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有什么?”沉香摸摸他的脸蛋,脸上的微笑自始至终保持着:“小姑姑也怕!”
“啊,怎么会?”沉香由始至终在那场血淋漓的地方都能够风淡云轻的笑,曾令他胆寒,也令他敬佩,他听成风哥哥都赞叹过,那么深的伤口,不愧是苏家的孩子,不愧是有个战神家族的后代。
他也想成为这样不惧怕的人。
沉香笑笑:“没有不会惧怕的人,区别只有怕而畏缩不前,和怕却依然堂堂正正面对,你要做哪一个呢?”
团儿歪着头想了下,他想起柳嬷嬷和他说过的话:“你是苏家战魂的后代,记住,苏家可以惧怕,但绝不退缩!”
“夫子说过,‘人杰不交跪,但求敌’英雄不会和跪着的人做盟友,只有和同样是英雄的敌人做朋友,团儿想做堂堂正正面对的那个人!”
沉香依然轻轻的笑了下,而外头听着的嬷嬷却有了几分动容。
轿辇在一处正面五间大堂屋子边得轿厅停下,嬷嬷领着二人走过游廊,进了正堂。
正堂无人,又穿堂过户,进了后进,来至一处小厅。
掀开暗紫色绣花帘栊进屋,便感受到一股子春意,地龙生着火,一屋子暖洋洋。
这里的屋子外头看,虽然一层层一进进的,却没有苏家那般玲珑精巧,更多的是一种古朴大度,然而一进到里头,便感受得到一种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地面暗色调繁纹外洋地毯延伸在每一个屋子里,墙面前立着个佛龛,镀金小佛像下一方供案供着粉彩折枝花卉八宝纹五供,左手一方博古大圆架子隔着另一间屋子,上头供着几样珊瑚古玩,右首边一方夔龙护屏短足榻,左手板壁上放着青金闪绿色引枕和几个锁子锦靠枕,安着个小几,上头茗碗茶具借备,都是上好的贡瓷。
榻前两幅脚踏上摆着俩双老鸦青高底藏青缎面绣鞋,案几俩边各歪着俩位上了年岁的妇人,均是一身富贵,一个披着件藏青缎绣化蝶氅衣,头戴织金镶红宝石眉勒,看面相温婉大度,雍容华贵,与那凌云菡如出一辙,一个则是一件家常褐色团倭纹满襟棉袄带着金镶玉八宝翡翠头面,前者富态,后者清贵,面盘子白净优雅,看起来也曾是大美人。
嬷嬷上前给俩人引见,富态蓝衣那位便是安王妃,后一位乃是枢密台首府方怀功夫人。
沉香领着团儿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举手投足皆是完美。
安王妃正端着香茶品了一口,看沉香行完了礼,这才微笑着道:“怪伶俐的孩子,不必这般大礼,还不快扶起来!”
陪行的嬷嬷上前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她露出些许讶异:“哦,这孩子,还巴巴来说一声,怕我吃了两个孩子不成?”
一旁的方夫人笑道:“哟,这么水灵灵的两个孩子是谁家的,看着讨喜的很,过来坐,阿英啊,给几个糖果来!”她招招手让团儿过去坐在自己身边,接过下头人递过来的糖果塞了一把给团儿。
团儿看了看沉香,赶紧起身给对方回礼道谢,惹得方夫人连连道:“瞧着孩子多懂事,要是我家孙儿有这般伶俐就好了!”
安王妃一旁看着道:“这就是刚和你说起来云菡烧香时救起来的苏家两个孩子,这大的伤的重些,赶巧我儿碰上,云儿就央着让带上京城来,一让这里头好大夫看看,二么,也是苏家英烈,圣上也听说过,早就让铎儿顺道有空带过来让圣上瞧瞧,好歹是忠良之后,今上也是怜恤他家这断了的香火总算是接续上了。”
方夫人上下看看团儿,叹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命运多舛呢,小小年岁就,唉!”拉着团儿问了年岁,听团儿说在读书又道:“也是老天开眼,前些日子我家老爷还说呢,如今大宣朝正缺良材,这孩子倒是看着能成才的!”
王妃一哂:“到底还是孩子,夫人倒是看得高。”
团儿在老夫人身边正坐着,神色比之第一次见苏家老夫人时多了一份气度,闻言正正经经道:“旭奇日后要像爹爹一般做个堂正的男子汉,保护这天下百姓不再受海寇之苦!”
两位老夫人闻言不由一惊,随即扑哧笑了下:“哟,这孩子口气大了呢,不愧名将世家。”
团儿看俩个老人似乎并不在意,仰着头颅急切道:“旭奇说的是实话,旭奇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日后荡平海寇,绝非妄言。”
小孩子说话还带着稚音,却仰首挺胸言辞凿凿,竟然令两位将官夫人有几分动容。
沉香一直在一旁安静待着,由着二位夫人只注意团儿,这时候趁着一刹那的安静淡然开口:“令二位夫人见笑了,苏家虽然是小小将门,不过平日老夫人多有教导,团儿虽小,也常会指导他些东南海事,所以他近日常以平复海事为己任,言语冲撞些,二位莫要见怪。”
安王妃这时候才仿佛意识到还有个沉香在,她又看了下沉香,沉吟了一下,面上重新恢复平和:“瞧我们这,倒忘记了还有人家闺女在,听说你路上被人伤了挺重,头前铎儿还特意命人来提点让别给你累着,也罢,路途遥远的过来恐怕也是累了,咱么也别拉着不放了,去歇息吧!”
