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芸微微一笑,却难掩那份苦涩:“这个钦差大人颜笙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我对他的喜好也有些了解。此人甚为喜爱小词,据闻他府上养了一帮歌姬,专为他奏唱坊间搜集来的新词新曲。此次钦差巡狩扬州,做下属的怎好让他失望呢?”
沉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外乎是要讨好这位钦差,以求给魏柏青铺路。严门的势力渐渐瓦解了,而这位钦差怕是极少数的混得比较好的一位。严静芸想抓住这个机会,替自己的丈夫谋条出路。有五六年了吧,虽说扬州也是富庶一方,但是离他的志向还太过遥远。
“这是魏大人的意思吗?”
严静芸摇了摇头:“他哪会想到这个?”她一直很骄傲自己的丈夫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可现在父亲不在朝里,他纵是再好也无人提拔……而且还可能因为严家女婿的身份而遭受冷遇。读书人向来有这样的硬脾气,总以为只需要才华便可得到圣上赏识。柏青出身寒门,更是不懂官场营谋之道,也唯有她来帮他筹划了……
沉烟冷静下来,轻叹一声,旋即正色回道:“很抱歉,夫人……沉烟已经脱离贱籍,也不再是风尘中人,当众娱宾多有不妥,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她看透了欢场规则,也许,还不是唱唱曲子就能了事的……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生活,她不可能再回去。
“姑娘真的不肯帮这个忙?”
“当然不帮!”沉烟尚未答话,蓦地从门口传来一声更为决绝的嗓音。沉烟听着这声音熟悉,抬眼望去,居然是水盈!千墨也在……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似是已然听到了方才的谈话。
“魏夫人不觉得这要求太过分了么?”水盈一步上前,硬是抢在了千墨前面,咄咄紧逼,“我沉烟妹妹还是位云英未嫁的姑娘,你要她当众唱曲娱乐他人,不是存心要毁了她的将来吗?”
严静芸直觉便想反驳:“可她本来就是……”妓女二字愣是吞进了肚子里,因为千墨的目光看起来异常冷厉。她知道眼前这二人是不会因自己的身份而退让分毫的,再说,她也不再是昔日风光的尚书千金,手里更没什么筹码了。
水盈冷冷笑着,再不跟她客气:“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沉烟是浩然楼的主人,身份虽然尊贵不到哪儿去,比不得夫人您千金之躯,可也不是别人想糟蹋就糟蹋的!”
这话说得重了!连沉烟都被吓了一跳,水盈是很少如此狠厉的。
“你——”严静芸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狠狠瞪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水盈却是从容:“我是水盈,沈家的水盈,夫人大可记下,免得算帐时找错了人!”
待她说完,千墨适时朝外头唤道:“红莲,魏夫人要走了,送客!”
“好,好……”愤怒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三人,严静芸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她何曾受过这等闲气,就算千墨不说送客,她也呆不下去,“这就是浩然楼的待客之道,我今日才算真正领教了,告辞!”
水盈看了那个背影一眼,无奈摊开双手:“这下好了,得罪了知府夫人……”话虽这样说着,她却毫无自责之意,那语气轻松得不得了。沉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这女人被沈大少纵坏了,方才竟敢如此嚣张……
“她这样找上门来,已经先得罪了浩然楼。”千墨话中隐隐透着股怒气。
水盈闻言,不禁对沉烟劝道:“再忍下去你就成老婆子了!那人说话已经如此不客气,我们又何必对她客气?”
千墨忍不住替沉烟辩解:“姐姐只是担心累了别人。”
听了这二人的争辩,沉烟笑着摇了摇头,旁人的轻贱她早已习惯,也习惯了忍耐。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体会这种滋味,比当初痛甚十倍。那个身份会跟着她一辈子的……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了决断的勇气。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求你帮忙。”沉烟说着,径自拉了水盈的手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这是近日来发生过数次的场景,无端的冷遇……自那夜之后,她没有正眼再看千墨一次。是心虚也好,是逃避也罢,在确定了千墨的心思之后,她无法再与他坦然相处下去。这是沉烟的挣扎,然而,其中的曲折婉转又岂是千墨能猜透的?他只是自责,自责那晚不该如此冲动,如果他听话一些……沉烟就不会这样待他了。可是那样的话,他一样会失去靠近她的机会……
他怎么能娶别人呢?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别人。
黯然低下眉,千墨抿紧了唇,强压下心头的落寞,转身掀帘而出。而花厅另一头的闺房里,他心爱的女子正计划着如何远离……
“不……”水盈微微蹙着眉尖,“我不同意。”
沉烟微叹口气,幽幽说道:“我连这等私密之事都对你说了,心里真的拿你当知己看待……既是知己,你定能了解我的心思。”
“了解并不等于赞同。”在水盈看来,她找不到沉烟要离开千墨的理由。就算沉烟不爱千墨,逃避也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千墨已经成人,过些时候,说媒的人会一个一个上门来,我在这里算什么?还不如及早离开,免得日后难以收拾。”
“我问你,你对他……真的不可能么?”水盈问得小心而又认真。
沉烟一怔,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不可以。”
“有何不可?只要你愿意,你喜欢!”
