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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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流风-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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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里?”

    公公轻声地、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城南二十里,落霞山,清风观。”

    清风观?模糊记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地方。然而,我几乎没有机会想起来。公公说让我去那里见沈擎风,让我去把他带回来。他相信我能从辽国平安带回沈擎风,这次……也一定可以。

    我敛下眉:“可是……”可是这次……作决定的人并不是我。

    公公沉沉地叹了口气:“醉霞楼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说的很对,他……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为父失职,在他年少时未曾管教得当,也没有好好地关心过他……”

    “爹……”后面,我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灌了铅。我原先也不明白他以前为什么对沈擎风不理不管,无意中得知其中原委,竟也有一段故事。年轻时的沈毅天夫妇伉俪情深。沈夫人身体不好,本来就不大适合生育。在生了沈凤华之后,她调养了几年才勉强好过来。沈毅天爱妻心切,再也不愿让妻子冒险。无奈家中长辈施压,沈家必须要有一个男丁来继承香火,而沈毅天又坚持不肯纳妾……这就是为什么沈家姐弟的年纪会相差那么远的原因。隔了将近十年,沈夫人才又偷偷怀上了孩子。这一次……虽然如愿,却也送了性命。一对恩爱夫妻,从此天人相隔。沈毅天心灰意冷,别扬州而北上。之后,他长年在北方经商游历,有时甚至一年两年都回不了一次。估计是怕看着草木依旧而人事全非吧。

    看来这沈家之人……个个俱是情痴,却也未免执妄。

    “爹,我知道相公他从来没有怪过你。”

    “就是因为如此,我心中更加惭愧。盈儿,只当是为了爹,你对风儿……可不可以宽容一些?”

    我一时茫然,绞着十指:“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马车转过了弯弯曲曲的山道,终于不能再前进了,我们只得下车步行。仿佛已经走到了山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生气,吸进心肺,教人浑身舒畅。就是有些凉意……公公却早有准备,从车厢里找出一件披风交给绿柳:“替少夫人披上。”

    看来他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肯定不是第一次来。我伸手拉紧了绿柳:“会不会冷?”

    绿柳似乎也不在状态内:“我没事。”

    我们一行三人沿着苍绿的石阶往山上走去。山道两边树木障天,几乎连阳光都无法穿进来,地上只是偶尔有些斑驳的白点,钻石似的,煞是好看。我不知道人间竟会有这种地方,仿若幽境,此处远远离开了尘世的喧嚣和繁华,很宁静,也……很忧伤。很奇怪,我居然感到了忧伤,因为这里肯定也是被人遗弃的……

    清风观是座落在深山里的一间女道观。时序已近秋季,道观周围却仍见山花处处,清风掠过枝头,繁英坠落,缤纷动人。

    正在惊叹间,从观内步出一位中年道姑。那人竟有着观音似的眉目,一双慧眼澄净而又明澈,仿佛真的看透了尘世的一切。我不禁心中暗忖,果然是方外之人,眼里毫无欲求。

    道姑与公公走近,低声问候了几句,然后,她便抬眉微笑着看向我:“这位……想必就是贵府少夫人了吧?”

    我轻轻颔首,方才在路上公公已经说了,这人定是清风观的女观主慈航师太。

    “水盈见过师太。”

    慈航师太打量了我几眼,“果真是位灵秀佳人,怨不得风儿如此念挂。”

    我觉得有些意外,想不到这道姑与沈家如此熟稔。

    “师太说笑了。”

    “去吧,他们在后院的观云亭上。”她说完,便转头唤了一名弟子领我进去。

    我迟疑着,不安地望向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似的,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我一人蒙在鼓里。公公脸上略略变了颜色,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挥手道:“去吧……我与师太还有些事情要商谈。”

    我们跟在那个小道姑身后,绕开祖师殿,直接穿过长廊和院子,尚未行至尽头,便听见前方隐隐传来幽怨琴声和……女子的歌声。愈往里走,花木愈见幽深,真有拜访古代高僧的感觉,然而,那歌……似乎不大对劲。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这是白居易的诗!我曾经在一部叙写白居易生平的电视剧里听过。剧中有一名歌女,她是诗人的初恋,是诗人的女神。奈何造化弄人,有情人各自漂泊天涯,终生相思。仔细听来,调子是不同的,可这相思之情……竟是同样的教人肺腑欲碎!

    “小师父,这里是方外之地,怎么会有人弹唱红尘之曲?”