说着叫过头先引路过的那个嬷嬷,仔细吩咐了几句,又让她带着俩个孩子下去歇息。
看着沉香偕同团儿再次施了礼安静退了下去,安王妃若有所思。
一旁的方夫人拿过小紫檀木锤子锤锤腿脚,一边随口道:“想不到这小小外省四品武将家,倒也养出了个气度不错的闺女,怎么,你家浪子又瞧上了?唉,他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给你抱个孙子喏?”
安王妃顺手捡了块案几上玫瑰糕:“我哪管得了他,又不知能长性多久,这么小,我看玄乎!”
“也是!你那宝贝儿子也不知谁能压得住,我家丫头前几日还和我藏着掖着问起呢,唉,可让我这做娘的怎么说啊。”
安王妃略皱了眉头看看手里头糕点,随口应道:“蕾儿那孩子乖巧懂事,是我家那孽障不懂得惜福,我也是管不动他,唉!”
第六十回
第六十回
当夜沉香和团儿被安置在东厢一处三间正房院落,离正屋不过一个花园之隔。
而当晚凌风铎也从宫里头见了圣驾便又赶回来给老王妃请安。
“孩儿见过母妃,母妃安好!”凌风铎一进屋便恭敬的给王妃行了礼。
安王妃要笑不笑道:“行了,平日也不见你这么着急巴巴来给我请安的,怎么千交代万交代还不放心不成?”
凌风铎扶着王妃安置在罗汉榻上,拿了个垫子给垫在身后,随口道:“母妃做事,孩儿怎敢不放心,不过是许久没孝顺怕您见怪不是?”
安王妃嗔笑着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雀舌香茶:“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贫嘴了?难不成真是那姑娘功劳?可惜了只是个四品武官小小三等爵,配你怕是不够资格!”
凌风铎手一顿,唇角一勾:“配不配谁说得准呢!”
安王妃愕然看向儿子,凌风铎细长的凤目幽深莫测,竟然令她有些不安:“你!”
凌风铎却又道:“今日见那孩子如何?”
安王妃愣了会,这才反应过来:“那孩子倒有几分气魄,方夫人这几日还想接他去住几日呢!”
凌风铎笑笑:“这就好,他们来的匆忙,也没做什么合身的衣衫,就劳烦母妃忙一回,这几日带他们做几身看着得体的衣服吧!”
“呵呵,你这是担忧小家伙呢,还是怕小姑娘受委屈?做戏也别做过了,人家方夫人可真问你婚期了呢!”安王妃放下茶盏道。
凌风铎随口接道:“谁说我是做戏?”
啊?安王妃又是一愣:“你,你这又唱哪出戏啊?”
看看儿子,这个儿子总是令她无法掌控,平素也不见太亲近,倒是老王爷挺赏识的,外头传言他行事狠辣,自己这倒没见着,可是也不见得有多了解。
“你,你这不会真要娶个小武官的女儿吧,这真要喜欢,又何必让那些人知道?若是回头找她麻烦岂不是害了人家?”
凌风铎伸出手指头敲打桌面,神色冷淡,优雅的脸庞有一抹刚毅的弧线:“我的人,谁敢动?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王爷,你看这?”安王妃想起凌风铎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颇有些头疼,当晚就寝时老王爷从书房进来,她便将白日的事说了一通,又道:“本来我以为这孩子又拿人当挡箭牌,京城里头都祸害遍了找个外来的好信服,不过这回看,他这态度真有些问题,这孩子我就怕又出什么岔子,你看要不要去说一说,好歹让他打消了那荒唐念头。”
安王略一沉吟:“他一向做事有分寸,又没说真要娶了,你莫急!”
“唉,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如今东南那块您不是说形势复杂么,他这要是再弄个人进门,那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啊,我看方家盯着可是紧呢,弄不好给参一本,您也不好!”
安王摇摇手:“圣上让他剿灭海寇给了他兵马,自然有人眼热,那些人盯得紧就是怕他功劳大而已,铎儿总要做得像些,不一定是真的!”
“哎,我这不是怕他后院起火么,你们男人做大事行,这后院里头就没个准了,宫里头原来不也是?先皇若是能在后头也那般有决断,断然没那些事!”
安王瞪了眼王妃:“妇道人家多嘴,这事你也敢提,行了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再看看吧,孤会留意的!”
沉香在王府陪着团儿住了几日,这一日方老夫人接了团儿去府上玩,王妃突然也差人来请沉香过屋里去,说是让陪着一起去京城御街锦绣坊做几身合身衣裳。
铜雀街乃是上京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南北纵横十余里,宽可过四条车马道,东西向二十余里,里头各条里巷纵横交错,成了辐射百里的一条商业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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