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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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北大-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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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以说是当时北大的“校园心境”。或许读着这期《红楼》,燕园学子就会回味起刚刚度过的新年联欢晚会的情景——这几乎成了晚会参加者终生难忘的校园生活中最后一个美好的记忆:“大餐厅的中心放着一个直径两米的大花盆,里面栽着一株五六米高的针松圣诞树,枝叶之间灯光明灭……‘迎接伟大的一九五七年’金色大字悬挂在主席台上,所有的聚光灯都投射在这十个金色大字上,仿佛它就是即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那金色的日子!……午夜十一时三十分,我们敬爱的马寅初校长、周培源教务长等学校领导来到迎接新年的会堂,登台贺年,舞曲骤停,八千骄子静立。当午夜的钟声敲响第十二响,余音未绝,北大沸腾了,如群山在笑!……”“马老的习惯用语‘兄弟我!’刚一出口,他的话便被海涛般的掌声所淹没”,他出乎意外地朗声说道:“恭喜诸位新年发‘才’”,看到同学不解的眼光,又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不是‘财富’之‘财’,而是‘人才’之‘才’:祝福诸位成为国家建设的栋梁之才!”哗然大笑之后,又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张元勋:《北大往事与林昭之死》,收入《没有情节的故事》,页524—525。关于“发‘才’”这一段话,则是也在会场中的本文作者的回忆。

燕园的三个学生刊物(2)
“成才”,确实是那个年代的北大学子的共同的金色的梦想,似乎也是时代的要求:就在1956年,1月,在中共中央召开的知识分子问题会议上,提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口号;4月,毛泽东又在最高国务会议上,正式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校园里的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年青人立刻被这“时代鲜丽而充满朝气的口号迷住了”,如时为北大中文系二年级的学生、《红楼》编委的谢冕所说,“就这样,我们这些如花的生命便集结在‘向科学进军’的旗帜下,从此开始了我们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理想主义的‘进军’”。谢冕:《开花或不开花的年代》,收入《开花或不开花的年代——北京大学中文系55级纪事》,页14。
  在这样的时代风气下,校园里的文学气氛十分浓郁。谢冕的同班同学、也是《红楼》作者、校园诗人的孙玉石有这样的回忆:“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整天沉醉在喜欢的书本里,新鲜的文学作品中。为了满足同学的创作欲,邓美萱、李鑫办起了手抄版墙上小报《小火星》,许多今天看起来也是最大胆先锋文学作品,都在那里发表。为了享受一场人艺名流演员演出的话剧《雷雨》,全班人散场后无车可坐,竟旷野放歌,夜走京城,到学校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们宿舍的六个同学,个性与趣味各异,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后来索性弄一张纸,用毛笔写了‘六味书屋’几个字,贴在宿舍的门口。张时鲁用他的内蒙口音,给我们这些从中学来的,经常大讲萧洛霍夫、杰克·伦敦、海明威,他赞不绝口的是:‘真了不起啊,《静静的顿河》、《荒野的呼唤》、《老人与海》!……’他像一匹饥饿的狼,吞噬着一些西方的现代名著,总是埋头写自己的长篇小说。才华横溢的孙绍振,读的书最多,思想也像跑野马一样自由无羁,他和才女温小珏一起,常常把最先锋的作品的信息,传到班里来。‘萧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遇》,岳野的话剧《同甘共苦》,真是妙极了!’于是,我们班里很多人抢着读这些作品,为萧洛霍夫对于战争摧残人道的描写所震撼,为一些老干部进城后的喜新厌旧而愤愤不平。拉甫列涅夫的《第四十一》,从小说到电影,班上看了的人交口称赞,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普希金、莱蒙托夫、聂鲁达、希克梅特,艾青的《宝石的红星》、《在智利的海峡上》……几乎成为我们几个喜欢诗歌人口头议论的专利。……在宿舍里,教室里,孙绍振常常伸出双臂,尖声高叫地朗诵着:‘伐木者,醒来吧!’”
