野的幽静。幸好适时地过来一个人,而且是宁心儿认识的,所以她不好意思再弹下去,悻悻地住了手。
来人对宁心儿道:“老夫今天真是走运,一来就听见姑娘抚琴,看来老夫真是耳福不浅,又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宁心儿被他夸得浑身舒坦,道:“吕大师过奖了。”
三公子这时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接话道:“吕大师的确太过奖了,你越夸她,她弹琴的兴致就越高,我的耳朵就越遭罪。”
宁心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对牛弹琴,也比弹给你听强。”
三公子道:“吕大师来了,今天可要好好地杀你几盘。”
吕大师道:“今天我可不下棋,不过,我带来一个人和你下。”
三公子道:“好啊,赶快有请。敢情是听闻我棋力高超,特地慕名而来。”
宁心儿道:“你可真是脸皮厚。”
三公子道:“就算我脸皮厚,耳膜却薄得很,拜托姑娘以后手下留情,不要用琴声把我震聋了才好。”
吕大师离去。不一会儿,吕大师去而复返,带来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其中一人面容僵白,木无表情,身形高大,背上背一口长刀,躯干挺拔,满头银发披散而下,他一走过来,他身上所散发的萧索之意,让这个生机勃勃的春日仿佛一下子进入落叶纷纷的秋天。
另外一人则面白无须,圆脸大耳,身形微胖,着紫袍、系玉带,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气度雍容、目光柔和。虽然浑身并无显露身份的标志,然而仍然一眼便可看出,此人必然乃大富大贵之人。他像一头待宰的肥羊,看得三公子眼睛直放光。
吕大师道:“这位是三公子,这位是白先生。”至于那位身背长刀之人,吕大师却并没有介绍,三公子也懒得追问。他一门心思盼着赶快铺开棋盘,大杀一番。
白先生点点头,道:“久闻三公子棋力不高,棋瘾却很大,在棋盘上咄咄逼人,却往往自己的大龙愤死。”
三公子哈哈大笑道:“吕大师的品评,我想不承认也难啊。”
白先生微微一笑,道:“偏巧我也是个臭棋篓子,咱俩正好半斤八两,可以杀个痛快。”
三公子道:“好,一定要杀个痛快。”两人落座,先是一通寒暄。
“敢问白先生名讳,又是做何买卖的?”
“我姓白,名住,白住。在江淮一带从事珠宝生意。”
“白住,有趣的名字。” 三公子道。
“你一定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白吃、一个叫白喝。”宁心儿在一边插嘴道。
白住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着,无商不奸,我们兄弟三个一个白吃,一个白喝,一个白住,所以才能积攒下些微薄的财富,来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逍遥一番。”
两人坐定,棋盘已经摆好,经过猜先,白住执白先行,白住从棋盒里拈出一颗白子,正待落子,三公子忽道:“白先生且慢。”
白住手势在空中一顿,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三公子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久居江淮,我长留江南,今日有缘相聚,手谈一局,也算是有缘,不如来点彩头,以助雅兴,不知白先生意下如何?”
吕大师急忙插话道:“三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白住却微笑道:“吕大师,无妨。来点彩头,我看甚好。不知三公子欲以何物为赌注。”
三公子道:“白先生是做珠宝生意的,我便以一枚明珠为注。”
白住道:“哦?公子要知道,白某虽然不才,但寻常明珠却是不放在眼里的。”
“东海夜明珠。”
白住道:“此珠有何奇异之处?”
三公子道:“相传昔日大禹治水,途径东海,适逢蛟龙兴风作浪,大禹挥剑斩之,剖其腹而得此珠,此珠每至夜间便大放光明,方圆百里之内,亮如白昼,读书作画,也不必再燃灯盏。”
白住惊道:“世上竟有此等珍稀之物?可否先容白某一观?”
三公子道:“不可。”
“莫非公子担心白某会突发贪念,出手抢夺?”
“非也,只是此珠目前不在舍下。”
“既无实物为证,此局不赌也罢。”
“不然,只要你能赢我,我保证三日之内将东海夜明珠送交府上。”
白住道:“好,白某就信你一回,如果我输了,自当奉上黄金千两,华屋百间。”
三公子道:“如果阁下输了,我只要暂借阁下腰间玉佩一用,三天之后,必定奉还。”
“白某多年从事珠宝买卖,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块玉佩固然玉质上乘,雕工精细,但绝非价值连城之物,不知公子为何弃千两黄金、百亩良田于不顾,偏对这块玉佩情有独钟?”
