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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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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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时分,顾昀在梦中一觉醒来,忽然记起大将军病势,即披衣起身,往大将军帐中走去。
  大帐中静悄悄的,灯光如豆。顾昀走到大将军床榻边上,只见大将军仍在沉睡,眉间已不再蹙起,探探鼻息,稳而平缓。
  顾昀心中缓下。这时,一旁正打瞌睡的侍从醒过来,看到顾昀,一惊,忙伏地:“左……”
  顾昀赶紧教他噤声。
  “大将军如何?”顾昀低声问。
  “大将军服药后,一切安好。”侍从笑起来,细声细气道:“多亏了姚扁鹊。”
  顾昀没有说话,又看了大将军片刻,走出屏风。
  营帐边的一张案前,馥之伏在上面,手中的书还立着,人却睡着了。顾昀无声地走过去,只见跳动的昏黄灯光下,她的脸隐没在衣袖的阴影中间,露出巾帼下莹白的额角和长长的眉梢。
  顾昀稍稍上前,目光落在馥之手中的书页上。光线晦暗,上面的字不甚清晰,却看得出字形飘逸,很有些灵秀之气。
  “将军……”
  顾昀转头,见侍从也跟了过来。
  “取一床薄被来,为姚扁鹊盖上。”顾昀轻声吩咐道,说罢,迈步走出了主帅营长。

  米糕

  自文皇帝起,朝堂对军功日益看重。
  王瓒的父亲雍南侯王寿对此很是清楚,于是当大将军出征之事定下来的时候,他便入宫探望了一回太后。之后不久,朝廷旨意传下,王瓒随军,跟随都督刘矩挂了个主簿。
  对于这件事,王瓒没有违逆。
  提起行伍生涯的鲜衣怒马,男儿谁无几分建功立业的豪情在怀,他还是很接受的。不过主簿乃文官,是个闲职,须日日对着书简地图,王瓒冶游多年,突然要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觉得枯燥了。
  所以那日,当听说可以出去一趟,且无刀兵之险,他没多想就跟着顾昀去了。
  不料,倒真是开了眼界。
  姚馥之这妖女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大将军在她到来的第二日便完全清醒,之后每日服药,日日好转起来。
  军中众人对馥之自然刮目相看,大将军则更是感激不已,别的不说,自从大将军开口说话之后,馥之的营帐中就有了专门的侍婢,帐前有卫士轮值,饭食汤沐也是独一份的。
  都督命军医按馥之的药方去治疗其他的染疫军士,也喜讯连连,说果然见效。都督大喜,又遣人将药方传往附近郡县,上报朝廷。
  眼见要度过难关,众人一扫多日来的沉郁之气,士气重又高昂起来,出塞征羯人之事也重新回到众将口中。不过上下仍不敢掉以轻心,大将军虽无碍,其营帐众人仍在馥之限定的半月隔离期之内。所幸大将军豁达,命营中军士每日操练,养精蓄锐,自己仍遵守医嘱留在帐中,每日与都督顾昀等人商讨方略。
  转眼间,来到这营中已有近十日了。夜里,馥之从隔离染疫军士的营帐查看回来,疲惫不已,收拾过以后,迫不及待得倒在了睡榻上。
  正当睡意沉沉袭来,忽然,馥听到帐外有人在同侍婢说话,似乎是阿四。
  馥之起身,往外唤了一声。片刻,只见帐门掀开,阿四跑了进来。
  “何事?”馥之问。
  阿四一脸神秘,冲到馥之榻前:“阿姊,我打探到了不得的事。”
  “嗯?”馥之讶然看他。
  阿四压低声音:“阿姊可知那左将军与主簿是何来历?”不等馥之回答,阿四兴奋地说:“左将军乃大长公主之子,主簿与今上乃是宗亲!”
  原来这就是了不得的事,馥之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问:“谁人同你说的?”
