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皇太极终于知道了袁崇焕的战略,确切地说,是诡计。
锦州被围,援军就这么多,所以只能忽悠,但辽东总共就这么多人,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忽悠必须从外地着手,什么宣府兵、蒙古兵等等,你说多少就多少,在这点上,袁崇焕干得相当好,因为皇太极信了。
五月十七日,他更改了部署。
三分之一的后金军撤除包围,在外城驻防,因为据“可靠情报”,来自全国四面八方(蒙古、宣府等)的援军,过几天就到。
六万人都没戏,剩下这四万就可以休息了,在明军的大炮面前,后金军除了尸体,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皇太极再次停止了进攻。
他又写了封信,用箭射入锦州,再次劝降。
对于他的这一举动,我也无语,明知不可能的事,还要几次三番去做,且乐此不疲,到底什么心态,实在难以理解。
估计城内的赵率教也被他搞烦了,原本还出来骂几嗓子,现在也不动弹了,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他。
五月十九日,皇太极确信,自己上当了。
很明显,除了三天前和莽古尔泰交战的那拨人外,再也没有任何援兵。
但问题是,锦州还是攻不下来,即使皇太极写信写到手软,射箭射到眼花,还是攻不下来。
这样的失败是不能被接受的,所以皇太极决定,改变计划,攻击第二目标。
但在此之前,他打算再试一次。
五月二十日,后金军发动了最后的猛攻。
在这几天里,日程是大致相同的,进攻,大炮,点火,轰隆,死人,撤走,抬尸体,火化,再进攻,再大炮,再点火,再轰隆,再死人,以此类推。
五月二十五日,皇太极再也无法忍受,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撤退。
但他的撤退相当有特点,因为他撤退的方向,不是向后,而是向前。
他决定越过锦州,前往宁远,因为宁远,就是他的第二攻击目标。
经过审慎的思考,皇太极正确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条严密的防线,锦州不过是这条防线上的一点。
所有的防线,都有核心,要彻底攻破它,必须找到这个核心——宁远。
只要攻破宁远,就能彻底切断锦州与关内的联系,明军将永远地失去辽东。
皇太极决定孤注一掷,派遣少量兵力监视锦州,率大队人马直扑宁远,他坚信,自己将在那里迎来辉煌的胜利。
宁远决战
五月二十八日,皇太极抵达宁远。
一年前,他的父亲在这里倒下,现在,他将在这里再次站立起来——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靠近宁远城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幕奇特的场景。
按照惯例,进攻是这样开始的,明军守在城头,架设大炮,后金军架好营帐,准备云梯、弓箭,然后开始攻城。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整齐的明军——站在城外。
总兵孙祖寿率军,驻守西门,满桂、祖大寿率军,驻守西门,其余兵力驻守南、北方向。宁远守军共三万五千余人,位列城外,准备迎战。
现在的袁崇焕,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可以击败纵横天下的后金骑兵,不用龟缩城内,不用固守城池,击败他们,就在他们的面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皇太极的神经被彻底搞乱了,这个阵势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于是他下达命令,暂停进攻,等等看看先。
看了半天,他明白了——这是挑衅,随即发出了怒吼:
“当年皇考太祖(努尔哈赤)攻击宁远,没有攻克,今天我打锦州,又没攻克,现在敌人在外布阵,如果还不能胜,我国威何存?!”
