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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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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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竟有这么大的楼船!”北边的人见得这般景象,无不大吃一惊。
  吕汜皱眉抚须。
  “蜀郡原本不是也有楼船?大将军匿而不用却是何故?!”副将见那些楼船的破竹之势,气急败坏地说。
  吕汜瞪他一眼,冷笑:“我等精锐之师,几征胡虏,岂惧区区楼船!”说罢,喝令道:“令火油上前!”
  军司马应下,即又挥旗。
  才传令下去,忽然闻得一阵惊呼声,众人视去,却是大江左边,一列楼船疾疾而来,上悬朝廷旌旗。巴郡兵舟正忙于向前,疏忽了侧翼,被那些楼船生生撕开阵角,措手不及。
  情势突而逆转,吕汜眼睛明亮,大声道:“擂鼓!令兵舟随楼船成列!”
  岸上鼓声再起,隆隆一片。有了楼船的抵挡,江北水寨被冲得分散的兵舟很快重新集结成阵。巴郡水军反应过来,忙转而攻击楼船,可说来也怪,那些楼船虽不如巴郡的高大,却周身布满荆棘一般的利刺,又行动甚速,穿梭自如,大小敌舰皆莫敢近前。
  “是大司马!”不知谁兴奋地喊了起来。往为首的楼船上望去,果不其然,一个硬朗的身影全副铠甲,稳立大司马旌旗之下,不是顾铣却又是谁?
  大司马亲自上阵,北岸众人士气顿涨。兵舟与楼船迅速合围,联结成阵,一时间,箭矢齐发。巴郡楼船想将阵列再冲开,却行动缓慢,被北岸的兵舟缠住,左右难顾。
  火光将江面照得如白昼一般。
  就在这时,北岸的楼船上突然投出大石来,又精又准,只往巴郡的楼船上落下来。洞穿的闷响此起彼伏,楼船想躲避,却力不从心。未过得几时,当先几艘被砸开了甲板,慢慢倾斜。船上的人大惊,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箭矢落下,死伤者不计其数。
  鸣金声在黑夜中急急响起,巴郡水军弃下毁坏的十几艘楼船,仓皇撤回。
  “多亏大司马妙计,否则末将今夜险丢了水寨!”顾铣乘着兵舟回到岸上,吕汜快步上前相迎,行礼后,颇感慨道。
  “伯乔费心。”顾铣笑道,声音平和。说罢,他转向一旁的军司马,道:“令楼船在前结阵,以为障壁。”
  军司马应下,忙去传令。
  吕汜望着远方泊着的楼船,抚须道:“大司马此计甚好,楼船周身布以长矛铁刺,他们近前也难。”
  “寡势自有寡势的战法。”顾铣道:“幸而匠人赶得及。”说罢,与吕汜一道往营帐中走去。
  提起此事,吕汜面上挂起一抹忧色。
  “不知我军如今底细,那边知道多少。”走了一会,他低低道。
  等了一会,却不见顾铣回答。
  吕汜抬头看去,顾铣往前走着,步子却迟缓下来。吕汜讶然,正要再问,忽然见他身形晃了晃,倒了下去。
  “大司马!”吕汜脸色一变,急忙上前。
  众人小步快趋得走过宫道,走了许久,朱雀门上的明灯终于落入视野。
  馥之跟随在仪仗后,前面,华盖上的织锦在明亮的宫灯照耀中愈加流光溢彩。心随着步子跳跃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那头,似乎能越过重重宫阙城墙,直至城外那厮杀之处。担忧与兴奋在胸中时时翻涌,她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看才好。
  城楼下,期门卫士把守森严,两名将官过来,将仪仗众人查看后,告知常侍,说皇帝有令,让仪仗在城楼下等候。
  “请随小臣上城楼。”这时,宫侍向馥之道,说罢,引她往前走。将官及卫士见他们行动,也不拦阻,让开一条道来。
  馥之登山阶梯,微微回头,看看仍在原地的众人,一阵寒风吹来,火把光照晃了晃。馥之搂搂身上的皮裘,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一股隐隐躁动的不安,如影随形。
  头顶的灯火愈加近了,登上城楼时,疾风刮来,城垛上的一排火把上剧烈舞动着火焰。
  似乎有些嘶喊声在远处传来,馥之忍不住,转头城楼前方张望。黑茫茫的夜空下,却只能看到宫外民宅中的灯火。
  城上的期门卫士比城下更多,列队立在殿外,铁甲长戈闪着锃亮的光泽,整齐而肃杀。一人身披金甲立在雉堞前,听着一名将官禀报,正是皇帝。
  宫侍停住步子,与馥之侯在一旁。馥之朝那边望去,皇帝侧着身,辨不清神容。
  “传令下去,来犯胡人,除了酋首一个不留。”没多久,只听皇帝冷冷道,虽沙哑,却声声有力。
  将官领命,行礼退下。
  “陛下,”这时,徐成上前,对皇帝道:“陛下传唤之人已至。”
  皇帝转头向这边,看到馥之,片刻,颔首道:“入殿。”
  徐成领命,朝宫侍一招手,宫侍欠身一礼,领馥之跟着走入殿中。
  朱雀门的殿阁虽矗立在城楼之上,却造得十分宽大。馥之入内,只见里面灯火明亮,显得十分空旷。
  正中一张木榻上,皇帝坐下。徐成上前,欲替他解金甲,皇帝却一挥手,只将头盔脱下,交给他。
  “朕要施针。”他吩咐道。
  徐成应下,朝馥之投来一眼。
  馥之走上前去,向皇帝行礼。
  “不知陛下何处不适?”她问。
  “头有些疼。”皇帝道。
  馥之颔首,将他面容细辨。儿臂粗的蜜烛静静燃着,只见皇帝面色苍白,眼睑下泛着青黑的阴影,却不见一丝疲惫之色。双目炯炯地看着她,似心思不辨。
  “请陛下赐脉。”馥之垂眸道。
  皇帝伸出手来。
  馥之将手按在他的腕上。
  “陛下。”这时,徐成走过来,微笑着奉上一只药碗:“这是陛下命侯夫人备下的药。”
  皇帝看了看他,将那药碗接过。低头看去,棕色的药汤蒸蒸地冒着热气,荡漾地映着烛光。一抹弧度忽而浮上他的唇角,皇帝没有饮下,却忽而抬起眼睛,徐成不及收回视线,与他正正对上。
  徐成忙垂下眼睛。
  “朕记得你是淮西人,少时受韦氏余党株连,阖族之中独你一人得免。朕还记得,你是定康五年随的朕?”皇帝话语不疾不徐。
  徐成微怔,答道:“正是。”
  皇帝颔首,继续道:“那时朕还是太子,有八年了吧?”
