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为刑具到现在,此鞭不知道沿用了多少岁月,吞噬了多少人命,柄子烂了好几次,换了又换,鞭身却不仅丝毫不见朽坏,反而越来越坚韧了。
刑具蛇舌吸饱了人血,鞭身的颜色也由当初的深黄色变为现在油亮润泽的黑红色。
据说此鞭乃是由蛟筋制成,质地既柔且韧,刀剑难断,水火难伤,十分邪性,一鞭打在人身上就是一条子肉下去,伤口一滴血也不流,似乎全叫鞭身吸去。
刑堂案卷记载,历任判官从管飞鹏起,每一代都会至少鞭死一个犯下不赦之罪的嫡系管家子弟。
族中有传言,“蛇舌”已经通了灵性,每一代都要吞噬一条管家嫡系传人的性命为祭品,被它鞭死的人轮回不得,连魂魄都要被吸附在鞭身上,如此鞭身方得不坏。
吸魂摄魄倒是难说,蛇舌鞭日益坚韧、夜夜嘶鸣乃是确有其事,这件兵器管世宽日日不离身,见都见惯了。
“蛇舌”是管家刑堂判官唯一的信物,平日都是秘密藏在身上,管家子侄除非犯了必死的罪过,否则轻易连看也看不到一眼。
今天管世宽把“蛇舌”都拿了出来,显见是已经下了死扛到底的决心。
“世宽,这是怎么回事?于贤,你到底想干什么?”
情势如此危急,管破家再也不能装哑巴了,他沉声开口,虽然声音苍老却底气十足。
“老祖宗,世宽等会再向您请罪。”
管世宽头也没回。
若管破家看得到管世宽的面部表情,就会发现自己的孙女此刻眼珠上血丝密布,面沉似水,狰狞威严以极。
“开刑堂,管氏子侄跪下听令——”
管世宽一字一顿,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嘶哑中透出一股狠劲。
管世宽一声令下,管于贤身后一干管家子侄与家生奴才,大多数条件反射的双膝一弯跪在当场。
另有几个人愣了一下,犹豫再三也跪了下去。
只有两个人——管世宽的堂兄弟,一个妈生的兄弟俩,一个名唤管世风,一个名唤管世云的——眼神闪烁,直直的站着,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管世宽没理会对面的动静,自顾自的下着命令:
“管于贤骄奢不法,私吞官产,以下犯上,今赦令褫夺族中职务,暂时圈禁待勘,问明罪行后从重发落!”
“其随从人等,告发出首者可将功折罪,免于刑罚,顽抗不从者,依例严惩不贷!”
跪下的管家子侄齐声应道:
“谨遵掌刑使者令!”
原来管世宽由于年纪尚轻,还未接任判官,只是挂着“掌刑使者”的头衔,幸好“蛇舌”在手,不然也号令不动。
管世宽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局面总算是好看了一些,但她脸上却一丝轻松也不带出来,依然阴沉。
冷冷的看了老爹和老爹身后的两个表兄弟一眼,管世宽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血腥味:
“管于贤、管世风、管世云,你们三人为何不跪?可知就凭你们现在的举动,已经足以问个大不敬之罪!速速伏法,否则十尺‘蛇舌’,正是为尔等所设!”
管世风、管世云嘿然冷笑,双双注目管于贤。
管于贤咬了咬牙,只说了两个字:
“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管世宽严阵以待,却没有见对面任何人冲过来,只是听见有低低的“啪啪”声,闷闷的响了几次。
几声闷响过后,她的胸口和小腹、肩膀、大腿等处似乎被千斤油锤先后大力的撞击了几下,眼看着身体情不自禁的趔斜了要倒,最后似乎费了好大劲又站住了。
管世宽感觉到有温暖而又湿润的液体浸湿了衣服,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上出现了一块块越来越大的血迹,慢慢覆盖全身。
“我受伤了,应该是枪。”
这是管世宽脑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
“是谁开的枪?”
没等再抬头看看元凶是哪个,管世宽就觉得一阵头晕,眼皮发沉。
她身中的几枪看来是打中了哪根主要的大血管,不然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不会出现的这样快。
全身发软管世宽强打精神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对面的管世风和管世云脑门上各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圆点,又从圆点中流出了一道红色的细细溪流。
倒下的二人,手里的大口径手枪枪口还在冒烟。
管于贤已经躲到了街边的一栋建筑物后面。
那几个面生的人,有的捂住脖子躺在地上翻滚着,滚得越来越慢,还有的眼睛里流着血水,惨嚎抓挠着,显见已经被飞针刺瞎。
刚才跪下的管家子弟有的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还有的表情愤怒,不停朝身后放着枪,枪的型号跟管世风二人手中的相同。
他们的嘴巴不停开阖着,似乎在喊着什么。
只是管世宽什么已经也听不见了,尖锐的耳鸣声掩盖了一切其他声响,眼前的场景,与她而言就像一部有颜色却没有声音的彩色默片。
天旋地转,管世宽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在倒下之前,她眼角的余光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爷爷须发飞扬,铁青着脸,手里两把保养得极佳的盒子炮不停的点射着。
旁边的悠悠面色严肃,专心致志,双手频频扬起,抛射着什么东西。
管世宽觉得身子很软,眼皮很重,再也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无边的黑暗中,她听见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锲而不舍的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
“世宽!世宽!”
