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梦魇,追之不放,赶之不走。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微皱着眉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沈烟眼中忽然流露出了鲜明的吃惊之色。
那是……
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被两个士兵推到尔苏炎的身后。戗国人特有的高大身形上罩着有些褴缕的衣衫,印象中一直紧实扎起的长发此时也是零乱披散,脸上更是被点点污迹削减了往日锋芒。唯独眉心的那颗红痔,终究让沈烟确认了他的身份。
英姿勃发的豹子灵,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他刚才被人拖到尔苏炎身后时的动作,根本就是连站立也难了……
沈烟抿了抿唇,心里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可惜。
这个人与自己虽然只有数面的交情,可他上次的行为好歹也算是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尔苏炎今日里会这般对他,恐怕和上次他的行为脱不了干系。若是真的如此,那就是自己害了他。
唉……
天下之债,就属着人情债最是难还。
只是豹子灵对尔苏炎也算是忠心耿耿,如今却因为那么件小事而得了这么个待遇。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这对豹子灵来说应该都是个严重的打击。
沈烟轻皱着眉头似是不甚同意,看到后来他甚至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厢,岳炅青已然站出面对着尔苏炎,冷淡却不失礼数的问候道:“尔苏国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尔苏炎睨了他一眼后撇了撇嘴角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算是应过。之后,他的目光就穿过了他直射在了别处。
岳炅青并没有跟随他的目光看去。因为他知道,他在看着谁。只见他脸上一沉,继续高声说道:“不知尔苏国主放下一切国事,今日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然而,尔苏炎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他死死凝视着那个站在马车上正面对自己的人,心下泛起阵阵酸楚。
——他看起来比在自己身边时气色要好上许多。
这意味着什么?
尔苏炎被髭须遮掩得不甚明显的嘴形勾勒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其实他早就知道,知道沈烟并不喜欢待在他的身边。他睡觉时都会缩成一团。似保护自己,更似对他的无声抵抗。于是,他只有在他熟睡以后方才轻手轻脚地将人搂进怀里抱着。
只有当沈烟没有意识的时候,他们才能亲近一些。
连尔苏炎自己都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可怜过,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而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离开这个人,或者让这个人离开。
在戗国特有的寒冷夜雾里,尔苏炎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思考。结果,永远都只有一个——
我,依旧不会放你离开。
“沈烟,回到我的身边来。”
灌了内力的沉稳声线没有遭到任何阻挡的轻易传达出去,他的话只要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沈烟脸色一变,心中不安竟是成真。
可未待尔苏炎话中的当事人开口,一人已闲庭信步地走至他的面前。
“这青天白日的,尔苏国主怎么竟说起‘梦话’来了?”一身白衣的钟落鸿看上去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可他一开口就叫人忍不住想翻白眼了——至少沈烟是这么认为的。
尔苏炎冷冷的将人快速打量了一遍,“你是什么东西?”
“在下,钟落鸿。”
见对方丝毫没有被自己激怒,反而还带着从开始起就没有变过的碍眼笑容,尔苏炎终于微眯起了眼又将人给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随即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冷笑着说:“原来你就是那个钟落鸿。”
钟落鸿似乎对他的反应颇感意外,“原来?尔苏国主认得在下?”
“哼……定屏一战,庆国钟落鸿这三个字只怕是少有武人会不识得了。”
而听得他这么一说以后,沈烟倒是觉得对钟落鸿有了几分好奇。
原来他“定屏侯”的称号还有此传奇缘由呐……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名声竟会这么响亮,连一向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尔苏炎都听说过他的过往。看来他能受到皇帝青眼相待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看钟落鸿,被人无意间捅出过往功绩的他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得意洋洋,反而是转过了头去,对着沈烟的方向扬首睇去一笑,似乎是在问: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对此沈烟除了哭笑不得以外还是哭笑不得。而钟落鸿这个意喻明显的行为更是看得某些人心中不悦甚浓,笼在袖中的两手关节紧得嘎嘎作响。
向来跟在钟落鸿身边的廖阁、蓝庭和萧井在见着自家主子的行径以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连向来冷面的萧井都是觉得有些丢人了。
“你也算是个少年英雄,”此时,尔苏炎的一双瞳仁竟会显得兽般狭长,“想必,还从未折戟过罢?”