  徐成莞尔:“正是,有八年又三个月。”
  皇帝目光渐深:“你们等得八年又三个月,却等不得多一刻么?”
  徐成一惊,未等他抬头,已经被身后两名侍卫按下,反剪住双手。
  “臣不明!”他惊恐地望向皇帝。
  皇帝神色平静,看也不看他,却转向旁边同样满面惊诧的馥之,笑了笑:“夫人可是也不明?不若将那碗中之物查验一二。”
  馥之疑惑地望着他,看看徐成,伸手将那药碗取过来。
  药汤仍温热,馥之闻了闻,又将指头蘸一点入口。
  心头忽而一阵。这方子是馥之多年所用,那味道早已烂熟。如今这汤药,除了她配入的药材,还多了一味,不甚明显,却藏着诡异,足以教馥之浑身血液凝起。
  皇帝深吸口气,笑容冷下:“如今情势,朕本不欲动手,却是你们迫人太甚!”说罢,转向侍卫,淡淡道:“将徐成拘下,与偏殿药僮一并交与廷尉署。”
  侍卫应下,就要将徐成拉走,才动手,却猛然闻得一阵磔磔的笑声,由低渐高。徐成抬起头来,由着侍卫拉扯,却看着皇帝,仰面摇头而笑:“可惜我终未报得大司马大将军之恩!何辜!何辜!”
  馥之猛然惊住,听着那犹在大殿中回荡的声音,面色渐渐发白。
  开朝以来,有大司马十数人,而得冠以大将军之号的大司马只有一人,就是顾昀的父亲顾迁。
  她看向皇帝,他盯着殿外,神色依旧平静,嘴唇却紧紧抿起。
  脑中轰轰地响。
  许多自己曾经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一下连了起来。大长公主为何费尽气力将她送入宫中救皇帝,徐成为何处处相助……人人皆是棋子,下棋之人,精心地布下一条线,而线的两头,系着皇帝和顾昀。
  皇帝转过头来,看着馥之,片刻,道:“甫辰握虎符,领了五十万大军前来,就在城外。”
  馥之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地望着他的眼睛:“甫辰为人纯正,必无叛逆之事。”
  皇帝苍白的唇角勾了勾,忽然从榻上坐起,望望外面,神色莫测。
  “夫人可欲随朕前往一观?”他低低道,说罢,忽然扯住她的手臂,朝殿外大步走去。
  馥之踉跄几步,顾不得臂上的疼痛,向皇帝急急道:“陛下与他少年结谊,许多年来,可曾见他有异?陛下当信他!”
  未出殿门,忽然,一声惊叫传来。
  “陛下!”一名侍卫奔过来,匆匆走进来:“徐常侍坠城!”
  馥之睁大眼睛,只觉身上的血气似瞬间被抽干。恐惧袭上心头,她再顾不得许多,向皇帝大声道:“此事考的是他,又何尝不是陛下?!”
  话音未落,却被一阵鼓角声没去。
  各处城门上齐奏的得胜乐,由远及近。京城之中,正闪起起无数星斗般的亮光,汇集起来。各家百姓纷纷从宅中出来,涌向城门,手中的灯笼将笔直的大街照得明亮,口中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却只有三个字,隐约可闻。
  “大将军!大将军!……”
  馥之僵住,抬头,火光中,皇帝昂首望着前方,眉间的轮廓隐没在交错的光影之中。

    得胜

  乐的声音阵阵传来,城墙下,军士的人影仍奔走纷杂,火把光汇得如燎原一般。
  “我部在往承光苑附近遭遇一路,斩获三千余。”中军的一处火堆旁,曹让向顾昀禀道。
  顾昀立在地图前,盯着上面的标示,覆着重甲的身形在地面上中投下一片宽阔的阴影。
  “雉芒关可有传报?”他问。
  曹让道:“如将军所料,贼众大部溃往雉芒关,我师先一步占得,正与追袭骑兵合围。”
  顾昀颔首,片刻,抬起头来。
  “传令,”他拿起头盔,沉声令道:“务必全歼。”
  曹让朗声应下,向顾昀一礼,转身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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