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沉烟的个性向来沉稳从容,可她现在却是非常迫切想要做好这件事情,让它圆满完成,然后功成身退。心头蓦地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张了张口,迎上沉烟殷切的目光,却是半个字也问不出来。
正在此时,马鸣嘶厉,似乎有人惊叫了一声。同时,车厢猛地一震,险些将他们甩了出去。千墨稳住身子,立刻掀开车帘,恰好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滚下路旁的斜坡。
“公子不好,有人坠马了!”
千墨一看这里的地形,正是山道转弯拐角处。自己的马车赶得急,那骑马的人也快,发现对方的时候都急切煞住步势,虽然没撞上,毕竟是晚了些。陆叔是个老把式,驾车功夫熟练,他们这边倒没出什么事。可那骑士却被这股力道给甩下了马,更沿着山坡一路滚下谷底去。
“赶紧救人!”
所幸这官道旁的斜坡并不陡峭,千墨和陆叔二人轻易便将那人背了上来。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白衣,面如冠玉,只是现下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还冒着冷汗,想必伤着了。
沉烟赶忙上前询问:“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那白衣公子一见沉烟,并不答话,反倒怔怔看着她,口中跟着低低说道:“是你……”
“你认识我?”
那人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千墨,唇边扯出一抹微笑,似乎刚想说什么,身子一软,却是先晕了过去。
千墨吓了一跳:“兄台,兄台……”
“都怪我……”沉烟非常自责,“我们还是先回城里找大夫要紧。虽说没有流血,但是这样摔下来,说不定伤着了哪根筋骨呢。”
见这两人手脚忙乱,陆叔不禁劝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方才已经粗粗查看过了,这位公子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千墨轻轻拍了下沉烟的手,示意她放心。其实这次还真的不能全怪沉烟,那坠马之人正是花莫离。方才他心绪纷乱,一路策马狂奔,加上自己本身骑术不精,本来就很容易发生意外,不过偏偏撞上了他们……
花莫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纱帐是粉红色的,淡蓝的流苏从银钩上垂下来,如梦似幻,鼻端还飘着淡淡的药香。视线渐渐清晰,最终落到立在床前的沉烟身上,他吓了一跳。因为,她竟是一直在看他。
“你醒了?”
花莫离点点头,撑起身子,只感觉骨头酸痛。
“红莲说你是一品轩的主人……”沉烟低下眼帘,语气歉然:“对不起,是我们的马车撞到了你。还有——,那日沉烟酒后失态,本该亲自登门谢罪的。这下还没来得及,又再次得罪了公子,真是羞愧……”
花莫离抿了抿唇角,淡淡回道:“姑娘言重了。”那天,他没计较她的失态,只是记住了那抹憔悴而又妩媚的笑容。今日,是他一时意气,以为纵马乱行便可泄去心中之愤。全都不怪她……
“你还需要什么?我立刻叫下人去准备。”
“不必了,我……”他掀开被子,双脚刚刚着地,腿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沉烟顾不得男女之防,连忙伸手扶住他:“你别着急!大夫方才来过,说腿上撞伤了,这几日行走可能有些困难。”
亲密的接触让花莫离感到有些无措,纵然知道对方心无邪念……也许,有邪念的人是他吧。他还记起,湖面小舟那场激情的拥吻。心陡地一沉,如此不合规矩的女子,他却偏偏无法讨厌。
“姑娘费心了。”
花莫离的语气向来冷淡,别提此刻他心中更有别扭和复杂,说话时脸都扭开了。在沉烟看来,这是明显的疏离。她缩回双手,眉间拢上黯然之色。转过身,却见千墨含笑立在门口。
“姐姐,我看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跟花公子赔个礼。”
外传:烟笼寒水 第11章 美人如花
“姐姐,我看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跟花公子赔个礼。”
待千墨款步走近,花莫离几乎立刻认出他便是那日小舟上的男子。他承认,沉烟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出现,成功留住了他的注意。而拜莫忧的所赐,近日坊间的流言,他也听到了非常完整的版本。
“楚公子说笑了,花某很感激你们的相救之恩。”
沉烟见花莫离一本正经的,眼底又是纯澈诚恳,心中顿感释然:“你别听他胡说!这是一场意外,大家何必在此互相客气呢?你们不累,我可乏了。”
“说的也是……”千墨耸耸肩,在床前的椅上坐下,“我已经通知了一品轩,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的。”
“谢——”花莫离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赶紧改口,“有劳楚兄。”
千墨笑着点了点头,寒暄几句后,最终决定直奔主题:“近日浩然楼收到了牡丹花会的请帖……风俗变易,在下心中好奇,不知花兄对五天后的盛会有何准备?那规矩与往年有何不同?”
花莫离先是一怔,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恐怕问错人了,花某对花会的事并不了解。”
“你不是一品轩的主人吗?”
