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宁侯!”青王再叫。
“臣在!”束着银冠,穿着红袍,耀眼的简直与红日齐辉。微挑的桃花眼没了往日的迷离妩媚,仿若上古神兽赤螭的魔瞳,流溢着震魂摄魄的霸气。
“美酒一杯,孤祝你们马到功成!”青王一扬手,内侍端着金盘低首走向二人。允之拿过银虎觥,哥哥举起铜雀皿,相视一笑,仰头饮下。随后跃身上马,英姿飒爽。
嫂嫂牵着我慢慢走上赛马桥,施施行了个礼:“妾身见过王上,王上万岁……”
青王闷咳了两下,摆了摆手:“夫人无须多礼,拔营在即,闲话少叙。”
“是。”嫂嫂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向哥哥。半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没有缠绵依恋之色:“星驰铁骑任纵横,勿念家中子母尊。”赞赏地看着她,不愧是将门之女,外柔内刚,比娘更胜三分。
“多谢夫人。”哥哥深深地望着她,这一眼似乎要将嫂嫂印到心里去。阳光温暖了脸上的刀疤,哥哥柔柔地看向我,“天凉了,卿卿要注意身体。”
轻转眸,笑道:“北地多风沙,哥哥可要保重。不然回来后成了糙面老头,彦儿可就不要你了。”
“贫嘴!还跟小时候……”他俊脸僵住,我微微一怔,同时选择沉默。
“夫人和小姐不必担心。”允之出声打破了这份诡异,“功成归来之时,本殿定还你们一个分毫未损的将军。”
对上他难掩自信的美眸:这算是你的承诺吗?允之。
他嘴角邪邪地勾起,转眸回首,黑亮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本殿从不食言!”挥鞭向前,豪气万丈。
伫立桥头,望着晨光中一银一红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笼起挥之不去的惴惴:真的和那一次好象……
转过身,一步一怔地走下赛马桥,缓缓抬眼,却见倚在雀儿目光肃肃地望向远行的大军,头部微动,似在颔首。顺着她的视线,厉厉远眺,目尽处是与韩琦叔叔并排齐驱的年轻校尉。再回首,雀儿眼中的肃色已变成了痴迷的神采,她倚着黄柳够头张望,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撇嘴一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韩小姐。”身边传来一个尖细柔软的声音。
屈膝行礼:“公公。”
“王上要奴才来传个话儿。”青王的贴身内侍抱着拂尘,躬了躬身,“回乡需趁早,莫待霜重时。”
转眸瞥向远处守卫森严的华车:你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丝缝不留啊。恭顺地低下头:“小女子想烦请公公递个话。”
“小姐请说。”
抬目而笑,淡淡开口:“明朝日出篱东际,剩把离觞话别情。”
面皮松弛的老内侍点了点头:“奴才定一字不漏地讲给王上听。”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识时务者必有福,小姐请一定要保重身子,老奴这就告退了。”
“公公慢走。”转眸瞥向一脸天真烂漫的侍女,柔柔一笑,“雀儿看傻了?”
她猛地一惊,不安地拧了拧衣角,脸颊浮起红云,掩饰性地眨动着眼睛。
哼,嗤笑一声,疾步向前走去:“看吧,趁离开之前多看看这云都。”
“嗯。”她小跑着跟上,抱怨道,“奇怪了没听过那位叔老爷的名讳啊,王上又为什么非要小姐会莲州守灵呢?哎呀,雀儿这还是第一次去蛟城,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时间流失的如此之快,转眼间已到了灯尽梦初时。披着一件单衣走下床,从匣内取出那卷黄绸:“神佑青空,天重恒昌:蛟城韩柏源奉主尊王、一生勤勉,孤念其茕茕无后,特赐韩氏月下孝女之名,回乡为叔守孝。”
手握诏书,静立窗边,只听见风动绢布的闷响。清冷的夜,似秋霜匀染了暗蓝的风景。没有半点星光,也见不到惨白的月亮。
还记得拿到这份王诏的那夜……
我微讶地挑起眉头:修远都离开了,为何还要装样?
“呵呵呵~”允之笑得前仰后合,他走到抚松堂的围墙边,敲了敲石砖,“嗯~够硬了。”而后又看了看墙头,“就是不够高啊。”他媚态十足地望着我,语带轻挑,“红杏不出墙,却有偷花人呐~”
恨恨地瞪着他,咬牙道:“请殿下注意分寸。”
“主上。”哥哥微微颔首,“请主上明示。”
允之优雅地跺着步,漫不经心地问道:“韩夫人待字闺中之时曾被人骚扰,竹肃可曾知道?”
哥哥两拳紧握,目流杀意:“是,当时我还没有内子相识。照我看来,那几个恶徒该杀!”
我诧异地望向身一脸怒意的哥哥:什么事?
“呵呵,其实不过是几个求婚被拒的浪荡公子半夜里学人家爬墙。”允之笑得轻快,“不过却被韩夫人和她的侍女打得半死,而后又被府中的亲兵扔出了高墙。”
我知道引章有功夫,却不知嫂嫂也不弱。不禁掩面而笑,嫂子不愧是脂粉英雄,真是长了女子志气!