  阿四眼睛亮亮的:“方才我听大将军帐中侍卫说的,还说主簿的阿爷是什么侯。”
  馥之点点头,掩口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阿四嘿嘿地笑,立刻乖巧地说:“阿姊好睡,我听到有趣的再来告知阿姊。”
  馥之笑笑,道:“等等。”说着,起身到案上拿过一个小布包来,交给阿四:“留给你的。”
  “哦。”阿四应声接过,打开,眼睛忽而一亮。只见里面包着好几块米糕,洁白如雪,阿四欢喜地咧开嘴。
  “多谢阿姊!”他笑得灿烂。
  “去吧。”馥之道。
  阿四点头,连蹦带跳地跑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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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之重新在榻上躺好。
  “……左将军乃大长公主之子,主簿与今上乃是宗亲!”阿四方才说话的神气仍在浮现。馥之不禁觉得好笑,这孩子对外面的天地总揣着好奇,在涂邑时,就老喜欢追着自己打听,县尉说阿四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命。
  天下宗亲诸侯多如牛毛,偶尔遇到一两个侯门子弟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阿四说的大长公主,馥之倒是知道的。
  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姑母,与先皇穆帝是姊弟,同为昭惠何皇后所育。据说大长公主颇得先皇爱护,几十年出入宫禁自如,其名天下皆闻,炙手可热。大长公主及笄后,嫁入了开国功臣顾氏,可惜未出七年,其夫故去了,大长公主为夫守丧三年,期满之后,经先帝准许,又嫁给了豪族窦氏。
  馥之会知道这些,是因为颍川世代高门,以中原正宗自居;而当今皇族王氏虽贵,却是以陇右寒族之身而后起,颍川士族甚为不屑。大长公主的事迹在那里常常被当作反例提起,以教导女子恪守礼教。
  想到这些,馥之闭上眼睛,若自己没有那个不羁世俗的叔父,自己现下会如何?她是否也要和叔伯家那些同龄姊妹一般,坐在家中听长辈训导妇道,等待嫁人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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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四回到歇宿的营帐时,顾昀和王瓒都在里面。顾昀正在灯前拭剑,王瓒坐在榻上,闲闲地翻着一本书。
  由于隔离出来的营帐有限,馥之一个女子又占去了一帐,剩下的人只得将就。于是,顾昀和王瓒住到了一起。阿四是个机灵的,王瓒和顾昀在他眼里虽不如何,却是自己在这军营中第二熟络的人了,见与阿姊同住已是无望,便转而到他们面前走动起来;王瓒对阿四谈不上喜恶,却不反对跟前有个殷勤端茶递水的人,没两日,他跟顾昀打了个招呼,阿四便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他们的帐中。
  “去了何处?”王瓒头也不抬地问。
  “去找阿姊。”阿四道,掩上帐门,走到王瓒的案前坐下。
  除了这里,阿四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一处,王瓒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瞥瞥阿四,却见他正将一个布包拆开,里面竟是米糕。
  阿四将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拈起两块米糕一下塞到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满脸享受的表情。
  “主簿也来一块?”他见王瓒正看着,大方地把布包推到他面前。
  若在往常,这些普通小食王瓒是从不放在眼里的。但如今却不同,王瓒随军两月,口里早已淡得没味了,见到这米糕竟也觉得有些嘴馋。
  “你阿姊给的?”王瓒问。
  阿四骄傲地点头:“大将军赐给阿姊,阿姊又亲手给了我。”
  王瓒盯着米糕,却不着急拿,放下书来,向顾昀道:“甫辰,米糕。”
  顾昀坐在灯火光影中,看看这边,往剑上呵了一口气:“不必。”
  王瓒不再客气,伸手去拈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下一小口,细细品尝。米糕甜甜糯糯,香软可口。
  阿四看着王瓒,有些愣神。
  “主簿用食的样子同阿姊甚似哩。”阿四说:“小口小口,怕吃完就没了似的。”
  王瓒横了他一眼。自己出身宗亲侯门,吃相斯文那是必须的,竟被这小子拿来与姚馥之那一介游医相提并论。
  顾昀在一旁听到,却觉得好笑,不禁扯了扯嘴角。
  “你阿姊除了用食装装风雅,还会什么?”王瓒不屑地说。
  “我阿姊会的可多呢!”阿四睁大眼睛,抹抹嘴:“阿姊会写字,会诵经典,走起路都不带风,府君说阿姊定是大家里出来的。”
  大家?王瓒心里哼一声,不以为然:“哪个大家?”
  阿四一愣,呵呵傻笑:“不知。”
  “你阿姊当初是为寻叔父而至涂邑?”这时,一直沉默的顾昀突然开口问道。
  阿四看看他,点头:“是。”
  顾昀将手中的剑对着灯光看了看,放下,转向阿四:“可知其姓名?”
  阿四想了想,不甚确定地说:“……似乎叫什么姚虔?”
  “姚虔?”王瓒皱皱眉,自己似未曾听过这号人。与顾昀相视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
  “姚扁鹊可曾说过她是何方人氏?”顾昀又问。
  阿四摇头。
  顾昀眉头锁起,不再说话。他有些烦恼那日答应姚馥之的事,不知是对是错。故而大将军清醒后,他曾把这事禀报。大将军也觉得诧异,却说既然答应在先,姚馥之也治好了疫病,带她上路也无妨,多派人盯着便是。此后,姚馥之被安排一人独帐,又有了侍女专司服侍,恐怕也是大将军故意而为。
  阿四见顾昀不出声,口里塞着米糕,却对顾昀手上的剑好奇起来。只见那剑在昏黄的灯下寒光隐隐,不用细看也知是件上好的利器;又看看顾昀,那剑明明很光亮了,他仍在专心地细细擦拭,一遍又一遍。
  看着顾昀的侧面,阿四突然发现这人其实长得挺好看,剑眉挺鼻,脸颊的线条像巧匠雕出来一般利落;眼睛也生得奇特,眼角微微上扬,竟是个秀气的形状……
  “今日未见你阿姊,她何处去了?”一旁王瓒忽然问道。
  “阿姊今日去了疫帐。”阿四道。
  “疫帐?”王瓒愕然,顾昀亦再度侧过头来。疫帐是专门设来隔离染疫军士的地方,自从疫病横行,每日都有人被抬进去,出来的人除了军医就是死者。众所周之,那是个可怖的去处,日日可听见绝望的叫喊声传出,听得人心悸,百丈之内绝无闲人敢近。
  “嗯。”阿四忽然一笑,道:“大将军体恤将士,命人抬去好些大桶,为病人药浴。”
  “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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