花莫离冷哼:“一品轩又怎么样?我珍之重之,到头来还不是被别人拿去糟蹋!”
原来花莫离是非常反感官府把花会设在一品轩的,他素来讨厌热闹,更别提这是在压力下的无奈屈从。因为钦差大人喜欢他的园子,觉得在那里办花会定是扬州盛景,他就必须贡献出来。可怜那园中草木皆是他多年悉心照料长成,平日里,他也没抱多少功利之心。偶尔允许一些客人进来观赏,若有人求花,他也会酌情卖出,再采集花卉果实酿酒……以这些方式维持着一品轩的经营。故而,一品轩虽然有名,但并不算非常富庶,只是足以让他们兄妹二人衣食无忧。届时宴会上人流熙攘,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本来他还想着把能搬走的花私藏起来,谁知官府那边自从确定一品轩为会场后便派人过来监察设置。于是,一帮小喽?在那儿东挪西移,对着他们指手画脚,尽情使唤他们的人。今日,因砸坏一盆花,他又与那帮人起了争执,险些就要发脾气,为免他口不择言,玄飞硬是把他拖了开去。气闷胸中,他甩开好友,一个人策马飞出了城外……
再后来,就碰上了沉烟。如果可以选择,花莫离并不希望再次遇上她。她有一种魔力,如果说他的心里有一张久置尘封的古琴,那沉烟便是抚琴的妙手。随意的眼光,随意的举动,都能教琴弦微微轻颤。跟着,他会像着了魔似地不断想起湖面小舟上的激情,梨花树下的曼舞,还有那朵憔悴而又妩媚的笑容……犹如咒语,一遍一遍魅惑着他的心。二十四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耻。此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花草,没有美人。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子,她可以影响他的心绪,让他想要得到一些自己从未想过的东西。
“不……不可以……”他甩甩头,眼前那张丽容却越发得清晰,明艳照人,胜过他见过的所有名花。
“花兄,你怎么了?”
沉烟显得更为体贴:“想必还有些虚惊……大夫走了吗?我出去嘱咐他加些安神的药吧。”
“你去还不如我去。”千墨叫住她,“一会儿一品轩就要来人了,你与他们见过面,总是比我好说话。”
沉烟想了想,便答应下来:“也好。这边的事我可以做主了,你该忙什么就忙去吧,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千墨知道她的意思,朝她点点头:“你且放心……”
看着他们如家人般自然亲昵,花莫离觉得胸口越发气闷,连喉咙都像灌了铅一般,苦涩而微微泛疼。他有些遗憾,自己为何不早点遇见她?
不一会儿,莫忧和玄飞来浩然楼接他了。沉烟与他们见过面,但又不算相识。本来免不了尴尬的,她却表现得落落大方,简单说了事故的经过,顺便也为自己当日的失礼道歉。
莫忧瞄了兄长一眼,笑道:“哥哥都不怪你了,我根本就是帮凶同伙,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莫离摊手苦笑,意即:的确如此……
玄飞跟着失笑:“你呀!幸亏来的是群娇弱姑娘,要是力气大些,还不得把一品轩给拆了?”
莫忧不服气:“我之前再乱来也没把哥哥的园子弄坏一片叶子,现在可好,家里那群才是真正的豺狼呢……”
“小忧——”花莫离二人双双色变,几乎同时出口呵斥。
莫忧闪着无辜的大眼,紧紧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话。
沉烟心中不忍,出语劝道:“两位公子放心,沉烟是信得过的人。”
花莫离无奈:“我们不是对姑娘不放心,只是小忧这性子……教旁人听去总是不好。”
“方才见公子欲言又止,我心中已然猜到三分。这届花会由官家操办,劳民伤财怕是免不了了。”
沉烟笑得淡然,在场三人却听得怔愕。
“公子爱花成痴,上次我们擅闯一品轩……你当时都那么生气,怎么会允许官府把它当成随意摆弄的会场呢?”
花莫离望着她,目光里带着迷茫,也藏着温柔:“姑娘慧人,的确是花某不才,连自己心爱之物都不能保护。”
“公子乃性情中人,对心爱之物远比一般人执着。这点跟千墨倒是非常相似呢……假以时日,你们定能成为知己。”前后两次相遇,她觉得这是缘分,希望浩然楼跟一品轩能够建立起不错的关系。在风尘历练多年,沉烟很容易便可判断出同类和异类。这些人热情真诚,他们不会因流言而歧视她和千墨,是可以结交的对象。
只是她没料到,莫离并不喜欢听到自己和千墨的相似,他也知道自己决不可能与情敌成为知己。
倒是燕玄飞对浩然楼主人很感兴趣:“怎么不见楚公子?”
“他现在很忙,只好叫我出来招呼各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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