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笙道:“不用了。”他怕这人缠着他不放,于是毫不避讳地化身成金羽,如水似地从藏念声手中散开,随风东去不见了踪影。
平笙回到襄山,在盘涂洞前重化人形。他已经离开这里三天了,不知道鹤眉有没有回来。
洞里极安静,以前那三只鸀鹦也看不见人影。盘涂洞背山而立,阳光照射不进来,虽然才过正午,洞中已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了。
平笙迈步走进去,挥手点燃洞中的银骨炭,鬼火映照之下,一抬眼,赫然看到鹤眉正坐在洞中巨大的石椅上。
他怀中散着碎了的琵琶骨,正低头认真地捻着琴弦。平笙唤了他一声,鹤眉抬起头来,唇角下巴上竟留着大片血渍,平笙细眼打量了他一番,才发现他身上多处破损,臂上胸口有多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平笙惊问:“你受伤了?”
“王……你回来了?我本想在你回来之前把这琴修好的……”他一开口,一股红血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平笙几步上前去,伸手抹了抹他嘴巴,骂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别去什么凤麒洲,你偏不听!你死了都是活该!”
鹤眉抬起头看他,颇有歉意地道:“我看你伤心,以为你是因为迷把碎琴,所以才想着要是能修好,或者能讨你的欢心……”
平笙闻言心下一酸,放缓了语气道:“我伤心并不是因为这把琵琶。你弄成这样,才更叫我伤心。”
鹤眉闻言低下头去,那嘴角却隐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将手中的几缕琴弦递给平笙,道:“王,我已经用鸾胶将弦续上了,但这琵琶骨拼接不起来,就算我用妖力拢合了,但一弹琴弦,仍会碎裂。”
“别说这个了!”平笙打断他道,“还是先想想你这身伤要如何办吧。”他说着抚了抚鹤眉膀臂上的一道抓痕,不知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竟划破了盘涂王的护甲抓破了血肉,连骨头都隐约可见。平笙的妖气从那伤口灌输进去,半晌却不见那伤口主动愈合。
“这仙禽造成的伤口不能用妖力愈合。”平笙道,“我听说襄山上有青纣草,那东西应该能用,我去蘀你找来。”他说着未做停留,转身再次出了盘涂洞。
鹤眉静坐在石椅上的,看平笙的身影消失在洞门口。那三个鸀鹦女子从洞外走进来,踩着碎步近到鹤眉的跟前。
“王才离开三天,新夫人就下山去找别人过日子去了。”“还跟一个陌生人同睡一张床。”
“大王真是好手段。”“你看新夫人这一下多为你担心啊。”“之前王对新夫人太好了,新夫人不懂珍惜。”“就是应该让新夫人尝尝为王担心的滋味。”
“闭嘴。”鹤眉低头看着那三女,道,“我可是真的受了伤。”
53良方
平笙在襄山的山脚下找到了青纣草;他回到盘涂洞,鹤眉坐在那石椅上,还在修琵琶面。平笙道,你不要弄这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琵琶精是你夫人,对你多重要。
鹤眉抬头,道:我之前弄坏了它,你不是还生我的气吗?我丢了半条命找得到了鸾胶,只想着能博你一笑。平笙说一笑吗?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可以笑给你看。
你想的没这么简单,平笙道,之前我这样对你;你对我心里有气,所以出去弄这样一身伤回来;是想让我内疚么?
鹤眉被他一语说中心事,低下头便不说话了。
你是三岁孩童么?用这种蠢到家的手段,是想感动我吗?平笙道:你只感动了你自己。我希望你爱惜自己的身体,下次再这样,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他嘴里说着狠决的话,走上台阶去摊开手里的青纣草,用指尖的妖气逼出叶径里的草汁,滴到鹤眉胳臂的伤口上。他用布条将那伤口包扎好,道:“不知道这青纣草的功效到底如何,等到明天拆开来,如果有好转,我再去蘀你多寻一些过来。”
鹤眉看着平笙落在自己伤口上的手,道:“谢过王。”
平笙不知他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有怨气而故意说的反话。他想到鹤眉还是一只白凶的时候,浑身长着白毛,整天只知道抱着他的大腿,不会说话也没有心事。那时候的鹤眉多可爱啊,长大了反而让人心累,说的一些话,听上去还毕恭毕敬的,但也只是听上去而已。
鹤眉对他的所求,并不是这样“相敬如冰”的关系。他爱平笙,希望平笙回报以同样的热情,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热情也好。平笙越是明白,越觉得与鹤眉在一起压力甚大,这人对他的恭敬令他如芒在背,不得心安。
平笙帮鹤眉包扎好了伤口便走到洞外,不远处有两棵青枫,暮冬里那叶子还很茂盛,平笙落身在枫枝间,倚着树干闭上了眼。
半夜的时候从树底上传来悉簌的声响,平笙醒来,透过树枝间的缝细,看到鹤眉正站在树底下望他。他拨开树枝,问:“你怎么了?”