  这“醒来”的呼喊,就成了那一代人生命中的永恒:孙玉石在四十三年以后,回首往事时,“不能忘却的,而且要刻骨铭心要牢记于怀的”,依然是这呼喊。孙玉石:《“如歌”的岁月里》,收入《开花或不开花的年代》,页10—11,页12。
  于是,我们发现,1956—1957年的中国校园里的年轻人,正处在精神的苏醒之中,内心涌动着对知识、理性、理想的渴求,以及不可扼制的自由创造的冲动。年轻人的创作才情如熔浆般的喷发了。在《红楼》上经常可以读到这样的“北大文艺动态”:“中文系三年级同学王磊同学的诗集《寡妇泪》已在二月份由通俗文艺出版社出版”,“本校音乐创作组刘季林同学(中文系二年级)创作的音乐作品《少年钢琴曲》已被音乐出版社接受出版,这是作者的处女作”《北大文艺动态一瞥》,《红楼》第4期。;各个外语系纷纷编辑出版学习翻译的刊物,计有俄语系的《十月》、东语系《翻译习作》、西语系《桥》等,中文系的班级手抄刊物也如雨后春笋,如语言专业二年级一班的《短笛》、二班的《百花坛》、《小火星》、朝鲜族同学的《长白山》,新闻专业一年级三班的《向日葵》等《北大文艺动态一瞥》,《红楼》第2期。。校园文化活动也很活跃,据报道,苏联作家波列伏依、卡达耶夫,印度作家库玛尔,日本作家藤林成吉、青野季吉,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夫人,苏联电影大师邦达丘克,中国作家、学者###吾、陆侃如、刘大杰、康濯、吴祖光,电影演员赵丹、白杨、黄宗英、孙道临等,都曾来校与学生见面、座谈。《北大文艺动态一瞥》,《红楼》第2期、第3期。

燕园的三个学生刊物(3)
《红楼》就是在这样的土壤中拔地而出。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北大诗刊》(1955年创刊,初为32开本,1956年改为16开本),聚集了几乎所有的燕园诗人,后来张元勋作了这样的描述:“当时的社长是现代派诗人赵曙光,社员则有古典派诗人崔道怡、哲理诗人马嘶、李任、海滨诗人孙克恒、叙事诗人薛雪、抒情诗人张玲、学者诗人谢冕、大漠诗人任彦芳、唯美诗人王克武等”,当然,也还有林昭和张元勋自己。当年,他和林昭一起负责编辑《北大诗刊——1956年新年专号》的情景,是永远难忘的:那一期的封面用的是粉红色的胶版纸,印着提着灯笼的女孩的刻纸图案,有一种朴素的美感,就是出自林昭的匠心。张元勋:《北大往事与林昭之死》,收入《没有情节的故事》,页521—522。这一期还刊载了谢冕的一首《一九五六年骑着骏马飞奔而来》,其中有一句“虽然冰霜封冻着大地,可是我的心却燃烧得发烫”,与写在同时的张元勋的诗句:“欣喜。冰已消融!春已有了消息!”都是传递着一种心声,以及对时代变迁的信息的某种直觉的把握与敏感的。
  因此,由《北大诗刊》到《红楼》,是一个自然的延续和发展:从纯诗刊发展成综合性文艺刊物,除这些校园诗人之外,又吸引了更多的校园作者:写小说、散文、评论,以及画画,作曲的……都纳入其中,俨然形成了同学们所戏称的“北大文艺界”。据张元勋回忆,任《红楼》主编的是时为团委宣传部长的中文系助教乐黛云,副主编是康式昭、张钟(中文系四年级学生),编委有马嘶、李任、王克武、林昭、张元勋、谢冕、张炯(按年级自高而低排列)等。张元勋:《北大往事与林昭之死》,收入《没有情节的故事》,页523。从编委会的组成,可以看出,《红楼》是一个在团委领导下的学生社团刊物。这就表明,五十年代的中国校园诗歌与文学,它既是五四所开创的校园诗歌与文学的继续,同时也具有自己时代的特点:和五十年代的中国文学一样,它的合法性与出版经费、空间都是由党、团组织和国家、政府(学校行政领导)所给予的,因此,服从党团组织的领导,是决定其存在与发展的绝对要求。在这一前提下,学生也有一定的自主性和活动空间,如以后我们所要分析的,这中间也会出现一定的缝隙和矛盾。《红楼》的作者,除前述《北大诗刊》的大部分作者外,还有沈泽宜、孙绍振、蔡根林、刘登翰、张志华、汪浙成、杨路、韩乐群、江枫、陆拂为、孙玉石、杨书案、洪子诚、翟奎曾等。人们不难发现,这些作者尽管在反右运动以后有着不同的命运,但当二十年后中国开始出现新的复苏,他们就立即显示出新的活力,活跃在###十年代的中国文学界与学术界: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红楼》是培育“不垮的一代”人才的摇篮。
  《红楼》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才华洋溢、充满创造活力的一代人的自我塑像。
  《红楼》第2期“封四”的一幅照片配诗这样写道:“世界是这么广大/友谊是这么真诚/生活是这么美好啊/我们又这么年轻”(作者:任锋,即林昭),于是,就有了这一代人的单纯而真诚的歌。他们在看来枯燥的大学日常生活中发现了诗:“在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里,/新铺的铁路又伸长多少公里?∥多少个灿烂的小生命/哇哇落在洁白的产盆里?/多少倍‘四十五’的楼房,/在祖国的大地上矗立起来?/都在转瞬即逝的四十五分钟。∥也在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我们又跨出了坚实的一步,/向着光芒四射的科学的高峰”张志华:《大学抒情·四十五分钟》,《红楼》1957年第2期。;寂静的小小教室、图书馆联结着沸腾着的广大新世界,这是凝结着那一代人的大学想象的。他们更是低声吟唱心里流出的恋歌:“你是快乐的春天,/我是沉默的冬天。/你靠我如此的近,/却又离我那么的远”汪浙成:《恋歌》,《红楼》1957年第2期。;“我每次都看到你的背影;/我们的距离并不太远!/和风会吹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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