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的心突地沉了下去,蓦然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
决定
东方不败拉着一张脸,拨弄着桌子上那一小堆的白色纸屑。白泉生走的时候,他明明听到他的脚步声,却还是执意地窝在门窗皆紧闭的房间里,死死坐在那柄椅子上不愿起身。
他既然要离开,他就不会勉强他留下。
他没有去那天的武林大会,就那样一个人独坐了很久。等到那人离开的第四个时辰,门外传来罗小四轻轻的叩门声,询问他是否需要午餐。
他没有吱声,直到那个男孩反复问了几次,不见他回应,不再自讨没趣,提脚离开。
他才慢吞吞地从位子上站立起来,开了门,走向那间已然空了的房间。白泉生走得时候将这里收拾得整齐,就好像从未有人入住。他阴着脸,四下扫了一圈,看到桌子上那人留给他的长长的一封信。
他把它拿起来,入眼的是白泉生不很漂亮的,一如他本人的松松散散的字体。
他颇为词不达意地解释了暂时离开的原因,让他在这里安心等他,说自己一月之内必然归来。又在后面列了长长的注意事项,叮嘱他每天该吃的药,多久多久应该换一张药方……
东方不败冷笑着看着那个就算要离开还是不改鸡婆本性的男人,手下使力,当下就将那张薄薄的纸撕成碎片。
走了就是走了,还废话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东方不败一甩袖子,任由大大小小的信纸碎片飘散开来,零落一地。
他现在抛下他了,这就是事实。
他转过身,快步离开房间。
他没有做错,那个人如果现在接受不了,以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昨天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向他示弱了,那个人还要如何?
他紧紧握着拳,连指甲刺破手掌都毫无所觉,心里面除了难过更有一种无名之火腾地燃起。
混蛋!
说什么理解,什么喜欢,都是假的!
杨莲亭的脸突然浮现了出来,和白泉生的并排着,笑得诚恳又满含爱意。他通红着眼,直奔嵩山派露营的地方而去。
那个男人,就算回来,他也不要他了。
段天荣站在离小院不远处的那棵古银杏的后面,看着东方不败气急败坏地离开住处,不由摇头叹息。灵敏如他,却居然压根没有发现自己躲在树后。
这样看来,他倒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吗?他苦笑,望着那人渐远的背影。
要权,要势,要复仇……东方不败企图用物质填补精神的空虚,掩饰被抛弃被背叛所带来的痛楚。
他在不断追逐着名为复仇的海市蜃楼的过程中逐渐迷失,忘却内心深处最为渴望的真实。白泉生给了他爱,东方不败却钻着牛角尖不肯再一次全身投入。他喜欢着那个人,却同时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唯有看到他全心全意地绕着他转才感到心满意足。
他和杨莲亭的事情自有内线与他禀报,他知道他其实脆弱又多疑。
他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劝走白泉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然而万事不能两全,他也只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段天荣背着手,踱着步会自己的书房,看上去年迈而衰弱。
结束
“哼,真是大胆,居然敢跑到这儿来!”娄千规站在半开的石门前,甩着浮尘撇着嘴不屑道。他的身后站了约有几十个嵩山的弟子,皆是接到娄千规的飞鸽传信后从本部日夜兼程赶过来的精英分子。
“便由我们嵩山来清理这些个武林败类!”那老道说着,用十分鄙弃的眼神望着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日月神教守门人。
“走吧。”东方不败道,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他走在众人的前面,丝毫没有犹豫的,迈进了那个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的石洞中。
他的确不是对这里十分熟悉,但大致的路径还是晓得的。这个山洞并不很大,想来任我行在这里也藏不了多少人。有了这些多数武功都在上流的嵩山弟子……拼一拼也未尝不可。
他这样想着,便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众人,沿着那条不很平顺的人工开采出来的石路,直往深处而去。一路上,对见着的日月神教教众,见一个,便杀一个。
他用的依旧是那柄了结了毕青毕倩生命的匕首,动作间,不时有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化开了他匆忙间画上的妆容。
“段兄弟,这……这该走哪条?”他们的脚步停在面前分叉的七条路前,娄千规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
“中间的路应是通往任我行所在之处,这里想来也唯有娄掌门能与之一较高下。”东方不败其实压根弄不清楚这几条小路到底通向哪里,只好信口胡诌,“另外的几条不是连着兵器库便是连着几间囚室,便由晚辈与几位大哥分头带人攻入。”