鹤眉好像没料到他会醒来,忙道:“没什么……”说完转身快步走开了。平笙看着他走进盘涂洞,犹豫了一会,便落身下来跟了进去。
鹤眉坐在石床边上,抬头看到平笙走来,眸中有些许安慰。平笙走近去,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刚睡了一觉,醒来见你不在,以为你去哪里了。”鹤眉沉默了一会,又道,“王,我身体很冷,你能抱抱我吗?”
平笙道:“少来。”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笑意,想到鹤眉还是只白凶时,浑身软绵绵的,常如猫似蹭到他怀里要他抱。他说完转身走出了几步,到洞口又回头看,鹤眉的面色苍冷,身体上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他心下一软,走回来坐在石床上,拍了拍了腿,道:“来吧。”
鹤眉没有动作,平笙便伸出手去将他拢过来,令他上半身都枕在自己的腿上。他一挥手,那琉璃金玉的袖翼一张,被子似的将鹤眉整个身体盖住子。平笙低头看着鹤眉,手指在他眉骨上滑了一滑,颇有感触道:“你要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就好了。”
鹤眉看了平笙一会,道:“我长大了,这样死皮赖脸地爱着你,还自不量力地告诉你,令你为难了是吗?”
他就是忍不住要说些话来刺激平笙,说完又马上后悔。趁平笙还没反应过来,鹤眉的身体一散,嘭地化成一团白凶落在平笙腿上。它的两支前爪扑在平笙胸口上,用脑袋使劲蹭了蹭平笙。
平笙将它抓起来,看着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却生不起气来。“你怕我骂你,所以化身成这模样是吗?”平笙道,“你怕我什么?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么不知,难道还会嫌弃你不成……不过你这模样确实讨喜得多。”他说着笑了,犹豫了一会,将鹤眉抱在怀里,侧身躺在石床上闭上了眼。
平笙的呼吸不过多久使沉稳下来,鹤眉悄悄展开身体与平笙面对面躺着,连呼吸不敢,怕突然就惊醒了平笙。
将感情深藏起来,不告诉,不奢求,连句令他为难的话也不说谈何容易?他深陷于他的眉眼笑容,一举一动,时间越长越不可自拨。有时他宁可平笙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拒绝他,也好过如此温柔相待,不抗拒不允诺地吊着他。
鹤眉爱着平笙,但在看不见的深处,未尝没有几丝刻骨的恨意。
平笙次日醒来,鹤眉在他怀里蜷成一团,那模样真是无辜憨厚。他拎着它的脖颈晃了晃放到一边,鹤眉展开身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王的身体真暖和。”鹤眉道,“我不在那几天,王吃了很多人的心血吗?”
平笙道:“山脚下有几个土匪,前几天被我杀了。”
“不止吧。”鹤眉道,“你现在身体的温度与常人无异,我以为你吃了上百个人。”平笙看了眼,淡道:“怎么可能。”他话音一落,脑中一闪,想到河对岸,那间院子里的医师。
平笙又忘子他叫什么名字,但那浅黄的袍衫,眉眼面容却印象深刻。
“我在襄山河对岸遇到一个人,他给了我几颗药丸,说能治我嗜血之症。”平笙道。
“你说什么?一个人?”鹤眉如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人能治好一只妖的病吗?”
“何况你那不是病。”鹤眉道,“你是妖,本性就应该嗜血如命,那个人没死在你手上,就算走运了。”
平笙看了他一眼,道:“你变成白凶,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可爱多了。”他说完起身,径直朝洞外走:“我再去给你找点青纣草来敷伤口。”
洞外的三只鸀鹦从树枝上落下来,悉悉簌簌跟着平笙去了。
鹤眉的伤口没有因为青纣草好转,平笙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平笙在青纣草坪上坐了一会,又想到那院子里的那个医师。
不知道那个人走了没有。平笙站起身来,化身渡水往东面去。
那茅屋的院门敞开着,平笙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藏念生。那人正坐在槐树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天空,平笙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在极远的地方看到一只青色的风筝。
平笙唤道:“医师。”
藏念生看了一眼平笙,却不答应。平笙走近前去低头看他,轻轻一挥手,那人手中的风筝线便突然断了开来。藏念生一愣,眼睁睁看着那风筝遥遥远去,转过头来道:“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我叫藏念生。”
平笙道:“你怎么还没走?”
“前几天下的雨带落山上的泥石,将出去的石子路堵住了。”藏念生问,“你找我?”
平笙开门见山道:“我有个朋友,在凤麒洲被仙凤所伤,伤口不得好转。你是医师,有什么良方吗?”藏念生笑道:“小病。我有方子可以治,但为什么要告诉你?”
平笙道:“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藏念生看了一眼,道,“要么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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