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我手劲大了!”罗小虎声音有些发紧,拳头紧了紧道。
薛氏讶异了下,看了眼罗小虎,“小虎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呢?面色不好啊?”
“娘,你帮我叫一声紫翠过来吧,她懂些伤药,小虎哥好像划伤手了!”沉香指指罗小虎食指上的一道划痕道。
薛氏哎哟了下,赶紧起身:“哎,这可真是,娘这就去叫她!”说完起身离开。
看着母亲走远,沉香才道:“小虎哥,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伤的重不?”
罗小虎将带血的手指头往拳头里一捏,啪一声砸在石桌上:“这些伤,比得上我爹娘么,比得上我心里头么,沉香,我心里憋得慌!”
沉香叹口气:“我知道,小虎哥,我知道你难受,可是,算我求你,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身子不好经不起那些打击,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漏了陷!”
罗小虎双拳紧握,垂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心里头有火,憋了那许多日子,沉香,我想杀人,想杀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可是大帅一直不说开战,大家和我都憋着股子气呢,这些日子真是难受的要死啊!”
沉香伸手将面前少年俩个拳头覆盖包裹,那小小的手无法完全的盖住,却让那结实的力量松弛了几分,半蹲□子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小虎哥,你相信我,会有向他们讨回公道的那一天的,在那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委屈自己行么?”
罗小虎赤红的眼中倒影着沉香细腻柔和的面盘,他忍了忍,下一刻,他终于没忍住,一下子抱住了沉香,喉咙里头翻滚了几下,哽咽:“沉香,沉香,这个世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爹,我想娘,我也想你,他们都没有了,你也不属于我了,我什么都留不住,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之极?”
沉香仰着身子勾住罗小虎的背脊,拍了拍少年的背:“不,不是的,小虎哥,你是沉香最敬佩的小虎哥,怎么会没用?”
“我每晚都做恶梦,看到爹娘被他们杀了的样子,还有村里头所有的伙伴,满身都是血,还有磊大哥,他是被人活生生破开膛的,我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我看到他们每晚都朝我喊疼,可是我却什么办法也没有,沉香,我好想报仇,可是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血,那些血让我恶心!”
沉香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拍着少年的背,上下轻柔的安抚。
每一个战士的成长,都有血的洗礼,若是能从这噩梦中浴火生存,那会是新的生命。
走不出,就会溺死在噩梦的池沼中。
两者的选择,是天地的差别。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伴随着几声低呼,突然打破亭子里的气氛,破空利剑一般霹雳而来。
沉香转动了下头,看到不远处昂然而立的凌风铎,身后跟着初夏,那惊呼,是她发出的。
前头那位,俊美的脸庞狰狞着些许的扭曲,阴云密布着一种勃发的怒意。
霹雳雷霆般的凌厉,让身后天地的风云因而波诡云谲,天象诡然。
沉香一拢眉,伏在她身上的罗小虎炸毛一般跳起来,面色发白:“不,不,对不起,不是,大帅,不是您看到的,请!”
凌风铎赫然打断他的结巴,厉喝:“闭嘴,谁允许你进这园子的?你什么身份也配进来?”
罗小虎被那犀利的眼神和俾睨的语气如同抽取筋骨一般瞬间击倒,凌风铎却理都不予理睬,冷冷看着沉香:“苏沉香,不要以为爷宠着你便不知体统,知道什么叫妇道么?”
沉香面色一沉,罗小虎却已经当先一步挡住她道:“大帅您误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属下不对,您罚属下便是,请不要迁怒沉香!”
“放肆,本世子的内子闺名是你这身份可以喊的么?给我滚回军营去领罚,若是轻了一分,便休想再做先锋营的一员!”
罗小虎一挺胸膛:“只要世子您让属下上战场杀那些屠杀我村人的海寇为乡亲们报仇,什么罚属下都愿意,只是求您放过沉,不苏姑娘!”
凌风铎冷冷一笑,眼中更是乖戾万分:“这些还轮不到你管,滚!”
当啷一声巨响,打破这骤然紧张了的气氛,紫翠不安的呼唤插了进来:“老夫人!”
一直没动静的沉香眼一动,面色骤然一变,朝着薛氏栽倒的方向扑了过去。
“娘!娘您没事吧!”沉香一把抱住薛氏,托住她的头,急道。
薛氏只觉胸口翻滚得厉害,一直太平的气管再一次挛缩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透不过气来,可是还是拼命睁开眼,朝罗小虎的方向伸手:“虎子,虎子!”
“娘,你别急,别急啊,慢慢说!”沉香按着她的胸口顺气,一边朝紫翠道:“快去叫医生,拿药,快去!”
紫翠惶急着跑下去,薛氏依然在唤,罗小虎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凌风铎,犹豫再三,还是跑过去抱住薛氏手:“薛婶!”
“告诉,告诉婶子,村里头,村里头发生了什么,啊!”