69
69、第6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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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尔苏炎的话一出口,现场气氛陡转直下。
只见他口中的少年英雄脸上笑容叫人望之胆寒,而眼中却是诡异的兴味甚足。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呵呵呵呵……”
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阵阵低笑徘徊在空气里,让所有听者皆感不妙。
而这个发出了笑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定屏侯钟落鸿。但是他只是兀自痴痴笑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这位一国之主。
此时在他身后方站着的廖阁等人却是心下明了,这个尔苏炎今日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终于笑够了的钟落鸿抿着向上微微勾起的薄唇,一双眼中似是要跳出野兽一般噬血露骨的死死盯着尔苏炎。这叫后者生平饶是如何骁勇也不禁心生警惕,不敢对之掉以轻心了。
“尔苏国主好生渊博的学识呐……明明就是个戗国人,怎生的将庆国话说得比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庆国人还要好了?真真正正是奇也怪哉……”钟落鸿阴森森的几句话又将尔苏炎给推上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在场所有庆国之人闻言后,对他投向的目光里似乎都带上了狐疑与打量。
是啊,一个戗国人怎么会将庆国话说得那么溜?
更何况他还不是一般的戗国人,而是一国的皇子。难道说,他对庆国很熟悉?
在场不少人心下都是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但是,对于这些由狐疑转变成敌意的目光尔苏炎本人却可以说是全然不在意的。甚至,他在听完钟落鸿的话后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抹放心的轻松表情?
沈烟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心里的不安还是让他觉着浮躁,而无意中又是瞧见了豹子灵的惨样叫他心底生出几分不忍与负疚。于是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干脆跳下马车走向了尔苏炎与钟落鸿。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的钟落鸿转眼一瞧,不禁讶异地挑起了单边眉毛。
“沈烟,你最好……”
他的好心关怀沈烟连看都没看一眼,反而还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对于这个足以构得上钟落鸿心里“放肆”标准的举动他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批判,只是用着后者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着沈烟而已。
“往事还请尔苏国主宽宏大量一些。”沈烟缓慢稳重的声线叫在场的人听得下意识觉得心安不少。
可尔苏炎闻言却是眼中一闪,沉默不语。
见他不开口,沈烟就以十分明显的动作瞥向在他身后侧勉强站立着的男子,“为了一介外人对自己的亲信如此……这伤的,恐怕不止是他一人的心了……”
这回尔苏炎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抬着下巴道:“怎么?你心疼他?”
沈烟听罢微谔,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莫名其妙呢……?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的重点。
“帝王之道,想必国主比我更加清楚。收人收心,守人守德。扫了左膀右臂的面子,其实也是打了自己的耳光。”语毕,沈烟将目光重新投注在了尔苏炎的身上。
他这番话说穿了就是在劝戒对方要惩罚豹子灵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在那些千千万万的士兵面前。要知道这般折辱他们昔日威风的头领,若是他不会再重用豹子灵便罢了,如若还要重用,等惩罚结束了又要叫他如何收复威信?只怕届时的众士兵表面上虽是服他,但心里却多多少少会生出几分轻视来。
这个道理,尔苏炎应该明白罢?
事实上,尔苏炎也确实明白。
想他过去只是戗国区区一介皇子而已,却可以狠下心来轼自己的手足囚自己的亲生父君。而如今,他更是登上了一统四大家族的帝王之位,威名仅次于开国帝君一人而已。这等收人之术,以他的才智岂会不明?
可奈何,他却更是个容不得别人忤逆自己的主。
从前的他可以为了未来大计而忍下这份深重的报复心,而如今放眼天下已是无人可再压制得了他了。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与自己过不去?更何况这次确实是豹子灵有错在先,他罚罚得亦是理所应当。
虽然……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光是在惩罚豹子灵,更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与不满。
“你今日替他说的话,我记在心上了……”尔苏炎淡然说到。
听到他这么说,沈烟暗暗宽下几分心。
“只是……你要我不罚他,你预备拿什么来换?”
沈烟适才宽下的心重又拾起。
“呵……”一声嘲讽笑声,钟落鸿缓步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尔苏国主又在说笑话了?”
这回,尔苏炎望向他的视线里带着冷冷怒意。
三番五次被人打搅,他可不是那么好耐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