哥哥闻言,不住轻笑,目光柔柔,甚是惬意。
“这也就是父王下诏的原因了。”允之语调微抑,走入暗影,“卿卿,你可是一块肥肉啊~”他低低沉沉地笑开,“竹肃一去前线,这肥肉就没了菜笼的保护,那些苍蝇可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来叮你了。”
“主上的意思是?”哥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嗯~”声音低低,“这肥肉下肚,就不怕你反悔了。”
“不会的…”哥哥低喃道,“三殿下和七殿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暗影里传来折枝声,声音越来越低,低到靠他最近的我都很难听清,“连父王……”半晌,允之从暗影中走出,嘴角邪邪地勾起,“只是父王不知道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得逞。”他邪媚地看着我,眼神迷离,充溢着笑意,“因为这块肥肉可是长牙的,那些苍蝇来了保准丧命!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还如在耳边,恨得我牙痒痒。将诏书卷好,方回匣中。
“咚……咚!咚!咚!”更声一慢三快,嗯,已到四更了。等到五更,无焰门的人就该来了,先歇息会儿吧。
揉了揉颈侧,缓步向床榻走去。忽地,头上传来一个几不可闻的声响。拿过销魂,跳窗而出,直上房檐。
寒蝉凄切,半咽半随风。周围的一切似在酣睡,暗夜中浮起淡淡的白雾,像是大地的鼻息。迎着凉风,不远不近地跟在那道黑影之后。只见她一点十步,快似燕雀,这样的轻功算是不俗。那人没有丝毫停顿,像是早就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径直向东南角飞去。
随之沉身,静静地隐在抚松堂的月门后,细细看去。黑色的夜行衣将那人的身形衬托的更加瘦小,只见她从头上取下一个东西往锁眼里转了两转。啪,清脆的一声响,铜锁打开。她警惕地回过头向四周望望,果然是你,最後一天终于按捺不住了啊。
待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我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门边。屋内很是安静,若不是柜门发出哑哑的声响,怕是要怀疑里面究竟有没有人了。“吭…吭…”敲墙声传来,挑了挑眉毛:真是聪明。“吭…吭…咚……”停了一下,“咚…咚…咚……”,半晌屋内传来家具被轻轻拖动的声响。
在心里暗数十下,方才闪进门里。只见房内空空无人,北墙的书柜斜斜地立着,隐隐可见后面的暗道。嘴角微微扬起,慢慢地走到桌案前坐下。细细地将外袍系好,整了整裙摆,静候夜鸟归巢。
在心中默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待背至末段之时,北墙里传来空荡荡的回音。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两手合十,默诵完最后一段佛偈。望着漆黑的夜,轻轻勾起嘴角:时间不多了,要在破晓前将恶鬼送回地狱道啊。
瘦小的身影贴着墙,从书柜后的缝隙中挤出。
柔柔一笑:“回来了。”
那人猛地一惊,快速回身,面部表情煞是可爱。
拿起桌案上的火褶子,轻轻地吹了口气,点亮了那根白烛。微弱的烛火在风中鬼魅地跳动,将夜衬托得更加阴森。
斜睨她身后一眼,轻轻道:“还满意吗,雀儿?”
眼前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女子完全没了往日的那份天真烂漫,单皮眼微眯,露出几分狠色:“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没睡。”
站起身,一步一步地逼近,平心静气地开口:“因为看到了斗雀堕还飞啊。”
杀气,她一瞪双目,扑身而来。不闪不避,待到她的掌风贴近额头的一瞬,脚下轻移。发丝擦掌而过,翩身闪到她的身后,低低耳语道:“这点程度是伤不了我的。”
雀儿愣在那里,半晌她的嘴里传来清晰的磨牙声。足尖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在她出手前越过她的头顶。
“没想到小姐的身手如此了得。”雀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映在她脸上,竟有几分冷艳,“那,我就不客气了!”
左七步,右三步,下腰,回身。“唰~唰~唰~唰~”一刀,两刀,三刀,飞起,出拳。
好奇怪的招式,只是闪躲,并不回击。将她引出书房,在空旷的院里,她时而飘起,时而落下,如雀子一般轻灵。看清了她的招数,暗自记下。她兴奋地瞪大双眼,神色狰狞。眼见匕首戳心而来,脚下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突然闪到她的怀里,虎口大开一把撇过她的手腕。
“呃……”耳边传来一个闷哼,向前两步,从她的手中夺过那把匕首。雀儿龇着牙,右腕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我拿起精美的短刃,虚眼一看,刀柄处刻着两个篆字:“灵雀。”清声念出,冲她笑了笑,“原来不是麻雀,而是灵雀啊。”暗自运气,扬手飞出,银光闪过,刀入石墙。
雀儿惊恐地瞪大眼睛,脸上滑下数滴汗水。她慢慢退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忽地嘟起红唇,搏命似的冲来。不同于刀势的奇异,这剑招很是熟悉,是哪里看过的?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