罗小虎哑然,低头不语。
那悲痛的神情,以及刚才的只字片语已经说明一切,薛氏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脱口尖叫一声:“孩子!”眼一黑晕死过去。
第九十四回
第九十四回
宏鑫五年六月初二,越州城天光刚亮,城南偏门刚开,便有一辆中等人家装点的青釉酸枝木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城门,往南而去。
越州大营提督军务府衙堂上,有城防门将回报:“禀提督大人,苏小姐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随行一共三位仆从,一位妇人。”
手持文案的凌风铎顿了下,眼皮儿不抬,嗯了一声挥手:“下去吧!”
“末将告退!”小将抱拳而去。
这堂上顿时冷清了几分。
那高靠背的官帽椅后一副吊睛白虎下山图镶刻在硕大一方榉木墙上,衬着前面这位一身细鳞纹玄色明光甲胄的提督大人威若猛兽,凛然不羁。
从那方大墙侧后方探出双手来,丝柔白皙,柔软无骨,搭着门板子发出一声轻笑,骤然打破一室的严谨,轻佻而曼妙。
“提督大人可是在遗憾,舍不得你那位娇夫人么?”
凌风铎目光随着这笑一冷,未语。
对方倒也不在意,芊芊袅袅的漫步而出,随意的靠近一身冷硬的凌风铎,伸出纤纤食指似有若无的拂过他的胸膛,在那胸口的护胸镜前流连:“世子爷,曼儿长那么大,倒是第一次看到你对人这般上心,你可知京城里头多少女子为这事吃味?”
凌风铎一把攥住那不老实的手,不客气的摔开:“爷高兴做什么事,由你管得着么?这什么地方,规矩些别给孤岚丢脸!”
薛凝曼漫不经心的摸了摸那刚被握住的手,媚眼儿如丝在凌风铎身上踯躅,不由越看越身热,眼中几欲滴出水来。
咬着下唇忍住那脱口的呻吟,内心的翻滚因为好不容易接近了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而波澜壮阔。
那魅惑绝艳的脸,冷酷邪佞的眼,修长有力的手,结实宽阔的胸,若能得以在这样狂放不羁的男人身下承欢,该是如何的令人战栗的愉悦。
京城里多少闺中人为之心碎的男人,为博他一点的青睐,多少飞蛾扑火般得不惜自伤。
她比那些愚蠢的人,多了的,是足够的耐心,和足够的头脑。
多少日梦寐以求,如今终于让她等到了,就在眼前,矜持再也把持不住。
“世子爷!”她什么也懒得装,一径扑过去抱住凌风铎:“爷爷,你让曼儿跟着你吧,那苏家,深宅大院的奴家活不下去了,只要你肯要奴家,你要什么,奴家都会帮着你的,好不好?”
凌风铎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往外扯,薛凝曼死死搂住不肯放手,仰着头,绝美的面庞凄美而缠绵:“别,爷,奴家为你死也甘愿,那小丫头懂什么,不过让您图个新鲜,她满足不了您的,让奴家服侍您吧!”说着那双手泥鳅一般滑向他身下,要去撩拨他的欲望。
凌风铎一把钳住那只手,冰凛凛的眼中波澜不兴,薄紫的唇却抹过一缕似有若无的笑,使得那俊美的脸格外冷魅:“真是死也甘愿么?”
叮!马车摇晃了一下,刚提着细腰提壶斟茶的初夏不小心撞了下手里的茶盏,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过分的车厢里头分外刺耳。
一直守候在沉睡着的母亲身边的沉香一路安静沉默,也看不出那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心思,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知道沉香心情定然不妙。
那一日薛氏旧疾复发,院子里事,被这冲淡了几分,只是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看出来,俩位主子闹情绪着呢。
相敬如冰。
本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过了几日,薛氏病情有所稳定,那一日凌风铎来探望后拉下了公文在屋内,沉香看着了便给送过去,不曾想,偏就撞见凌风铎身边依着位美若仙子的女人,那女子正给凌风铎整理衣领。
当下沉香便脸色一沉,扭头便走。
世子后来几日亦没有再入过这四合小院。
昨日沉香便吩咐让收拾行装,带着有病在身的薛氏准备回苏家养病。
这些日子侍候着沉香的几个人都知道这小主子情绪不好,懒言沉默,本来就安静的气氛多了几分肃穆,大家伙都不敢说话,分外寂静。
这一下轻响仿佛惊扰了入定般得沉香,她瞄了眼初夏,后者手一颤,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小姐,奴婢……”
话尤未了,外头嘚嘚响起一阵马蹄声,隔着雕花格子车窗,外头有人唤道:“苏姑娘?”
“蒋公子!”笑蓝在外头唤了一声,然后马车一停,车帘掀开来,笑蓝道:“姑娘,是蒋家公子要见您!”
“到哪儿了?”沉香问。
“前头就是福广客栈,就在这歇息一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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