由谁带着去往哪里,又或者谁会最先遇上任我行他都毫无所谓,反正现在在这个洞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哼,那便如段小弟所言行事。”娄千规道,对于面前这个由段天荣打过包票的青年信任非常。
东方不败于是带着十个嵩山的弟子选了最右边的路。
山洞里是越走越见湿冷,路面也是更加湿滑。这条路似乎很偏,他们一路上未见着多少神教的人。所遇见的仅有的几个,也都是功夫弟子浅得很,一下便被他解决了。
“段兄弟不愧是段庄主闭门弟子,年纪轻轻功夫便这样出色。”身后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挨不住这一路让人窒息的沉默,试图寻找话题。
“过奖。”东方不败始终走在最前,背面对着嵩山众人。
“卧底的日子想必非常难过。”
“尚可忍受。”
“……呃……待我们铲除了任我行……”也许是攻打的过程太过轻松,那男人虽然因为他过于简短的回话而有些语塞,却还是绞尽脑汁地想与他搭话。
“到了。”东方不败突然停住脚步。
“啊!”男人抬头,往前望去,不由惊呼。
在路的尽头,是一间足可容纳好几十人的牢房。而此刻,这个简陋的囚室里,却只吊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他的头发乱得像团杂草,右边的鬓角处有一大块的地方血淋淋的,没了头发和头皮的遮盖,露出里面暗红色血肉。
两条约有二指粗的铁链从洞顶垂下,穿过他的肩胛,将他吊在半空。
那男人的十指尽断,扭曲着,露出关节处森森的白骨。他的身上附着厚厚的暗红色血块,使人看不清他到底受了多少的刑虐,有了多少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似快要支撑不住,得全神贯注才能看到胸膛处微微的起伏。
“果然是邪教!竟伤人至此!”身后有人叫道,听声音似气愤不过。
那被吊着的男人听到人声,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可怖的脸来,惊得几个刚想上前将他救下的嵩山弟子连着后退几步。
他的鼻子嘴唇俱已被割去,鼻骨和牙齿袒露着,暴露在外。
“莲弟……”东方不败轻呼,脸上露出笑容。
“……啊……啊……”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忽地瞪大,连带整张脸都显出一种极度的惊喜和期盼来,“……东方……东方……”他粗哑地,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
“什么?!”身后的人惊叫,瞪向前面的他,“段兄弟,他叫你什么?”拿剑的手已然握紧。
“东方啊,”他答,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们,“我的名字。”
洞内昏暗,仅靠着壁上几只火炬支持。东方不败的脸上溅了大片的血迹,化开他先前涂抹的那些膏粉。他的脸因此看上去凹凸不平,在跳跃着的烛火下,看起来简直犹如从地狱而来恶鬼一般可怖。
他的之间银针闪现,带着诡笑的男人开口,声音轻柔,“还要多谢诸位,一路助我来此。”
“杀了——”先前和他说话的男子张口,话未说完,已然倒下,眉间可见细小针头。其余众人眼见着大师兄倒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接连倒下。
东方不败于是缓步前行,来到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男子身前。
“……东方……你来救我了么……”杨莲亭道,干涩的眼眶逐渐湿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莲弟……”他伸手轻抚上他伤痕累累的面孔,发现再见面时,对着这个曾经那样爱过恨过的男人,心中已无波澜。
他看到他这样凄惨的下场,既不觉得快慰也没有丝毫怜悯。
“……他们……咳咳……对我使了重刑……”杨莲亭道,“……我……咳……我……实在耐不住了……就把你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对不住你……”他说,眼泪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流,“……但是……但是……”
“我不想死啊……”眼泪化开已经结成痂的血块,使得男人看上去竟像是正流着血泪一般,“东方……东方……救救我……求你了……”
东方不败两只手扶在他的头侧,仰起脸看这个凄凄哀哀求着他的男人,“乖;”他说,“很快就不难受了。”
他掌下施力,将他的头往边上狠狠一扭。
杨莲亭的瞳孔渐渐放大,脸上却还有未流尽的泪水不断从眼眶落下。东方不败松开手,他的脑袋便重重地垂了下去。
“呵,我还当你会怎样,却是居然给了他个痛快。”有粗哑的男音从身后传来,东方不败转身,看到任我行苍老的面孔。
“莫不是还爱着那个小子?”他道,用嘲讽的眼光上下打量东方不败。
“……有爱才有恨。”东方不败道,看着这个几乎毁了他一生的老头,“我于他,已无爱亦无恨。”
“哈哈,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看开。”任我行大笑,伸手抚着长须,“看来上次一别,你已长进不少。”
“比不得你疯癫的程度。”东方不败道,“居然派了人去参加武林大会,是闲日子过得太太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