“说不得,说不得。货因买家别。白先生以为这玉佩无甚稀罕,我却以为这玉佩的价值比东海夜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样?白先生可愿以此玉佩为注?”
白住仰天大笑,道:“如此有趣的赌局,白某倒是生平第一次经历,白某就奉陪公子一局。”白住终于将第一枚白子轻轻落在右上角,一记小飞,飞挂星位。
6
时间:戌时初(按今日计时,当为晚上七点)。
地点:苏堤。
夜色温柔,在往常,本是市民们饭后纳凉的好时候,苏堤上也聚集着幽会的情侣和出来散步的一家人。然而自从命案频发、全城宵禁以来,十余里长的苏堤却空空如也,小鸟在桃树上唧唧喳喳地欢叫,也无人来惊扰它们,就连那些经常在晚上偷偷来西湖边打鱼的渔夫也乖乖地待在家里。
宁心儿依偎着三公子,走在苏堤上,看着对岸的灯火阑珊,闻着醉人的晚风,美美地叹了一口气,说:“多美好的时刻,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你不怕吗?万一那些凶手突然冒出来,把我们一起杀死,可如何是好?”
“看你这人,真没情趣,一开口就杀风景。” 宁心儿嗔怪道,“我还真巴不得那些杀人凶手马上现身,把你送上西天才好。”她话刚说完,就见到前方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等她再看清那人握着一柄长剑,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一张乌鸦嘴。”
三公子宽容地一笑,道:“不要紧,我不怪你。”
那人道:“三公子请留步。”
三公子反问道:“难得我出门走走,为何要留步。”
那人道:“不仅要留步,而且要留命。”
三公子道:“这可不是一个杀人的好日子。”
那人道:“我倒觉得不错,月黑风高,四野幽静,如果不杀人,我简直都想不出还有别的事情可做。”
“看不出阁下还是个雅人,只不过,要杀我,就你一个人是不是太少了点?”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并不重要。”
那人一怒拔剑。剑身乌黑,在夜色中几乎难以分辨,那人挽一个剑花,隐有风雷之声传出。通常,那便是死神的召唤。三公子惊道:“暗黑铁剑!你就是刺客小唐?”
那人沉声道:“正是。三公子请亮剑。”
三公子道:“何必呢。我今天心情不错,反正你是铁了心要杀我的,而我又没说不让你杀,所以在杀我之前,咱们不妨先聊聊天。”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聊的。”
宁心儿道:“刺客小唐,江湖中最难请到的杀手之一,据说从不滥杀无辜,若非大奸大恶之徒,决不轻易出手。暗黑铁剑,只取罪有应得者的性命。”她又对小唐道,“你还是回去吧,你打不过我家公子的。”
小唐嘶声道:“还未交手,便谈胜负是否太早?”
宁心儿道:“不早不早。谁胜谁败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三公子对宁心儿赞许地一笑,道:“心儿,比喻得好。”又对小唐道,“唐兄,敢问我是否乃大奸大恶之人?”
小唐道:“不是。”
三公子道:“是否你曾欠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要杀我来还他的人情?”
小唐道:“不是。”
三公子道:“难道对方抓住你的亲人,要挟你这么做?”
小唐道:“也不是。”
三公子道:“是否对方给你开出了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格?”
小唐道:“也不是。”
三公子道:“既然如此,我便明白了。”
小唐道:“你明白了最好。”
宁心儿道:“你们都明白了,我还不明白呢,告诉我怎么回事。”
三公子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道:“看来唐兄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小唐道:“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三公子道:“唐兄可否将暗黑铁剑借我一用?”
小唐一愣,宁心儿也听得傻掉了。眼看一场决战一触即发,居然还要提出借对方的兵刃一用,这要求未免太过于荒唐,普天之下,能以如此正经的态度提出如此荒诞的要求的,大概也只有三公子一人了。
宁心儿摸摸三公子的额头,说:“你真的有毛病,而且毛病还不轻,人家是来杀你的,你平时找他借剑,说不定他看你顺眼,还肯借给你用用,但你现在找他借,他当然不会借了。”
小唐道:“姑娘错了。”说完,他把剑掉转,手捏剑尖,剑柄朝外,向三公子递去。
三公子露出赞赏的目光,说道:“唐兄真乃君子,胸怀坦荡,气度非凡。”
说也奇怪,暗黑铁剑一到手中,三公子整个人都仿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