“小越,别逼我……”沉烟低低祈求,“对我而言,千墨的确不一般,他是亲人,是弟弟,仅此而已……”
水盈不敢再说什么,她糊涂了,直觉沉烟和千墨之间是有些暧昧的,可为什么沉烟要否定、要逃避?是因为感情不够深吗?如果是这样,千墨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这段缘分。沉烟经历过太多曲折龃龉,此生必定很难再去深刻地爱一个人。又或许,她早已把最深刻的感情尽数给了那个人,让他带进了孤寂的坟茔……
“你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想着想着,水盈只觉喉头哽咽,眼中一片模糊,伸出指尖轻轻一碰,泪水便从眼角挣落,她是真的心疼沉烟……
外传:烟笼寒水 第4章 情重情长
“少夫人,您又偷偷跑出去了?”还是在这种天气……等门的瑶琴很是焦急,另一个主子在清欢楼都快发飙了。
水盈不禁失笑:“你这丫头,把我当小贼不成?”
扬州的雨季来了,最近一连N天都在下雨,她觉得自己在屋子里快要发霉。好不容易逮着今天上午,沈擎风出门了,雨也暂停了,想着去浩然楼跟千墨拿上次定做的玉坠子……谁知天色阴沉片刻,雨还是下了起来。
瑶琴还没答话,大门里面传出一个清朗调侃的声音:“哟!我们家的小贼回来了,不容易呵……”
话音刚落,白衫自门后闪出,来人容华灿烂,一下照亮了这阴沉的雨幕之景。水盈晃了晃神,纵然是亲密枕边人,她仍会为他某个时刻的风采所迷。就像现在,沈擎风一身白衣出尘,弧度优美的唇边扬着淡淡的笑意,眼中那抹幽黯却说明,他好像是有点生气……
见下人们都侧过身去偷笑,水盈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我……”
嘴巴真笨!连撒个娇都不会……沈擎风心里觉得好笑,伸手握住爱妻交握在身前的柔荑。那绞缠的纤指霎时松开,他微微一怔,竟感觉有块温润的小物落入掌中。
是个精致的白玉坠子!形状是小巧的扇形,上面刻了贝壳样的花纹,每一道纹路都非常细腻生动,足见深刻的手艺功夫。坠上还系着宝蓝色的流苏,编了同心结……沈擎风心知这是男子的饰物,胸口不由得溢满柔情,早敛下了那点不满,只轻声问道:“给我的?”
水盈点头讨好地笑着:“自然是给你的。”
富可敌国的沈家少爷什么珍宝没见过,可水盈却可轻易用一块小小的玉坠收买了他。夫妻二人相携回了闺房,自是一番旖旎。不过,沈擎风仍然察觉了,她有心事……
“怎么?浩然楼不好吗?”
水盈回过头,把半边脸都埋进他怀里,长长叹了口气:“的确不好。相公,我们在汴京的别苑能不能让沉烟住一段时间?”
“她若喜欢,住多久都没问题。”沈擎风的心思显然不在妻子的话里,他只是慵懒地拥着佳人,享受这等待多时的温情。
水盈听出他心不在焉,惩罚性地伸手轻轻掐了下他的腰侧:“你都不问问她为何要去汴京。”
“好吧……那你说说看,我仔细听着。”稍稍挑了下剑眉,出口仍是那种懒懒的语调。
不知是被他影响,还是怀着身孕的缘故,水盈觉得有些乏累,头脑昏昏然,却仍忧心此事,想也没想便说出来了,早把沉烟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
“千墨成年,可能很快要娶亲了,沉烟感到自己不适合留在浩然楼,故而想另外寻个去处。”
沈擎风目光一闪,终于听出了端倪。跟着,思绪运转,蓦地想起了什么,他不禁多问了一句:“你是说……她要离开扬州?”
“她希望尽快动身,估计短期内不会回来。”
“尽快是何时?”
水盈也感到他有些不对劲了,他方才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相公,你也有事瞒着我呐?”
沈擎风低眉接上她询问的目光,脸色凝重起来:“前几天钰明来信了,说他不日便会抵达扬州。”
“钰明?那是好事啊……”
想想几年前那场悲剧,至今心有余悸。钰明无奈了断他与沉烟的缘分,带着一身情伤黯然离开。水盈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跟沈家有什么联系了,可现在看来不大可能。毕竟是血亲之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别四年,不知他过得怎样?
“我看未必……”沈擎风低低自语,他总有些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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