    小道姑泰然解释:“夫人有所不知,这歌声与本观尚有一墙之隔。出了这面墙,外头自然就是红尘俗世了。况且,此处离主殿较远,平时亦少有人来,于清修无碍。”

    这是解释还是狡辩?不管怎么说,这清风观对居住在后院的人都算极为宽容的。是沈擎风吗?唱歌的是女子的声音,可这抚琴之人……越走近便越听得真切,推开虚掩的木门,我终于确定了他是沈擎风。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恰恰可以将观云亭上的情况看个清楚。亭中有三个人,坐在案前抚琴的是沈擎风,另外两个则是……女子!心弦一紧,我扶着墙壁险些站立不稳。难道在我为他如此思量的时候,他却在这儿和别的女子寻欢作乐不成?不,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我开始慌张,开始害怕,紧紧咬着下唇。绿柳亦是不敢言语,默默停在一旁。而刚才那个道姑,则在开门之后退了回去。

    我艰难地迈开步子,亭中之人仍浑然不觉。走得更近了,我看得更清楚。唱歌那位……相貌和衣着俱是平平,真人远远比她的歌声逊色。我的目光全叫另一位紫衣姑娘夺去了。只见她螓首低垂,浓密的秀发边只微微露出一个侧脸,就一个侧脸……便美得教人屏住了呼吸。那是大家闺秀才有的美,优雅而又华丽,如星光般耀眼。不像水盈……不像水盈清寒若水。所谓倾国倾城便应该是她那个样子吧!怪不得沈擎风愿意为她抚琴,怪不得他会用如此悲哀的眼神看她!

    “嘣!”琴弦乍断,那声响竟像是直直扎在我心上!

    琴停了,歌也停了。

    沈擎风突然将古琴拂落在案脚:“不弹了!罄玉,你也不要唱了,再也不要唱!”

    那唱歌的青衣女子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劝道:“公子,你会吓着小姐的。”她的话还没说完,紫衣女子便已全身瑟瑟发抖,更是离谱地哭出声来。她的举止像个孩子般任性,毫无沉静时的风仪。

    沈擎风却不管这些,一步上前踱到紫衣女子面前,双手狠狠攫着她的双肩:“靡靡之音还听什么听!这样下去,她永远就是这个样子。早该醒了,早该醒了……”

    “公子,公子,你不要这样,小姐她只是病了!”

    “病了?”沈擎风苦笑,松开双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这一病……可是十年啊,十年了——”

    紫衣女子获得自由,立刻便躲进罄玉怀里,只会哭,只会尖叫……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罄玉耐心安抚着,紫衣女子本已渐渐平静。未料她稍稍抬起眉来,视线就跟我接个正着,马上又缩了回去。这一下,罄玉也发现了我,冷言喝道:“你是什么人,何以擅闯他人居所?”

    我指着沈擎风:“你去问他,我是什么人……”

    “盈儿?怎么会是你?”他听到我的声音,急促地绕过石案,径直奔下亭来。

    我看着他,只觉得脑子糊里糊涂的,想也不想就喊道:“就是我!沈擎风,我们完了——我什么都不是!”

    沈擎风一步上前,轻而易举就握住了我的手腕:“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他的话还没说完,亭间的紫衣姑娘突然就捂着头尖叫起来。那叫声凄厉而又痛苦,不止如此,她还不断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不顾一切地四处乱撞,满地翻滚……

    我被这等情景吓呆了,眼睁睁看着青衣姑娘冷静熟练地制止她的狂乱。腕间的温度倏地撤走,沈擎风顾不上跟我解释,当下便飞奔回去。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我死死抓着绿柳的手,慌乱无措。

    这时,沈擎风二人已经制住了发疯的紫衣姑娘,他在亭上朝我们急切喊道:“绿柳,快去请慈航师太。”

    “是!”绿柳应声而去,同样倏地放开了我的手。

    顿失所有的依靠,我双眼发黑,觉得天地都跟着旋转起来。仿佛满世界都只剩下那个紫衣姑娘的尖叫声,她搅得我的心好乱,好乱……

    后来,我也记不清事情是怎么结束的。慈航师太和公公也赶来了,所有人都朝着紫衣姑娘涌去。恍惚间,我跟着他们回了雅致的厢房。我远远立在门口,看着每一个人眉间的焦急;看着慈航师太出手如风,用针灸之法为那姑娘进行疗救;看着姑娘由狂乱而渐渐平静入睡……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也帮不上忙,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双腿发麻……

    他们终于出来了,我反射性地转身藏在一旁的墙后。交谈声细细碎碎地传入耳中。

    只听公公忧心问道:“师太,她有无大碍,已经一段时间不发病了,今日为何……”

    “你且放心,凤华她暂时没事了。可能因为乍见生人,受了些刺激,这才导致旧疾复发。”

    “是因为盈儿?”

    慈航师太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自责:“也怪贫道大意,我本以为她的头痛已经可以控制住了。如今看来还是不行,得再用别的方法。对了——,少夫人呢?”

    公公闻言,这才想起来,急急说道:“我险些忘了,方才似乎一直没见她的人影。”

    他们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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