是谁?
管世宽费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重逾千钧的眼皮,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又费劲的眨了几下眼睛,世界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谢天谢地,你醒了。”
管世宽侧了一下头,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人:
瘦小伶俐,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不是豆丁悠悠是谁?
“老…”
管世宽张嘴要问“老祖宗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嘶哑的要命,根本没办法出声。
悠悠把桌上的水杯送到管世宽嘴边,一手轻轻扶起管世宽的头:
“喝口水吧,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管老爷子一切都好,他的肩膀被流弹擦伤了,破了一点点油皮,除了这一点小伤而外毫发无损,早已经出院了,现在呆在安全的地方。”
管世宽闻言心下大定,慢慢喝了几口水,精神也好多了。
她身上的枪伤都是贯通伤,昏倒也是因为失血过多,从危险期熬过来又睡了几天,现在除了虚弱,已无大碍。
悠悠见她挣扎着要起来,连忙扶着管世宽坐起,又把枕头立起来让管世宽靠着,好使她舒服些。
“我没用,打斗一起来就昏过去了,连累了爷爷和你。”
细细的喘息了好一会,管世宽终于开口道,苍白的脸上全是苦笑。
“连累什么呀,净瞎说。”
“不过这次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你那两位远房兄弟下手可真叫狠,那架势不像亲戚,倒像有深仇大恨的仇人!抬手就是四枪,枪枪都往你致命的地方招呼。”
悠悠想起来当时血葫芦似的管世宽,小心肝还是忍不住扑通扑通一阵跳:
“其中有一发子弹是贴着你的心脏过去的,取出来时废了老大的劲,只要再偏半寸,别说十毫升阴玉髓,半斤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定了定神,悠悠对管老爷子赞不绝口:
“管前辈那枪法,我真服了,一枪一个,中弹的没一个能动弹的,急切又不能就死。”
“敌人安排了狙击手,看战况失利立刻就开始杀自己人里面还能动的灭口,多亏了老爷子,我们才救下了几个活的。”
“不过对方灭口的目标主要是你们管家人,可惜你的兄弟们,不论是那两个心狠手辣的还是其余立场不定的,全都…世宽,节哀顺变。”
听说自己的兄弟全都死了,管世宽先是一皱眉,随后阴沉沉的笑了:
“不需要让我节哀,悠悠,死在枪口下是便宜了他们,管家人都知道,落到刑堂判官手里的罪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隐瞒了,你这次来,是为了调查凌水医院的吧?”
“我有十足把握可以确定,凌水医院的事情,有管家人插手其中,而且起的作用不小。”
“至于他们的角色是主犯还是帮凶,这我就不太肯定了,不过给我三天时间,我可以给你一个交代,就算那几个俘虏的嘴巴是铁的,我也能给你撬开它!”
“这次查案,有什么帮得上的,只要你信得过我,尽管开口。”
悠悠没想到,管世宽会忽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到台面上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这让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管家姐姐,瞧你这话说的…大家姐妹,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管世宽正色打断了悠悠:
“悠悠,公事公办,不论姐妹情谊还是父母至亲,遇见国法也得靠边站。”
“出了前几天那样的事情,那几个底子不干净的不肖子孙又死的差不多,我们管家现在已经百口莫辩,你再碍着情义不秉公办事,管家的罪名就难洗清了。”
“铁面无私的把案子查清楚,才是对我、对管家最好照顾。”
“你大可放心,事关管家百代清誉,管氏一族绝不会包庇任何人。”
“家主和管家的老根都远在中都,老爷子年事已高不宜惊动,管家在凌水此刻地位最高的,就是我这个掌刑使者。”
“事急从权,从现在开始,管家我做主。”
“只要你一声令下,凌水所有管家能够调动得了的力量都会全力配合你,我要倾整个管家之力,和你一起把事情查清楚,以此还管家一个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好!就这么办!”
悠悠没等回答,一个苍老而底气十足的声音,突兀的在病房门口响起。
“管前辈。”
“爷爷。”
两个后辈忙不迭见礼,管世宽行动实在不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