皇太极认为,不打太没面子,必须且一定要打,但有人认为,不能打。
所谓有人,是指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换句话说,四大贝勒里,三个都不同意。
虽说皇太极是拍板的,但毕竟是少数派,双方陷入僵持。
于是皇太极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三个人撤了,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进攻的号角。
对这三位大哥级人物,皇太极还是给面子的:至少把他们忽悠走了再动手。
一向只敢躲在城里打炮的明军,竟然站出来单干,实在太嚣张了,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率全军发动了总攻。
很多时候,愤怒者往往是弱者。
三位贝勒毫无提防,事已至此,只能跟着冲了。
但当他们冲到城边时,才终于发现,明军敢来单干,是有原因的。
皇太极发动进攻,是打过算盘的,骑兵作战,明军不是后金军的对手,放弃拿手的大炮,偏要打马战,不占这个便宜实在不好意思。
袁崇焕之所以摆这个阵势,是因为他认定,关宁铁骑的战斗力,足以与后金骑兵抗衡,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没说不用大炮。
皇太极认为,当双方骑兵交战时,城头的大炮是无法发射的,因为那样可能误伤自己的军队。
袁崇焕知道这一点,但他认为,大炮是可以发射的,具体使用方法是,双方骑兵展开厮杀时,用大炮轰后金的后继部队。
换句话说,就是引诱皇太极的骑兵进攻,等上钩的人差不多了,就用大炮攻击他们的后队,截断增援,始终保持人多打人少。
在大炮的轰鸣声中,满桂率领骑兵,向蜂拥前来的后金军发动了冲锋。
一直以来,在后金军的眼里,明军骑兵很好欺负,一打就散,一散就跑,一跑就死,很明显,眼前的这帮对手也是如此。
但自第一次交锋开始时起,自信就变成了绝望。
首先,这帮人使用的不是马刀,而是铁制大棒,抡起来呼呼作响,撞上就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这种大棒还能发射火器,打着打着冷不丁就开枪,实在太过缺德。
而且这帮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不害怕,且战斗力极强,见人就往死里打,身中数箭数刀,依然死战不退。
在这群恐怖的对手面前,战无不胜的后金军,终于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崩溃。
当后金军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满桂知道,胜利的时刻到了。
关宁铁骑是一群不太正常的人,他们和以往的明军骑兵不同,不但是因为他们经过长期训练,且装备先进武器三眼火铳(即当枪打,又当棒使),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根据袁崇焕的原则“以辽人守辽土”,关宁铁骑的主要成员都是辽东人,因为根据以往长期实践,外地人到辽东打仗,一般都没什么积极性,爱打不打,反正丢了就丢了,正好回老家。
而对于关宁铁骑来说,他们已经无家可归,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但最终决定他们拼命精神的,是袁崇焕的第二条原则:“以辽土养辽人”。
和当年的李成梁一样,袁崇焕很明白,要人卖命,就要给人好处。在这一点上,他毫不含糊,只要打仗就给军饷,此外还分地,打回来的地都能分,反正是抢来的,也没谁去管,爱怎么分怎么分。更有甚者,据说每次打仗,抢回来的战利品,他都敢分,没给朝廷报帐。
这么一算就明白了,拼死打仗,往光明了说,是保卫家园,保卫大明江山,往黑了说,打仗有工资拿,有土地分,还能分战利品。
国仇家恨外加工资外快,要不拼命,实在没有天理。
所以每次打仗的时候,关宁铁骑都格外激动,所谓保家卫国,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因为踩在脚底下那块土,没准就是他自己的家和地(地契为证)。
所以这场战斗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了,关宁铁骑如同疯子一般冲入后金骑兵队,大砍大杀,时不时还射两枪,威慑力极大,后金军损失惨重,只能收缩等待后续部队。
而与此同时,城头的大炮开始怒吼,伴随着后金军后队的惨叫声,宣告着残酷的事实:他们的攻击已经失败。
皇太极并没有气馁,死人嘛,很正常的事情,死光拉倒,把城攻下来就行。
在他的指挥下,后金军略加整顿,向宁远城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战斗持续到中午,在关宁铁骑的强大冲击力下,后金军损失极大,却依然没有退却。
然而就在此时,皇太极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锦州出事了。
自五月十二日进攻开始,就一直呆在城里不露头的赵率教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出来喊话,而是带着一群人,冲进了锦州城边的后金大营,一阵乱砍乱杀之后,又冲了出来,回到了城中。
这招实在太狠,城下的后金军做梦都想不到,城里这帮人竟然还敢冲出来,以致于人家砍完、杀完、跑完了,看着眼前的尸体,还以为是在做梦。
当赵率教看见城下的后金军绕开锦州,前往宁远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战役的结局已经注定。
宁远的骑兵和大炮,将彻底打碎皇太极的梦想,这是毫无疑问的,而对城下的这些留守人员,是可以趁机打几下的,当然,要等他们的主力走远点。
这次进攻导致后金军伤亡近五百人,更重要的是,它让皇太极认识到,锦州不是安全的后方,那个死不出头的赵率教可能随时出头,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打算放弃了,但按照以往的习惯,临走前,他还要再试一把。
后金军对宁远发动了最猛烈也是最后一次进攻,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尽管未能攻破关宁铁骑,部分后金军依然冲到了宁远城边。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沟,很深的沟。
挖这条沟的,是袁崇焕手下的一支特殊部队——车营。
车营,是为应对后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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